第79节

    陈夫人也答不出来,便将陈茵不在的这些时日的事大统说了,陈茵听罢,说道:“没料到妹妹的性子竟然变了这么多了。从前那般畏怯的人儿,如今亦能遇事冷静沉着了。如此一想,我这当姐姐的真是惭愧。”
    再加上陈锦入狱一事,一直是陈茵心里的一个疙瘩。每晚夜不能寐,自责、愧疚、羞愤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恨不能一根绳子结束了性命,但不敢,太疼,也不想,太不值。
    总归陈锦现在无事,以后她加倍对她好,把从前欠的一并还了就是。
    自从徽州回来,陈锦还没有跟老太太好好说过话,每次来,屋里都坐了满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多久老太太便乏了。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精气神都大不如前,老太太说自己老了,一双眼仍旧清明,只是语气颇为沧桑。
    陈锦挨着她坐在榻上,说些去徽州的见闻,说到与陈珂去妓馆逛了一遭。她知道,老太太一生英明不输男子,又怎会拘泥于这些世俗之事,果不其然看见老太太惊喜交加的眼。
    然后,老太太放缓了语调,说起从前。
    那个陈锦从未参与过的从前。
    那时候,当今乃百年明君,平九州,扫蛮夷,任人为贤,受万民爱戴。我朝民风亦是开化,常能在妓馆里寻见未出闺的黄花闺女。闺女们坐在楼下听曲儿,高兴了也跟男子一样封赏钱,若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儿,便也要亲自上得台去,奏上一曲。
    彼时,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出门有六七人随行,生怕有了闪失。大堂里遥遥一望,角落那桌端坐几位年轻公子,那白衣青年恰好咧唇笑,一错眼,四目相对,情愫暗生。
    回去求了父母,此生非君不嫁。
    非君不嫁。
    呵。
    不曾想,终是嫁给了他,一生浓情缱绻,此生无遗。
    一转眼,大半生过去了,院里的海棠仍开得艳丽,榕树成了老榕树,夏天在底下乘凉,凉风习习,像从耳边跑过的情话。
    真好。
    不知不觉握住那只苍老的手,枯槁如松,却十分温暖。岁月总是苛刻,教红颜白了头发,明目渐浊,但仍有一丝清醒在里头。
    “锦儿啊,”老太太反握住少女的手,指拇在那光洁如玉的手背上来回摩娑,“你可知,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锦说:“孙女不知。”
    老太太含笑道:“是一颗真心。”
    陈锦一愣。老太太依旧笑着,缓缓道:“一颗无论何时,将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的一颗真心啊。现下的父母总想给小辈们最好的,于是那些个王侯将相便是最好佳婿,削尖了脑袋只求对方一见,要将自己的女儿嫁进去,嫁进去了,便一世无忧。其实错啦,若是真心喜欢的,即使是隔壁街上卖豆腐的又如何,自是比那锦衣玉食非良人的好得多。”
    陈锦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老太太说了一上午的话,有些累了,陈锦忙让人端了热汤进来,看着她喝下,这才告辞出来。
    吴嬷嬷将她送到院门口,一张慈善的脸上满是笑容,“大姑娘回来是喜事,老太太一高兴,便拉着二姑娘说了这许久的话,别耽误了二姑娘才好。”
    陈锦看了眼打下帘栊的正屋,轻声道:“以后我多来陪祖母说说话。”
    吴嬷嬷笑得更慈,“二姑娘懂事得体,是咱们陈府的福气。”
    正文 第七十三章要还的
    陈锦带着音夏回了小院,瑞儿从屋里跑出来,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音夏问什么她竟也答不出来。只一味拉着陈锦的衣袖要把她往屋里引。
    陈锦随她进了屋,见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口实木大箱,叠叠重重的,占了大半个房间。音夏也吓了一跳,随手开了近前的一口箱子,里头珠光宝气,霎时照亮了整间屋子。
    音夏吓得赶紧将箱子重新盖上,回头看陈锦,见陈锦一张脸沉沉的,只得问瑞儿,“这是谁送来的?”
    瑞儿摇摇头,嚅声道:“姑娘出门的时候还没有的,我就去小厨房跟阿风说了会儿话,回来的时候它们就在了。”
    “院里可有少东西?”音夏似是想起了什么,问了句。问完也待瑞儿回答,径直冲进内间,打开靠近床边的箱栊,将里头的画轴拿出来反复看了后,才大大松了口气。
    出来时,怀里仍抱着那副九机玄黄图,望向陈锦,“姑娘,这……”
    陈锦看着她怀里的画卷,说道:“没少东西就好,这些东西清点一下数目,搬去小仓库。”
    “其他箱子里的东西,姑娘要不要看下?”瑞儿问。
    陈锦摇头,“不用,把东西好好收着便是。”
    音夏和瑞儿应了声是,便忙活起来了。也不敢招呼其他人,姑娘房里突然多了这么些值钱的东西,若是传到老爷夫人耳里,听怕解释不清。
    陈锦不说,音夏也知道这些东西定是那位四太子送来的,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几口重如铁的大箱搬进来,有胆子、有财力这样做的,怕也只有那位四太子了。
    只是,他无缘无故送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
    陈锦说:“他想要九机图。”
    音夏明白了,转头跟瑞儿说:“这些东西得好好看着,一件都不能少,咱们要还的。”
    瑞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手下动作更加轻,记起数来更仔细了。
    陈锦站在窗前,身后两个丫头忙得大汗淋漓,她倚在窗柩上,看着院角里的几篷长得生机勃勃的野草。元徵不是野草,但有着十分旺盛的生命力。
    前世他自天牢中无故消失,陈锦知道他没有死,他只是被人救走了。
    后来,听说若水家有了新的家主,新主人上位后秉持着若水家的传统,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她被元修发配北越,去的路上曾听闻,若水家意欲造反。
    听谁说的?她不记得了,她也再不关心这些。
    元徵送来的东西堆在陈锦的小仓库里,以致仓库的财产一下子番了几十倍,瑞儿知道这些东西只是暂时存在这儿,但仍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对陈锦道:“姑娘,咱们现在可有钱了。”
    音夏在旁边敲她一记,“再多那也不是咱们的,咱们一分也不能动!”
    瑞儿委屈巴巴的摸摸被敲痛的头,委屈巴巴的嘟了嘟嘴,委屈巴巴的说,“我知道了,音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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