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你跑什么?”沈星辰见她从村长家来,便拦住了她,趁机揩了把油。
    “你个流氓!小心我告诉爷爷!”看着他的手附在胸前的两团肉上,麦小言当即抽了他一记耳光。
    沈星辰第一次被女生甩耳光,脸上一片麻木的难堪,“小言,你怎么打人?又不是没摸过!”
    “你……你……”麦小言“你”了半天脸涨得通红,她不但给沈星辰送过地瓜,还送过人呢,那是一个放学后的薄暮时分,沈星辰传了一张纸条给她,说后山小木屋里见。他所谓的惊喜,便是以身相许!麦小言极力反抗,沈星辰的面色便很不好看,扔了一句,“难道你不爱我?”
    现在麦小言想想,爱你个大头鬼爱!好在沈星辰还没有丢掉良心放过了她,因为他算准,按照麦小言的性格,不出半年她铁定送货上门,养肥了待宰也不错。
    “好你个兔崽子!就是你干的好事!”一声厉喝从树后传来,沈星辰便遭了劈头盖脸一顿打。
    “妈!妈!你冷静点!你不要脸我还要呢!”麦小言见刘雪芬折了一根杉木小鞭,雨点似地往沈星辰脸上抽,力道那叫一狠心,打得沈星辰弓着腰护着脸不敢起身,哎呦哎呦求饶。
    “哼,待会再收拾你!”刘雪芬杉条顿了一下,又发电似的打在沈星辰身上。
    “行了行了!干嘛打人?我怎么你闺女了!”沈星辰见求饶没用,索性一手揪住鞭子的另一端,用力一扯,刘雪芬不是一个半大男孩的对手,手心一空差点带翻在地。
    “好啊你!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家的破落户!我就说嘛,沈家也就风光了那么一代,到了你这斯文扫地了!连我们老麦家的闺女都敢招惹!”刘雪芬一叉腰一瞪眼,把农村妇女的泼辣劲儿诠释得恰到好处。
    沈星辰是个俊眉修目、身材颀长的男孩,一张素白英俊的脸儿被抽了三四条红印子,正阴沉着眸子看着发疯的刘雪芬,丝毫没有对未来丈母娘的讨好,把手里的杉木条儿对半一折,就像折断的是刘雪芬的脖子,往黄泥地上一摔,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般低沉,“你再说一遍!”
    那目光把刘雪芬镇住了,仿佛九天惊雷打在她的神经上,面前这个还算英俊的半大小伙,周身迸溅着黑压压的邪恶气息,在民风淳朴的乡下是极少见的,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对她说,“这个年轻人她惹不起。”
    “我说什么说!我告诉你,再敢打我们小言的注意,小心我揍你!”刘雪芬用暴怒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恐惧,扯着麦小言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哎呀,妈,你还知道回家啊?”麦小言心里只惦记着麦小芽手里的一沓红票子,看也没看沈星辰一眼,便和刘雪芬一路嘀嘀咕咕着回家了。
    大槐树下,只剩下沈星辰带着一身伤,被路人指指点点,他气闷地吐出一口痰,对好奇的路人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老沈家的后生,怎么都变成这幅德行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家门不幸!富不过三代,老沈家也算是到头了!”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看了沈星辰的伤,频频摇头叹息,挪着步儿从他身边走过,每一句话落在沈星辰心坎上都是一道血痕。
    沈星辰无暇理会路人,心中第一次对麦小言有了恨意,麦小言今天在送兵的时候,盯着危景天的目光如心头刺犹在,现在对他挨打的事漠不关心,若是平时她早就粘牙糖似地缠上来问东问西了。
    沈星辰不喜欢女孩子粘太紧,可有一个女孩子狗皮膏药似地粘着,也不是什么坏事。今天,他也算初尝了失败的滋味,对着麦小言离开的方向恨恨地淬了一口,便拣一条僻静的小路回了沈家衰败的土胚房。
    “你去送兵了?”才跨过大楠木门槛,沈星辰便听见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暗屋里传出来,那是他爷爷沈思年,自从退役后伤了腿,便住在暗屋里不爱见人。
    沈思年不像其他老人白天里在院里的大橘树下乘乘凉,晚上听点儿戏文,到底是军人出身,耐得住寂寞,一年到头有三百日是窝在暗屋里,像他的名字一样思念着逝去的年华,锤着那双不中用的腿。
    他关心的事很少,唯一关心的便是沈星辰的前程。他希望沈星辰去当兵备选,重振当年老沈家的家威。
    沈星辰垂手立在门边,看着小暗屋巴掌大的窗户下,借着透出一方巴掌大的亮光,看清了沈思年那张沉抑衰败的脸。“是的,爷爷。”
    “我听到了送兵的喜炮和锣鼓声,呵呵……”沈思年常年不见阳光的脸苍白异常,挂着一丝冷淡嘲讽的笑,吸了一口手上的烟枪。
    沈星辰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他还没到年龄,要好好锻炼身体来年检兵之类的话,刚挨了打心里堵得慌,便愣着什么话也不说。
    正文 第十四章赔偿款
    低矮的土胚房里弥漫着衰败的气息,压得沈星辰快喘不过气来。
    “你又去闯祸了?”沈思年瞥见了他脸上的伤,语气中没有一点儿关心,声色俱厉地痛斥起来,“你的人生不能有污点!不能有!你还没检兵,就到处闯祸还有什么出息!老沈家真要破落了!”激动的情绪和劣质的香烟令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像一只垂暮的夜枭。
    沈星辰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看在他年迈的份上没有顶撞他,也没有给他顺气。当年,沈思年在部队里留下了污点,也失去了一条腿,被军队解职放归田园,沈思年瞒得死死的,可还是被好事者挑了出来。
    “你父母死得早,你要争气!”沈思年动怒耗尽了体力,扔下一句话便关上了门。
    这一日,沈家的夜幕来得特别早。
    而另一边在村长李世贵家,今儿个算是热闹了一番。
    童伟业给的两千块钱还没在麦小芽手里焐热,就被怒气冲冲赶来的麦克俭抢了过去,人多力量大,为了在谈判中更有筹码,麦克俭还带来了翠姑、麦阿大、刘雪芬一家,把童伟业和白牧飞堵在了李世贵家的大苍松下。
    “你们是矿上的人?我儿子呢!”翠姑一进门便拖住了童伟业的手臂,把挤了一路的泪水流出来。
    “喂,你……你什么人?”童伟业接见过很多矿难案件家属,从没遇到一上来就拖着哭这么直接的,头脑短路了片刻,挣扎了一下。
    “你……你们放开我!有话好好说!”童伟业向白牧飞扔了个求救的眼神,白牧飞天生煞星脸,便吼了一声,“闹什么闹!都给我松了!”
    翠姑对麦老三家本就没什么感情,见一尊钟馗似地的城里人发怒,一心虚便松了,泪也忘了流。
    “我们是麦老三的父母,你们是矿上的人?就这么走了,也太便宜你们了!”麦克俭嘴上绝口不提钱,但童伟业一听便知他来铁定是为了钱,不是为钱的人首先第一件事都是关心遇难者的尸骨和矿难原因,麦克俭的行为有点此地无银了。
    童伟业把麦小芽的小身板往麦克俭面前一推,把锅甩给了麦小芽:“要钱?问她啊!”麦小芽手中的两千块还没来得及藏,就被翠姑一个眼疾手快抢走了。
    童伟业和白牧飞甩了锅,带着小司机去了村口。
    “行啊,麦小芽,你爹是你爹,就不是我儿子了吗?这笔钱不少,你想独吞?”翠姑在手心掸了掸一踏钱,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闪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是啊,你爸还是我兄弟呢!得了抚恤金你提都不提!”麦阿大舌头打了个结,冲小芽发威。
    想到父亲死了、母亲改嫁了,他们没人关心一句,麦小芽一股火气从丹田直冲脑门,深知要是这笔钱落到了麦克俭手里,铁定是肉包子打狗,拿不回来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电光火石间把钱给抢了回来,迅速塞进了郑怡的棉衣口袋,拉上拉链妥妥的。
    一出抢抚恤金的大战上演,在场的众人都慌了。
    “小芽,你……你这是?”郑怡虽说是干妈,但怎么亲也亲不过麦克俭这个爷爷。
    麦小芽坚定地对郑怡说:“干妈,你瞧他们当着矿上的人就敢抢钱,我要是随他们回了家,这两千块就没了!我弟弟妹妹还等着我养活呢!”说着便呜呜哭了起来。
    翠姑手心一空才意识到钱没了,窜前便要打麦小芽,被郑怡拦在身后,“危婶子,您给起开!我要打了这个没大没小的贱种,昨儿个还把我手给划伤了,今儿个就敢偷拿家里的钱了!我不把她打开花了……”
    “干妈,您听听,前儿个我妈离家出走,我奶就又要搜房子又要打我,今儿个我弟妹放牛割草回来饿了,我给拿个地瓜,她又打了我弟妹一顿……这样下去,我们姐弟仨被她打死了都没人知道……”麦小芽哭得越来越大声,这些事儿好多村民都知道,也的确如此。
    郑怡护着麦小芽和翠姑三人,打着圈儿追起来,就像老鹰抓小鸡,翠姑就是那凶猛吃肉的老鹰,麦小芽就是可怜的小鸡,郑怡花容失色,优雅了半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劲爆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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