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这些话仿佛用尽了管母所有气力,她指了指横放的棺材,吐出两个气音:“开棺。”说完颤抖着用手盖住眼睛,掩住簌簌泪水。
    她是管氏唯一的女儿管仲萍,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狼狈。
    空气都静止下来,除了棺板挪动粗重的声音,孟侜越过呆若木鸡的人群,看见了站在那儿不知多久的楚淮引。
    目光相接,楚淮引朝孟侜颔首,让他不要担心。无论开棺结果如何,他总归会保护好自己的小猫。
    一前一后有两个棺材。
    前面那个棺材打开,是一具腐烂女尸,死去一月左右,四周散落着坑里带出的泥土。连天的运输颠簸让尸体接近散架,可无论怎么变,身上的衣服和发饰,以及脚边的泥土成分,都显示她就是廖氲兰。
    孟侜和阿福亲手埋葬,他怎么会记不清。
    眩晕和呕吐感袭来,孟侜弯腰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时满脸是泪。
    管母朝孟侜看来,孟侜闭了闭眼,阿福忍着哭腔道:“是夫人。”
    管母陡然滑坐在地上。
    孟侜挥手让他们把棺盖上,开另一个。
    “开棺是大不敬,让管大人入土为安吧。”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嚷嚷。
    “是啊是啊……”
    孟侜心里有预感,另一个棺木里可能不是管嘉笙,如果两具尸体皆是真的,那为何要把廖氲兰放在前面?除非他们找不到管嘉笙的尸体,待廖氲兰的尸体被确认,就会有人阻止开另一个棺。
    这只是猜测,孟侜一切尊重老夫人的意见。
    管母果然被那句嚷嚷动摇,她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道:“开。”
    棺门一开,阿福首先凑上去看,看完又哭又笑。孟侜定睛一看,那不知从哪找来的充数的尸体,比管嘉笙矮了一个头。
    管母这才被扶着过来,确认不是儿子之后,昏了过去。
    管府要办廖氲兰的丧事,群众围观了一场闹剧,都明白了,有人想用管嘉笙妻子的尸体诬陷管大人是被冒充的,唏嘘了一阵渐渐散开。
    楚淮引来到孟侜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吓着了?”
    孟侜这次没有嘴硬。
    破庙里,管嘉笙还吊着一口气,孟侜找来的郎中说“我不是神医没救了”时,他猛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揣着一本所谓神医的医书。他把书拿给郎中看,郎中果然找到了续命之法。
    “我也就试试,活不活两说,就算活了,估计也要昏迷个几十年。”
    那郎中是个医痴,孟侜把医书撕了半本与他做交易——照顾管嘉笙,一年后,若是死了,孟侜支付辛苦费,若是活着,额外将另外半本医术赠予他。郎中还要讨价还价想马上得到全部医术,孟侜坚定立场,对方只好撅着嘴和孟侜一起把管嘉笙带下山。
    这件事管老夫人也知道。
    孟侜刚才最担心的就是管嘉笙被找到了,毕竟管嘉笙就在山下的小镇上,郎中家里也没什么背景,一搜就搜到了。
    幸好,那郎中还是靠谱的。
    “朕封廖氲兰为诰命夫人,让礼部帮忙料理后事,你不要什么时都往自己身上扛。”楚淮引看着孟侜惨白的小脸,不知怎么心疼才好。
    “今晚好好睡觉。”楚淮引觉得不放心,“你随朕进宫,朕要亲自看着你。”
    孟侜:“……”别,肚子不经看。
    “臣要为妻子守灵。”
    楚淮引气得肝疼,在朕面前能不演吗?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孟侜,他问跟王钧阳拜堂的人是原来的新娘还是他,孟侜说是他。
    朕还什么都没染指,怎么便宜被王钧阳林氏什么人的占光了?
    不行。
    “朕找一个身形相仿的人替你。”楚淮引不由分说。
    天天让孟侜这么气,他必须想个法子掰回一局,让孟侜知道,欺君是有“代价”的,偶尔骗骗就算了,不能张口就来。
    真是……特别大的追求。
    作者有话要说:
    孟侜:听说你什么便宜都没占到???
    第37章
    一进宫, 自然又是山珍海味, 孟小猫坐在鱼篓子前,猫爪子几次蠢蠢欲动,都以强大的自制力忍住了。
    楚淮引的鱼不敢乱吃,容易长肉。
    楚淮引全程看着孟侜苦着脸刨米饭和青菜,恨不得离荤菜八百里, 把呼吸都堵上。
    这又是哪出?
    孟侜主动解释,他本想说最近腹胀没有胃口, 但楚淮引动不动就请太医, 于是他说:“臣家中正在办丧事, 于情于理, 臣也得食素几天。”
    楚淮引:“……”
    也行,晚饭清淡一点。
    楚淮引挪位置,坐到孟侜身边, 一筷子肉, 一筷子鱼,在孟侜羡慕的目光中, 全夹到自己碗里,还专挑孟侜前面盘子里的东西吃。
    眼见最后一块鱼肉被挑走, 孟侜:……差点气哭。
    孟侜吃了不少米饭,但是没有吃肉总觉得胃里十分空虚跟没吃一样。
    肚子饿咕咕,脸上气鼓鼓。
    楚淮引笑着戳了一下孟侜的脸蛋, 戳出一个软呼呼的坑,觉得十分有趣, 于是又捏了一下。
    他伸手把两人的碗筷换过来,盯着孟侜的眼睛,戏谑道:“爱卿不生气了,嗯?”
    孟侜迅速端起楚淮引的碗,我才没有生气。
    节食是一项长久的计划,多一天少一天并不要紧。
    “明日陪朕去祭拜故人。”楚淮引夹起孟侜碗里没吃完的青菜,觉得这青菜,甚是可口。
    哪个故人,不会是挂着孟侜名头的王钧阳吧?
    楚淮引没说是谁,他抓了抓孟侜的头发:“爱卿用完膳去沐浴,早点歇息。”
    孟侜试探着道:“臣睡在哪儿?”
    “朕不是说过,朕要亲眼看着你睡。还有,跟朕说话,不准用管嘉笙的声音。”不然朕耍流氓都觉得怪怪的。
    “哦。”发出管嘉笙的声音。
    担心洗澡的时候有人冲进来,孟侜支开太监,锁好门,像第一次下水还没有鸭妈妈带的小鸭子,哗啦乱扑腾一阵就上岸了,里面的绒毛都来不及湿水。
    楚淮引敲门的时候看见穿戴完好的孟侜,惊了:“爱卿这是洗过了,还是没洗?”
    “臣洗过了。”孟侜语含得意,就防着你这一手。
    楚淮引万分赞赏:“朕从未见过像爱卿这般手脚利索之人,朕日理万机,若是小事上缩短用时,便能空出更多时间处理政事。今日正好朕还未沐浴,不如爱卿给朕露一手?于国于民,都是大幸。”
    什么???
    孟侜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陛下是要他帮他洗澡?
    孟侜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眼神看着楚淮引,希望能唤醒他的良知。
    显然,皇帝都没有良知的。
    孟侜拿着搓澡巾生无可恋,并且偷偷打量。
    他居高临下站着,正好每次低头都能看见陛下的八块腹肌,往上是肌肉线条流畅的肩膀,往下是不敢看的。
    楚淮引虽然床上功夫不好,但身材绝对是万里挑一,每一处都很惊人。
    孟侜陷入沉思,总的来说,还是我比较吃亏一点。
    “爱卿在想什么?”楚淮引声音沙哑,不动声色姿势,掩盖某些会吓着小猫的变化。
    “没有!”孟侜欲盖弥彰地扭头望天,手上动作不停,反正不知道搓到哪就是把楚淮引当搓衣板一阵乱搓。
    他听见楚淮引“嘶”一声,急忙转回头,一下子对上楚淮引欲求不满的眼神。
    有些腿软。
    “啪嗒”一声,澡巾落到水里,掌心没有布料的阻挡,一下子按上温热跳动的胸膛。
    位置特别吓人。
    孟侜被烫了似的收回手,偶然间瞥见了楚淮引左肩上一道两指长的疤痕,看起来有些久远,但绝对不是什么小伤。
    就算是战神,刚上战场的时候也是新手啊。如果我早点来,说不定能给你当一个混饭吃的狗头军师。
    孟侜觉得自己的肩膀也在疼,他问:“这是怎么伤的?”
    楚淮引在实话实说“被内贼一刀砍在肩上差点死了”和糊弄过去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诚恳地说:“三个月前,被一只不听话的小猫挠的。”
    孟侜搭在楚淮引肩膀上的五指收拢,气呼呼地抓出了五道浅浅的指甲痕。
    这绝对是诬陷!
    我清清白白一只猫,顶多留下这种程度的痕迹好吗!
    用水抹一下就消了!
    再逗孟侜就要炸毛,楚淮引转移话题:“若是最后,证据指向孟甫善,爱卿,你说朕是否应当按律惩处?”
    孟甫善再不是人,到底是孟侜的亲生父亲,楚淮引摸不准孟侜对他的看法,他知道孟侜不喜孟甫善,但事关重大,一旦定刑就是死罪,生死面前,或许孟侜会顾念生恩?
    孟侜却在想,孟甫善谋逆,按律要连坐家人,他也姓孟,到时候势必会让楚淮引难做。不用到时候,楚淮引现在已经在问这个问题了。
    孟侜越发觉得管嘉笙这个身份很好,能保命。等京城诸事一毕,他还是按原计划请辞回苏州。或者这中间管嘉笙醒来接替他,事情就更容易了。
    他坚定地告诉楚淮引:“刑罚当以服众,谋反重罪,不重罚何以震慑天下人。”
    “朕知道了。”
    脑回路并没有交叉的两人,一致通过了两个答案。
    一上床,孟侜就滚进了龙床内侧,并把自己裹成毛毛虫,闭上眼睛拒绝和陛下一条被子。
    楚淮引对这个“让干什么都很顺从就是不承认自己是孟侜”的人非常无语。
    他拎着被子的两个角一提溜,掉出一只凌乱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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