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贺云开的言语中带着歉意。
闻言,颜留一跃而起,过去轻声道:“她在屋里等你很久了,非要见你一面不可,哭哭凄凄,寻死觅活的,我只好带她来。”
“皇上?”屋里的人儿已听到贺云开的声音,急不择路的奔出,奔至屋门口,翘首以盼的望着他,月光下的他平静内敛,散发着广阔温暖的气场。
颜留耸耸肩,自觉挪去一旁,情愫真是误人。
“皇上。”翟容容憔悴的面容尽是欣喜的温柔,扶着门框,消瘦的身子在轻颤。
贺云开平和的道:“请说。”
“容容……容容忘不了皇上。”翟容容思念他成疾,伤心的落泪,泪如雨下,楚楚可怜,哽咽声道:“放不下。”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说完了吗?”
他没有情绪的话语,像一柄尖刀猛地刺入心口般,翟容容瞠目,疼的动弹不得,只是碎裂的眼泪流个不停,悲哀的道:“皇上对容容就无半点情思?”
贺云开道:“颜留,派人去请谢远川,带回他即将迎娶的夫人。”
颜留去照办。
“皇上!”翟容容骇然,哭泣道:“皇上怎能这般心狠,这般不近人情。”
贺云开平和说道:“你难过伤心,并不是用情多深,而是事与愿违。你忘不了的是你的挫败感,放不下的是你的尊严。”
翟容容泪眼,无助的望着他。过了明日,她就要嫁给谢远川了,她割舍不下他,常常想他,很强烈的要知道他到底对她有无情思,他到底会不会动容对她一时心软。
“事与愿违是不懂适可而止的必然结果。”贺云开道:“你可以执意在阴霾里一蹶不振,也可以脱身阴霾重见天日,取决于你的选择。如同,你可以选择纠缠于过去不放,苦心积虑的滥用伎俩,自寻死路。也可以选择试着跟谢远川相处,依他的为人,能娶你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若真不想嫁他,聪明的告诉他,他会处理并承担一切,取消你们的婚事。”
翟容容震惊于他的悉心劝告,透彻而随和,只见他说完就不留余地的走了,消失在月光中,她情不自禁的追到院中,“皇上?”
“嫂夫人,嘘。”颜留赶紧阻止,“他有心上人了,深情专一,除了皇后,对别人一概不要。”
“心上人?”翟容容愕然,皇后娘娘?
“对啊,站在你面前的我啊。”颜留学了个羞赧的动作,“他龙阳之好,我也是。”
翟容容身心震撼,“他……他……”
“姿色美,气质好,大大方方,他爱的深情专一。”颜留胸有成竹的指着自己,大大方方乐呵呵的道:“他跟皇后那是为了得皇嗣,舍身为皇朝,我不在意。你要保密,别说出去啊。”
翟容容被颜留突如其来的‘安慰’,心情又难过又好笑,简直哭笑不得。
“执念皇上有什么好的,不如迎合谢远川好。”颜留忽然听到马蹄声了,道:“瞧,来的那么快,担心你。”
谢远川来到了?翟容容骇惧的想躲,又知无处可躲,焦虑的面红心跳。
谢远川步入茶楼,故意咳嗽一声。
“在这,在这。”颜留唉声叹气的迎过去,抱怨道:“远川啊,嫂夫人不知怎的来找我,质问我是不是曾害过她,什么迷药什么深夜送给谁,非逼我承认。从天亮质问到天黑,从天黑质问到深夜,我怎么承认啊,承认了以后还怎么来往啊,那事我有无做过你一清二楚啊。”
谢远川拍了拍颜留的肩膀,阔步走向纤细消瘦的身影。
翟容容害怕的瑟瑟发抖,随着他的逼近,下意识后退,退到墙面退不可退。
谢远川盯着她,刚硬的身躯压迫而下,低沉声道:“闹什么?”
翟容容咬唇,缩着身子不敢吭声。他严肃的很可怕,她怕他怕的要死,她还从没有这么打心底的惧怕过。
“以后有什么要闹的,都跟我闹,不准闹别人。”谢远川语声笃定:“今天还没闹够吧?我们找个地方,我让你好好闹,冲着我闹,尽情闹。”
“不……闹了。”翟容容一看到他,就忘了思念皇上的伤感,灵魂深处全都是对他心虚的怕,她曾那么残忍的利用过他,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写着幸灾乐祸的报复。
“怕什么?想闹就闹。”谢远川摸了下她满是泪痕的脸,道:“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诉说对皇上的爱意,类似于‘我心里只有皇上,绝不嫁给你。’、‘我爱皇上,这辈子只爱皇上一人’、‘我爱皇上爱的死心塌地,你永远比不了皇上的重要’这样的话。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你说给我听。”
翟容容吓的花容失色,怎么有种要被野兽按在利爪下蹂躏的感觉。
谢远川忽然长臂一揽,把她拦腰夹在腋窝下带走。见她挣扎,大手在她臀部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停住脚步,低声道:“还是你想在这里诉说?”
面朝下的柔弱女子羞耻的不敢动了。
谢远川走出茶楼,脚步停驻片刻,又带着她回到空荡的茶楼里,把她放坐在桌子上,他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高大,她娇小,二人几乎是平视。他轻踢弄着她的玉足,道:“就在这说。”
翟容容四下张望,好似只有他们二人,颜留呢?颜留的随从呢?人都去哪了?皇上真的走了吗?
谢远川面容刚毅,透过洒进的月光隐约看到她的神情,怯懦、娇滴滴、委屈、柔弱,软的一捏就碎,仿佛是晶莹的珍珠做的。
翟容容揉着衣角,心惊胆颤的咬着唇,倒吸着凉气。
“快说。”谢远川催促着。
翟容容吓一跳,心要跳出来了。
谢远川笑了笑,不慌不忙的道:“那么爱慕皇上,不介意用恶劣献身的招,却介意说出爱慕皇上的话?”
翟容容羞于听他的揶揄,鼓起勇气道:“我喜欢皇上。”
“你对他朝思暮想?日夜思念难忘?”谢远川语声轻淡。
翟容容捂住耳朵,抓心挠肝般的道:“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谢远川把她捂住耳朵的手拉开,不急不躁的道:“说,都说出来,痛快说,怎么痛快怎么说,尽情说,怎么尽情怎么说。”
翟容容抿嘴不啃声,一个字也不啃声,急的直冒冷汗。她领教过他的可恶,不敢想象他这时正襟端坐,下一刻会怎么把她撕了。
“换个地方?”谢远川很有耐心跟她耗。
翟容容赶紧柔声道:“不不,已经说完了。”
谢远川抚平被她揉皱的衣角,道:“你后日就穿红嫁衣嫁给我了,不想见见皇上倾诉衷肠?不最后争取一次?皇上看到你楚楚动人的柔美模样,可能会动容的封你为嫔妃,不如试一试?”
翟容容心里揪疼,她刚刚试了,完全无济于事,皇上毫无动容,平静的无以复加,宽厚的说了些道理。
“何不试试?”谢远川看尽她的落寞。
“不要了,我该回府了。”翟容容觉得无法呼吸,背脊发凉。她语气发软,带着急切的哀求,轻道:“你能送我回府吗?”
“能。”谢远川低低一笑,双手握着她的双臀,把她身子一提,使她跨坐着在他怀里,再过半个时辰送她回府不迟。
茶楼的三层,贺云开和颜留正在谈事,隐约听到了可想而知的声音,连续不断,不是暴力强迫。贺云开若无其事的把厢房的门关上,声音被隔绝了。
颜留继续说道:“那姑娘八面玲珑,你先把她纳为嫔放在后宫,方便做事。”
贺云开道:“为宫女即可。”
“一个小小的嫔也不纳,你在意皇后的感觉到了这种地步?”颜留不可思议,据他所知,贺云开在大婚之前,始终对皇后的兴趣一般。大婚之后刚刚三日,就对皇后兴趣盎然。渐渐,兴趣日益加深到了欣赏的地步,欣赏之后是着迷、投入、在意。在意皇后的感觉,也在意皇后的行为,连制裁翟太后胜利的大好契机全拱手奉给了皇后。
他知道贺云开洁身自好,一直对女子都平静的保持距离,身为皇上纳个嫔,有名无实,无伤大雅。
“在这种事上,我绝不能和她有隔阂。”贺云开不掩饰对皇后的在意,因为他知道了皇后不高兴他和别的女子接触。
“我们安插的后宫女官和禁军统领几乎全被皇后换掉了,你还坐视不管?”颜留认真问他,没有了平时的慵懒嬉笑。
贺云开道:“当然管,我自有安排。”
“是啊,否则贺元惟再措不及防的出手时,你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颜留依旧心有余悸,还好当时翟太后选择的一卫是他们的人,如果两卫全是翟太后的人,凶多吉少。
贺云开沉默片刻,郑重问:“颜留,平心而论,是我包藏祸心抢了他的皇位?”
颜留想了想,道:“如果把前因后果说给别人听,稍微揣测一番,都会觉得你是包藏祸心。”
都会觉得?谢韫舜也会这么觉得?贺云开决定坦白告诉她,在当她从别处听到之前。就像是以往主动坦白一样,在事态没有发展到严峻之前,心平气和的告诉她。
第60章 忌辛苦
明日是就是谢远川的大喜之日,得知谢府和翟府都已为喜事准备妥当,谢韫舜闲卧于窗前软榻,决定暂不宣见翟容容了。她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如何能尽快源源不断的、安全的得到银子。
流传书坊已经寻到了店面,是一处偏僻的街巷里,酒香不怕巷子深,书香自然也不怕。待陆寄墨寻找到用于印制书籍的宅院,雇佣到一批忠实的伙计,就可以开始印制准备开业了。此后的开销,将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她已囊中羞涩。
慢摇团扇时,看到扇面上绘画的白鹤,谢韫舜灵光一闪,便即刻动身,带着贴身侍女和侍卫乘着寻常的马车,悄悄出宫。
马车停到距离颜家不远的僻静处,谢韫舜让侍女去请颜永义。颜永义是京城知名的富商,主要经营客栈、绸缎、木材生意,其嫡次子正是风流倜傥的颜留。
等了约一个时辰,颜永义到了。他健步如飞,神采硬朗,双目闪烁着精光,恭敬跪拜:“草民颜永义拜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端视这位干练的中年男子,衣着讲究,有着商贾世家传承的聪敏气势,微笑道:“颜老板请起,此后,本宫对于颜老板而言是鹤居士。”
“鹤居士?”颜永义谨慎的站起,皇后娘娘突然密宣见他,使他大为惊惶。
谢韫舜示意侍女将一摞画作呈上,跟明白人就直接说明白话,说道:“颜老板请看,这是鹤居士的画作,请颜老板为它们裱褙,挂在颜家的茶楼、客栈、绸缎店、胭脂水粉店售卖,售不出可当装饰,售出赚得的银子平分。”
她去过颜家在霞庭湖边的茶楼,楼中挂的山水花鸟画颇为高雅,虽然不是出自大师之手,但足以可见颜老板鉴赏画作的能力,她对自己的画作亦足够有信心。
颜永义一震,娘娘是要卖画?他赶紧仔细观赏,一幅幅的山水风光图,画风很大气鲜明,远近景极为精细,意境高远。不仅是画的绝妙,用的画纸名贵,颜料墨料不俗。非常难得的上乘画作,更何况是皇后娘娘所画。他对画作略懂,但很懂商机,显然是天赐商机,不禁振奋心生狂喜。
谢韫舜瞧着他暗喜的神色,问道:“颜老板意下如何?”
颜永义跪拜道:“草民承蒙娘娘的抬举,感激不尽。”
“颜老板请起。”谢韫舜交待道:“务必保密‘鹤居士’是何人。”
十年前起,她画作上的落款就是鹤居士,只有谢家亲人、贺元惟、贴身侍从知道。日积月累画了足有数百幅画,她要把这些搁置的画卖出去换取银子,选择了懂得经商又有雅兴的颜永义。
“草民必将严守秘密。” 颜永义极为郑重,这些画作仅靠画作本身就能卖出好价钱,虽然比不上知名的大师大家,但能比崭露头角的画师画作高出许多。假以时日,神秘的鹤居士名声大噪,售价可水涨船高,利润丰厚无比。
谢韫舜问道:“颜老板打算依什么润格定售价?”
颜永义凭借多年购画装饰的经验,道:“初定售价为扇面一两、小幅三两、中幅六两、大幅十两。卖出二十幅,售价涨一倍。”
即识货又懂行,谢韫舜觉得可行,道:“每隔五日的正午时分,有人在此取一次银子。”
“是,草民谢娘娘信任。”颜永义心怀感激得到这份薄本厚利的生意,皇后提出的挂在客栈、茶楼、绸缎店铺这些地方售卖的主意甚好,问道:“娘娘何时送来更多画作?这二十余幅草民全买下了,颜家所有商铺客栈以后只挂‘鹤居士’的画,还缺三十余幅。”
“明日正午时分送至此处。”谢韫舜微微一笑,她需要画作被很多人看到,需要以‘鹤居士’名利双收,“以后就有劳颜老板了。”
马车缓缓驶离,谢韫舜的眸色冷静,且试试他的为人,今后可以有更多的大生意一起做。马车驶向了连采巷,顺道见一见陆寄墨,问问他翻阅过颜氤相好写的话本觉得如何。
陆寄墨正坐在院中树下乘凉冥思,旁边凳子上放着被翻阅两三遍的话本。斑驳树影下,他散发着清贫纯透的书卷气。
“寄墨公子。”谢韫舜慢步入院。
“娘娘。”陆寄墨连忙站起行礼,把木椅搬给身怀六甲的皇后坐。皇后貌美高贵,举手投足间大方从容,气度弘远,他有些腼腆而局促的垂首恭立。
谢韫舜落座,看了看凳上话本,再看他犹豫不决的眉头,问道:“你不喜欢这个话本?”
陆寄墨诚然道:“此话本虽有趣,但纯是男女之情闺房之乐。”
“庸俗?格局小?不够深刻?不能引人思考?”谢韫舜可想而知,她随意翻阅几页,如同木桃所言,是本读时津津有味的情爱话本,富家小姐和落魄公子离奇的相遇、轰轰烈烈的相爱、不离不弃的相守,感人而浪漫,三个侍女都喜欢看,自然不符合阅过百卷古籍的陆濂父子的境界。
“是。”陆寄墨坦言道:“轻浮之物难以流传千古。”
谢韫舜欣赏的道:“这正是我认定你最为合适的原因,你有鉴赏书籍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