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幼幼心里一沉,知道恐怕不好离开了。
傅明礼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便面无表情的对小厮道:“让他们走,这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若是平常,他大可以以权压人强制离开,或许有人敢得罪一个不受皇上喜爱的二皇子,但绝对没有人敢正面惹恼他傅明礼。可是夏幼幼现在在这里,一来他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身份,二来她一个女子出现在青楼,传出去恐怕名节会受损。
权衡之下,他决定不再出面。
可他不出面,外面的人哪里肯买账,一听说这里的人不让搜查,更是觉得有猫腻了,立刻就要往里面冲,留下的护卫和小厮挡在门前,一时间陷入僵持。
夏幼幼看突然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很是担心会影响到傅明礼,想了一下道:“不如我们让他们查吧,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不必,”傅明礼看她一眼,将她额角的乱发抚平,淡淡问守在房里的小厮,“今日带头的是谁?”
“回老爷,本来是六扇门的人,不过因为死的是礼部官员,礼部尚书柳泉已经来了。”小厮肃容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恐怕现在做主的,是这个柳泉了。
柳泉为人浅薄嚣张,又仗着大皇子撑腰谁都不放眼里,若是他来了,倒是有些麻烦了。傅明礼点了点头,对夏幼幼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罢便看了小厮一眼,自己出门去了。
夏幼幼不由自主的在后面跟了两步,被小厮拦了下来。
傅明礼出了门,对面的捕快们立刻握紧了手中兵器,他不为所动的往外走,在即将下楼时见到了正往上走的柳泉。柳泉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傅明礼,面色一怔后很快便反应过来,笑道:“傅公公真是好雅兴,还能跑来这种地方潇洒。”
说话间语气不无鄙夷,自前些日子傅明礼在皇上面前表达了对二皇子的期待,他们大皇子一派便跟他撕破了脸。在他看来,外家强势又受皇上喜爱的大皇子,怎么都是最后登上皇位的那一个,像傅明礼这般明确阵营的人,哪怕现在权势滔天,等皇上一去,便只有一个死字结局,因此他并未将傅明礼放在眼里。
“不比柳大人,春宵一度后还有力气上来看热闹。”傅明礼淡漠道。
柳泉一噎,直接被气笑了:“傅公公想必误会了,本官是来查案的,而非像傅公公一样来饮酒作乐的,也不知皇上知道了,会不会还觉得傅公公对江山社稷劳苦功高了。”
“哦?我倒不知道礼部还有查案的职责。”傅明礼看向他。
柳泉心里怯了一分,但面上仍然强硬:“死的是本官的下属,本管自然要来查,傅公公一直在这里跟本官说话,可是做贼心虚?”
他的话音刚落,门前便传出一阵紧张的对峙声,二人一同看了过去,柳泉心里顿时了然:“傅公公已经出来了,可门前怎么还留着人,可是在护着谁?”
说话间他便兴奋起来,这个太监能这么护着的,除了二皇子还能有谁,没想到他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厚才来查案的,结果还让他抓到一条大鱼。
“既然傅公公不回答,那本官只能亲自去看看了。”柳泉迫不及待道,稍微用点脑子,也知道这事不可能跟二皇子傅明礼有关系,可谁让他抓到了,不管是不是,他们都得将这口锅背起来。
“柳大人自重,那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傅明礼目光淡淡的扫了过来。
他越如此说,柳泉便越确信里面的人是二皇子,冷哼一声甩手往前走,下一秒傅明礼的掌风袭了过来,柳泉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傅明礼!你胆敢袭击朝廷命官!”柳泉大怒。
傅明礼嗤笑一声,眼中带着浓郁的嘲讽:“莫说袭击,就算是杀了你,又有谁敢对我如何。”就连处处被他针对的大皇子,也只敢背后放暗箭,在自己将那些尸体送到寝宫时,不也一言不发的受下了。倒是这个所谓的尚书,还真是胆大包天。
“你!”柳泉带来的属下急忙跑过来将他搀扶起来,六扇门的人虽然不认识傅明礼,但也看出他地位不一般,一时也没有过来帮谁,柳泉恼怒的看着傅明礼,“今日我还偏就查定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面又是一阵骚动,接着刘成带着人冲了上来,见到傅明礼后松了口气:“督主,奴才来迟了。”
“柳大人,你可以去搜了,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你,自认倒霉便是。”傅明礼的声音仍是浅淡,却让听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发寒。
柳泉没有预料到傅明礼会在此处,这次来只是带了几个手下,而刘成则是为了寻夏幼幼,带了相当大的一队人马,形势瞬间逆转,只是柳泉的话已经说了出来,当着这么多的面骑虎难下,不查也得查了。
正当僵持之时,楼下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一道身影闪过,身上还带着血迹。
“凶手!”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其他人瞬间被吸引过去,六扇门的人不做犹豫,朝着这道身影追了出去。
楼上挤在一起的人瞬间去了大半,柳泉的人更显单薄了。他的面皮抽了抽,半晌冷笑:“就算是有人逃了,也不代表屋里那位是干净的。”
傅明礼看也不看他,直接回了房间。因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傅明礼又迟迟不回来,夏幼幼正着急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就在她忍不住冲出去寻他时,他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夏幼幼担忧道。她一介女子出现在此处是奇怪,但来时穿的是男装,好好装扮一番好歹还能混过去,根本不用他出去交涉这么久。
傅明礼捏了捏她白净的脸:“我们走吧。”
夏幼幼蹙眉:“他们肯放我们走?”
“嗯,方才有人身上带血的冲了出去,若无意外应该便是凶手,他们此刻去追了。”傅明礼道。
夏幼幼眨了眨眼睛,半晌道:“真的啊,那人长什么样子?”
傅明礼回忆一番,道:“他逃的极快,我并未看清,只是觉着周身带着些土财主的气势。”那一身乱七八糟堆金戴银的衣裳,确实有够糟糕。
“……”得,只是听土财主三个字,就大概知道是周书郊了,毕竟那身衣裳可是自己亲自准备的,只是他不该在客栈等着,怎么又回来了?
“若不是那人突然出现,恐怕我们跟外面的人还有得缠。”傅明礼想起刚才的对峙,若不是那人突然露出马脚,恐怕柳泉那厮还在缠着自己。
夏幼幼心下一动,大概想到周书郊为何回来了,顿时有些惊讶于他的义气。
傅明礼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被凶手吓到了,安慰的拍拍她后,将自己的外衣解下,直接罩到她头上道:“如今没事了,我们走吧。”
夏幼幼鼻尖全是傅明礼的味道,眼前只有微弱的光从衣裳上透下来,她一脸懵逼想钻出来,却被傅明礼给按住了。问:“尚言,为什么要把我脑袋盖住?”
“你想被人知道,尚言的夫人来逛青楼了?”傅明礼的声音透着笑意。
“……”她立刻不动了,乖乖的抓住傅明礼的胳膊,小声道,“那你扶着我点,免得我摔跤。”
傅明礼身形比她高出许多,他的外衣罩在自己头上,下摆一直垂到膝盖处,让她一点路都看不到。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人便悬空了,夏幼幼惊呼一声,已经到了傅明礼的怀中,只听到头顶清越的声音传来:“不会让你摔了。”
夏幼幼咽了一下口水,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还是害羞的把脸埋在他胸口。
傅明礼抱着她出了门,柳泉还在那里和刘成僵持,看到他怀中的人后愣了一下,随后便看到没被他外衣完全遮住的夏幼幼。
……看这人的靴子和衣襟下摆,应该是个男的吧,可看体型不像是高大的二皇子,更像是没什么骨头的男宠。柳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正要上前找补两句,刘成眼疾手快堵住了他的嘴,双方人马立刻对上了。
敏锐的察觉到外面的杀气,可眼前却看不到什么,只能听到似乎有许多人,夏幼幼的小手捏住傅明礼的衣领,小声道:“尚言?”
“无事,”傅明礼安慰了她一句,在经过柳泉时看着他又怒又怕的眼睛道,“你的事,我会亲自去找大皇子说。”
柳泉心头一跳,都知道他与大皇子已经没有了往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反水了?若真是如此……他的脸刷白起来。
刘成嗤笑一声,跟着傅明礼走了。
直到坐上马车,夏幼幼的眼睛才恢复看东西的权利,她揉揉眼睛立刻问:“刚刚是什么人?”
“大皇子一派的,礼部尚书柳泉,平日与我有些不对付。”傅明礼如实答了,若无必要,他不会瞒着她什么。
夏幼幼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周书郊昨夜额外接下的单子,有些好奇道:“那人人品如何,是个好官吗?”
“他?”傅明礼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如今朝堂不稳,哪还有真正的好官,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夏幼幼一想自己问这句也是多余,能把儿子教成那副德行的能做什么好官,于是笑笑便不再多言了。至于其他的,她和周书郊会查,自己的这些事她不会去牵连他。
马车慢慢在市井穿过,一直在角落里不说话的刘成突然问:“夫人,娇娇不是跟着您的?需要奴才派人将她接回家吗?”
夏幼幼一怔,这才想起还有个周书郊,只是——
她咳了一声,掀起帘子指着旁边的路说:“自然是要接的,我们住在这边的客栈,一起去吧。”
“刚刚凶手就是朝这儿跑的,”傅明礼蹙眉,“让刘成一人去吧,你少靠近这些危险的地方。”
“……一起吧。”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她为了帮周书郊争取时间,还特地选了一个相反的方向,没想到他也朝这边跑了。也不知道他现在逃掉没有,二人此刻没有联系,万一她回到客栈时正好撞上他,这事儿可就说不清了。
纠结之下,夏幼幼又指了另外一条道,尽量为他拖延时间。
直到他们在都城内转了三圈,日头也渐渐高了起来,刘成忍无可忍道:“夫人,不如您告诉奴才客栈名字,奴才自己去找吧。”
夏幼幼眨了眨眼,只能将客栈名字报出来,并坚持要跟他一起去。
嗯,离花街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刘成深吸一口气,选择出去跟车夫坐在一起。
夏幼幼心里升起一股抱歉感,面上仍要装无辜:“刘大哥好像生气了,为什么啊?”
“……就你认路的能力,以后再敢离家出走,我就把你的腿打断。”傅明礼悠悠道。
夏幼幼讪笑一声,扎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这次有了正确的客栈名,马车很快就到了楼下。夏幼幼从马车上跳下来,笑道:“我上去叫他吧,你们留在这里等着就好。”
“夫人,奴才去就行。”刘成忙道。
夏幼幼边摆手边往里进:“不用不用,她到底是个姑娘,哪能让你去喊。”开玩笑,万一周书郊的衣裳还没换,恐怕就被直接押进牢里了。
她平静的往楼上去,一过拐角便撒丫子狂奔,进了房中后发现周书郊不在,一颗心缓缓的沉了下去。
看过他的身手,夏幼幼倒是不担心他会被六扇门那些人抓住,只是傅明礼他们都在楼下等着,她此刻最担心的是会被他们发现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书郊还没有回来。夏幼幼在房间里等了许久,越等心里越着急,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她的急躁被推向了最高处了。
“夫人,老爷要你尽快下去。”刘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夏幼幼几个深呼吸,轻快道:“且再等等,我这就下去。”
刘成本还想再劝,但犹豫一下后又放弃了,转身回去禀告傅明礼了。夏幼幼松了口气,特意将窗户开着,好让周书郊跳窗时能顺利进来。
又过了会儿,傅明礼亲自来了,沉声对里面道:“阿幼,你怎么了?”
“哦……娇娇她在换衣裳,你就不能等一等么。”夏幼幼佯装羞恼,“赶紧下去,守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我数到三,你不开门我就进去了。”傅明礼的手慢慢攥成拳头,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她留在房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已经有些不正常,他怀疑她遇到了危险。他面上严峻,声音仍是缓慢:“三。”
话音未落,门便被他踹开,夏幼幼震惊的看着他的脸,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尴尬了几秒钟,夏幼幼咳了一声,讪笑:“你干嘛踹门。”
“我担心你有事,”傅明礼皱眉打量屋里一圈,“就你一人?”
“呃……娇娇她、她在换衣服,你先出去好吗?”夏幼幼艰难的圆谎,伸手指了指被厚厚的床帘围住的小床,“人家姑娘家家的,你这样有些不好。”
傅明礼顿了一下,垂眸出了门,夏幼幼松了口气。
一口气没松完,便听到周书郊捏出的女声问:“老爷,您怎么来了?”
“……”夏幼幼猛地往外走了两步,便看到周书郊一身女子装扮,柔柔的向傅明礼行礼。
呵呵,人生处处皆奇妙啊,她最怕周书郊回来时撞见他们,结果最后还是给撞见了,好的一点是他换了装扮,不好的地方是——
“你不是说她在换衣裳?”傅明礼挑眉。
刘成得了他的指示,立刻进去将床上的帘子撩开,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谎似乎没法儿圆了,夏幼幼心虚将脸撇向一边,傅明礼掐着她的下巴把她板回来,眯着眼睛问:“为什么撒谎?”
“这个事儿……”夏幼幼的眼睛眨了几次,吭哧道,“你得问娇娇。”
“……”突然飞来一口大锅扣在脑袋上,还不知道这口大锅上写了什么,周书郊简直想掐死夏幼幼。
刘成皱眉看向他:“你不跟着夫人,去哪了?”督主将夫人从青楼抱出来时他就想问了,这人是怎么做奴婢的,竟然让夫人一人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夫人出去时是瞒着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无辜的看向傅明礼,“我自宵禁结束后,便去寻她了,一直到现在才想起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