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夏依言出去了。
房门关上,屋里立时安静下来。
陈锦倚在靠窗的软榻上,透过开着的窗看出去,墙边的榕树枝叶繁茂脆绿,能听到鸟叫声,却见不到鸟儿的身影,想来又是躲哪片树叶后面了吧。
陈锦看了一会儿,慢慢阖上了眼睛。
梦里仍是那处精致的宅院。
生中剧毒的柳扬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元徵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
或许,元徵对现在的陈锦来说已是熟悉的人了,此刻旧景重现,陈锦仍知道自己梦中,却觉心揪痛了起来。
她站在角落里,眼看着元徵低着头,身躯微微躬着,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我要给你一个忠告。”柳扬虚弱的说。
元徵将头垂得更低,耳朵靠近柳扬的唇边,陈锦听见柳扬说:“主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我知你不会回头,我只望你不要为了她万劫不复。”
然后,柳扬闭上了眼睛。
元徵握着她渐渐冰冷的手,一动不动。
陈锦自角落里出来,刚走两步,管家便与大夫走了进来。
霎时,陈锦睁开了眼睛。
她仍在软榻上,窗外的鸟鸣声脆生生地传进耳朵里,在告诉她,方才的那一场梦,只是梦。
她抬手按住胸口,只觉心跳得急。
柳扬说的不该爱的人是谁,元徵为何会为了那个人万劫不复?
陈锦不明白。
在那个有些遥远的前世,她与元徵实在算不得有多熟悉。
虽然元徵于她有救命之恩。
后来,皇位争夺到了关键的时候,她与元徵也仍是保持着距离,从不交谈,更遑论私交。因为元修,她刻意保持着与每一个的距离,因为元修说他不喜欢。
因了他的这句不喜欢,她不知错过了多少人生。
在榻上枯坐了许久,外头天色仍是那样亮敞。
音夏进来回说墨大夫来了。
陈锦这才下了榻,往小厅去。
墨童带着他那个似乎从不离身的小箱子,规规矩矩地坐着,见了陈锦,他起身作揖,“二姑娘安好。”
陈锦在他身边的椅子落坐,“开医馆的事,你可有跟你阿娘说?”
“没有。”
墨童现在仍有些不敢相信,陈锦真的愿意帮助他,虽然他知道她是个好人。
陈锦挑眉,“为什么?”
墨童抬眼望着她,嘴唇翕动两下,又重新合上了。
“我说过会帮你,便不会食言,”陈锦一手撑着下巴,轻声道:“你还是不够信任我,墨童。”
这话教墨童有些惭愧,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我从小……没有试过这样去相信一个人。”
“那便从现在开始学。”
墨童欲言又止:“我……我的出身……”
陈锦亦不催他,只静静地坐着,喝茶。
半晌,墨童仿佛终于做好了准备,开口说道:“我姓墨,墨相的墨。”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仿佛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蔫蔫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锦看着他如墨的发,在头顶上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一根极简单的木簪束着,心想,这真是一个倔强的少年。
“我阿娘年轻时是宫中的医女,如今虽然也去宫中,但并不常去了,那时候她认识了墨相的大儿子墨越。后来,我出生了,但墨家并不认我,或者说,是墨夫人不同意,我阿娘便在外面生下了我。我并不恨墨家的人,我只是不喜欢,他们嘴上说不认我与我娘,府里有个什么人着了病却又要死皮赖脸地来求。”
这是墨童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陈锦听罢,问道:“难道没有别的大夫了吗?”
墨童简明扼要的回答:“他们不认可我娘和我,但认可我娘的医术。”
陈锦明白了,问道:“他们来求了,你阿娘便要去吗?”
“我阿娘最是心软,他们既来求了,她都会去的。”墨童绞着手指,脸上有些愤愤地,“我虽不恨他们,但我讨厌他们。”
陈锦觉得他可爱极了,伸手捋了一把他的头发,“你阿娘对墨越仍旧有情吧?”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
“墨越的那位夫人,当真很厉害吗?”
墨童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很厉害。”
这样回答,便是被欺负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