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德妃端起竹雨刚上的茶,揭开杯盖,吹了吹,抿了一口:“听说昨日连玥阁的人在你宫门前打了一罐子桐油。”
    “是有这事儿,”沈玉珺也端起面前的红枣枸杞茶喝了一口:“不过我不介意。”
    “也没什么好介意的,总共就还有不到两个月的命了,让她作吧,”德妃放下杯子:“不过你还是要让宫人们小心谨慎一点,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多谢姐姐提点,”沈玉珺微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杨氏?叫她这么不依不饶的,”说着还摇了摇头笑了。
    德妃右手转动着杯盖:“宫里的人,很多都是活得不自在的,但就算再过得不好,也不应该拿无辜的人来当垫脚石,杨氏,你也不要再纠结了,就这么几日了,她翻不出什么浪来。倒是你要注意些淑妃。”
    沈玉珺一听,就坐直了身子:“淑妃?”
    “傻了,”德妃看着沈玉珺有些惊诧的样子,就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淑妃是个好货吧?”一边说着,德妃面上还一脸的不屑。
    “当然不会,”沈玉珺连忙回道:“我只是没想到淑妃娘娘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淑妃膝下有大皇子,她要是再生个皇子,于淑妃来说可是大不利,她当然不愿意了。
    “还算拎得清,”德妃虽听到沈玉珺这样说,但还是斜了她一眼:“淑妃那个女人一贯会做表面功夫,你可要当心点,你肚子里的这块宝,可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知道,多谢姐姐提醒,”沈玉珺觉得她有些喜欢德妃了,德妃虽说性子高傲,但她有傲的底气。
    德妃在昭阳宫待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那边景帝一行也终于解决完最后一批暗杀,来到了山顶。
    “阿弥陀佛,施主满身血腥,佛门乃清净之地,还……”一个穿着袈裟的大和尚拦住了景帝的脚步。不过他话也没有说完,就被马夫装扮的小路子给拉到一边:“不要挡我们爷的路。”真是的,皇家寺院主子来了还挡路。
    景帝理都没理那个大和尚,就直接进了寺庙。进了寺庙后,他也不用人领路,就一路来到后山。后山那边有一座庭院,当今太后就在那座庭院里礼佛。守门的侍卫看到景帝一行,有了少许的惊讶,不过很快便跪下行礼:“皇上吉祥。”
    “太后呢?”景帝背着手面无表情地问到。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正在里面……”领头的侍卫并没有再说下去。
    景帝也没有再问:“开门。”
    “是,”说完,领头的侍卫就起身给皇上打开了院门,后又跪在了地上。
    景帝直接领着小路子进去了,其他人都守在门口。一进入院子里,景帝就听见一阵“嗯……啊……啊……好舒服……快点……”之类的靡靡之音。景帝丝毫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勾着嘴角,直接来到门口,朝小路子使了个眼色。
    小路子瞬间领会了皇上的意思,没有一丝犹豫,抬脚就踹开了房门。接着屋里就传来一听着有着明显老态的声音:“谁,谁这么放肆?”
    “太后,”景帝进了屋子,直接来到了内室,站到了太后的床边,看着眼前穿着紫色肚兜,头发花白、面目松弛的老女人,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床尾的那个身强力壮的和尚,他勾嘴笑着说:“是朕,”
    太后这会脸都白了,嘴唇有些发抖:“你……你……,”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景帝看太后这般,就转眼看向床尾的那个吓傻了的和尚,小路子连忙跳上了床,一息的功夫,就听见“咔嚓”一声,那个和尚就没气了,倒在床上,后小路子又退回到景帝身后。
    景帝看着全身发抖的太后,一脸的嘲讽:“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
    太后依旧抱着自己,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很害怕的样子。
    “太后是准备就这样面对朕吗?”景帝看着都快抖成筛子的老女人,面露厌恶,说完就转身出了内室,来到厅里,眼睛看向厅里摆设着的佛堂,冷哼了一声。
    过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太后终于还算着装齐整的出来了,立在离景帝四、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你怎么来了?”
    “怎么,朕不该来?”景帝看向太后:“朕原以为太后在这慈恩寺为大禹祈福,会辛苦劳累,没想到倒是朕狭隘了,太后这日子过得当真是销魂。”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你命倒是硬,那么多埋伏都没拦下你。”
    “朕要是命不硬,还能活到今天吗?”景帝微眯着眼睛:“你叫朕过来,不会只是想要朕知道你在这过得有多逍遥快活吧?”
    “呵……”太后冷嗤了一声,后又疯狂大笑:“哈哈哈……”
    景帝就这样冷眼看着她笑,一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太后才歇了大笑,不过脸上的笑意还是不少,只是添了一些嘲讽:“你以为哀家很下贱是不是?”她也不等景帝回答,就继续说了:“比起你那个娘,哀家可是高贵多了,你不是想要知道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吗?今天哀家也不瞒着了。”
    景帝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面上没了丝毫的表情,双目紧盯着太后。
    “要说你跟你那个娘性子可真像,一样的恶毒,”太后这会也不再站着了,越过景帝来到佛像前面,点了一炷香,拜了拜,就插进了香炉里。
    不过那香只维持了一息,就被小路子给掐灭了。太后见香灭了,双眼像淬了毒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小路子。不过小路子也没在怕,直接瞪了回去,虽然他眼睛不大,但不影响他瞪眼睛。
    太后最后无法,瞪了一眼小路子,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景帝的背影:“哀家知道哀家是活不过今天了,那哀家也没有什么可以怕的了。今天哀家就跟你说道说道你那个好娘亲。”
    景帝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说来你那个贱人娘也算是个好母亲,”太后故意走到景帝面前,笑看着他:“她为了你,可真是什么都愿意做。你娘手上沾的血可一点都不比哀家少。”
    太后说完这句,就不再看着景帝了,来到摆在景帝面前的四方桌子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娘看着柔弱,但心却是狠的,”说着还斜了一眼景帝:“心狠这一点,你大概是遗传自你娘。她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的乳母,估计你也不记得了你乳母是谁了。”
    提及景帝的乳母,太后就一脸轻蔑地看向景帝:“在你五岁的时候,你娘无意中发现你那个乳母,给你喂食的时候,竟然不顾你的反对以口相哺。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杀的那个乳母吗?”说到这,太后一脸兴味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景帝:“醉心花的花汁,你应该知道了,那你知道醉心花跟阿芙蓉是谁带进宫的吗?”
    过了几息,太后没有等到景帝开口,就自己有些激动的说了:“是你娘,包括烙梅香的香方都是你娘带进宫的。那些东西,你娘可是用得得心应手啊,”也许是过于激动,太后咳了两声。
    景帝看着坐在那里喘着粗气的老妇,眨了下眼睛:“你要朕过来,就是要给朕听这个?”
    “精彩的还在后面呢,”太后顺了顺气息,就有些得意的说:“你知不知道你娘杀的第二个人是谁吗?”
    景帝并没有回答太后。
    太后挑着眉头说:“是你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刘仁,”说完她端起了茶杯喝了两口继续说:“刘仁有个见不得人的癖好,就是好玩娈童,尤其是长得漂亮的,更得他的胃口。皇上,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长得有多漂亮吗?哈哈哈……”
    景帝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大笑的老妇。
    “你猜是谁告诉你娘亲这件事的,”太后止住了大笑,后瞪大了眼睛,挑着眉头,看向景帝:“是哀家,哈哈……你娘那个蠢货竟然还对哀家感恩戴德。你猜你娘接下来做了什么?”
    太后顿了一会,摆摆手,继续说到:“哀家知道你猜不到,还是哀家告诉你吧,你娘知道刘仁对你心怀不轨,开始只是把身边的两个大宫女一个小太监给了刘仁玩弄。后来刘仁玩腻了,就盯上了你娘,哈哈……,”说着,她又开始忍不住的大笑。
    过了一会,太后像看脏东西一样看着景帝:“刘仁虽是个太监,但是他甚得你父皇的信任,想要弄死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也不是不可能。你娘虽然无宠,但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太监没去根之前也是男人,是男人当然都有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更何况你娘还是皇帝的女人。你猜你娘到最后从了吗?”
    景帝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握在身后的双手已经见青筋了。
    “刘仁拿你做威胁,你娘从了,哈哈……”太后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一个皇妃竟然……竟然跟一个没根的东西对食,哈哈……你现在还觉得哀家脏吗?哈哈……文莺太后……文莺太后……哈哈……她也配……哈哈……”
    太后笑了很久,瞥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小路子,才继续说:“咱们的文莺太后跟刘仁对食了有一年之久,才哄得刘仁的信任,之后刘仁就染上了阿芙蓉,最后他也算是死得凄惨,这样说来,你娘还是有些手段的。你娘杀了多少人,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文莺太后是你给封的,葬在皇陵,就不知道你老元家的祖宗会不会同意?”
    厅里有了半炷香的沉静,太后这会脸上没了一丝笑意:“至于你娘是怎么死的?你也不用再查了,哀家今天就一块告诉你。”
    太后看了一眼景帝,后扭过头去继续说:“你被记入哀家名下的时候,你娘来找过哀家,哀家对她说哀家想看刘仁是怎么死的?要她亲自演上一出,”说到这里,太后就打了一个哈气,抽了一下鼻子:“她同意了,不过她求了哀家,让她陪你过最后一个生辰,哀家仁慈,也同意了。”
    景帝看着太后抽着鼻子,打着哈气,他嘴角就勾起来了:“说完了?”
    景帝突然出声,惊得太后一愣,稍后转头看向景帝:“你不生气,你娘做了那么卑贱的事儿,你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朕没有资格生气,”景帝转身看向摆着的佛像:“你天天念佛,心里可有过一丝悔悟?”
    太后用手捏了捏鼻子:“悔悟,哀家为什么要会晤?不过哀家有今天的地位,的确应该感谢你娘,要不是她留下来的烙梅香,哀家又怎么能扳倒周贵妃?说来你娘也不傻,在死之前毁了所有的醉心花跟阿芙蓉,只留下几粒种子跟两盒烙梅香,不然哪还有你今天?”
    “难受吗?”景帝转身看着太后开始犯瘾的样子,笑着说:“小路子,吩咐下去,处理掉这里所有的阿芙蓉跟香料,”说着还走到太后身边,俯下身子对她说:“那些可都不是好东西,朕作为你的养子,可不能害你。”
    太后瞪大了眼睛,推开景帝,就起身扑到香炉那里,想要抢些香。不过她还是迟了一步,摆在香炉边上的那些香,都被小路子拿在手里了。
    太后像疯了一样,双膝跪地,一手抱着小路子的一条腿,一手够着小路子手里的香:“给哀家,给我……”
    不过小路子可是一点都没有拖沓,直接伸出右手,捏着太后的后颈,把她给扯开了。
    景帝冷眼看着这个状若疯癫的老妇:“太后,你就好好在这边养着身子吧,”说完就准备出去了。
    “你给我阿芙蓉,我告诉你镇国公谋逆的罪证在哪?”太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一心想要舒服,其他的什么都不顾。
    “镇国公的事,就不劳太后费心了,朕自会处理,”景帝这次没有再停留了。
    “不对……不对……”太后双手揉搓着全身,朝景帝的背影喊道:“我杀了你娘……你不是应该杀了我吗?啊……给我……给我……”
    景帝头也不回的来到院门外。叶贵嫔身着一身青色布衣,毫无妆饰,神情也很是平和,没了以前在宫里的张扬:“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景帝并没有看向她,只是说了句:“好好伺候太后,朕不会亏待你,也会放过叶家那些活着的人。”
    “臣妾谢皇上隆恩,”叶贵嫔松了口气,她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余下的家人能够活着。
    景帝摆摆手,让她退下。站在慈云山的山顶,景帝看着远方说了一句:“去皇陵。”
    第63章
    风雨交加, 电闪雷鸣,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景帝一行离开皇陵已经快两天了,一路遭到堵击、刺杀不断。今天下午他们眼看着就到京城了, 不想老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本以为夏日里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就先找了个破庙躲躲。没想到这雨越下越大,还打起了雷电。
    “轰隆隆……”
    “他们的伤势怎么样?”景帝背着手, 站在破庙一没了遮挡的破窗前。
    小路子相较于几天前是狼狈多了,脸上也多了两道伤:“回六爷的话, 暗隐他们都是轻伤,休息一夜,估计就没什么大碍了。”这次皇上转道去了皇陵,这一路陷阱暗杀不断, 看来当初在慈云山上,太后的话应该是有人早有预谋。
    “让他们好好休息, ”景帝眯着眼睛看向窗外:“给他们休息的时间估计不会长。”
    小路子当然知道他们休息的时间不多,毕竟风雨交加杀人夜。这样糟心的夜晚, 再加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庙,可不就是天时地利吗?
    “一会不要……”景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句很粗狂的大骂:“他娘的,这个鬼天气老子真是受够了。”
    “啪”
    破庙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摇摇晃晃, 终究没有支撑住倒在地上了。
    “谁他娘还抵着个门?”就见一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领着二三十号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吆,这里还有人呢?”说着那大汉还用眼角余光扫了下四周,在扫到景帝的时候,那人明显一愣,后竟然大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着一个能入看的,现在倒是半路遇着一个,看来是胡某的福气到了。”
    景帝始终看向窗外,好似没注意到那群人,也没听见那大汉说的话。
    “哼,”那大汉见景帝没有丝毫要理会他的意思,就冷哼了一声:“跟老子装清高,老子见过的像你这样的人多了去了,等会老子给你用点好东西,保准叫你……”
    “来了,”景帝很平静的说了一句:“一会不要力敌,外面有马,朕跟您们一起骑马回京。”
    小路子一听,这怎么能行?要是平日里也就勉强算了,但是今天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六爷,这不行的。”
    景帝摆摆手,示意小路子不要废话:“把朕的剑拿来。”
    “皇上,”小路子瞪开了小眼,有些犹豫,不过看到皇上转身看向他,他立马就怂了:“诺。”
    那个大汉还在一直说着,只不过景帝一行人压根没有理会他。
    “来了,”暗隐站起了身子,迅速来到景帝身边,护在其左右。其他的暗卫也纷纷向景帝靠拢,大汉那群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刚想转身走人,离开破庙,哪知刚刚转身就没了头颅。
    一息之间,刀光剑影顿起。景帝一行人连日奔波,又一直遭受围追阻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又累的时候。
    “走,”景帝又杀了一个黑衣刺客,扭头对小路子说:“上马。”
    不过这次老天终究没有再帮景帝了,他们刚想上马,那群黑衣人就不要命地砍杀了这里所有的马匹。
    正在景帝一行人快要力竭的时候,小路子都已经准备要告诉皇上他这么多年昧下的私房在哪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咻……咻……”的几声,接着围在景帝身边打杀的几个黑衣人就中箭倒了。
    小路子赶紧捂着要交代后事的嘴巴,眼睛扫视四周,看着那些黑衣人陆续有人中箭倒地,他笑了,他不用死了:“救兵来了。”
    景帝嘴角勾起:“沈家果然名不虚传。”
    有暗箭相助,暗隐一行人更是开始拼命砍杀,很快他们就占据了优势,大约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清理了那群黑衣刺客。
    景帝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破庙里,仰头看着那尊暗淡了的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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