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谢韫舜看的很投入,她看过多人批注的《道德经》,滕老的批注非常让她耳目一新,翻阅完已是深夜,久久难以入眠。
    天刚蒙蒙亮,谢韫舜就乘着马车出宫,掩人耳目的进到齐王府。贺元惟早起在研读经书,闻讯阔步进入正殿。
    谢韫舜直截了当的问:“元惟,你是因何针对滕老的后人和门生?”
    贺元惟沉稳说道:“迁怒。”
    谢韫舜蹙眉。
    “你护着贺云开,不让我以其之道还治罚其身。”贺元惟神色冷峻,道:“害我被废黜的滕老,你也要护?”
    谢韫舜道:“没有证据证明是滕老害了你。”
    “没有证据?”贺元惟很可笑的苦笑,“又是贺云开惯用的说辞,偏偏这套对你很管用。”
    谢韫舜郑重其事的道:“元惟,在我心里,你是光明磊落之人,做不出公报私仇、迁怒之类的荒唐事。”
    “我是人,不是圣人。”贺元惟面色沉凉,他明白她的意思。
    谢韫舜轻道:“在我心里,容不得你有一点瑕疵。”
    贺元惟正色道:“舜舜,我意难平,你就依我这一次,别管别护了,行吗?”
    谢韫舜果断的道:“不行,这事不能依。”
    贺元惟沉着脸看她,刚毅稳重。
    谢韫舜眼帘一垂,什么大道理他都懂,实在需要多言相劝,便说道:“我知道请你给他们官复原职很……”
    贺元惟打断她的话,“你还要下跪求我吗?”
    谢韫舜不动声色的瞧了瞧他。
    “舜舜,我警告你,不准再对我用这招。再敢下跪,我会让你一直跪着。”贺元惟神情冷峻,心中清楚对她这招毫无抵抗力,只要她一跪,他就无法不依她。
    谢韫舜隐隐一笑,道:“这件事分明是你做的不对,我为何要下跪求你。”
    贺元惟也隐隐一笑,道:“我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效忠于贺云开的人。”
    “他是皇上,朝臣效忠于他天经地义。”谢韫舜从容的道:“你没有道理因他们而成为败德辱行之人。”
    贺元惟定睛看她。
    谢韫舜道:“我刚才没说完的话是,我知道请你给他们官复原职很难,我要求你给他们官复原职。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允许你这样做。”
    贺元惟霍然转身背对着她。
    谢韫舜慢慢走过去,绕到他面前,仰视着他的阴郁不悦,轻道:“元惟,请理解我。他给了我兵权,放给了你皇权,仁至义尽。我必须要护他,还要帮助他护住他想护之人。”
    贺元惟当然理解她,显而易见,贺云开的仁至义尽,是因为贺云开很清楚她的良知和操守,她心存良善和正义。贺元惟不与她争论,道:“依你,今日就给他们官复原职,满意了吗?”
    谢韫舜眼睛一亮,道:“满意。”
    贺元惟沉静不语,她太理智,对她无计可施。
    谢韫舜从袖中取出薄册,给他道:“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道德经》批注,你也看看。”
    贺元惟接过,问道:“何人批注?”
    “滕老。”谢韫舜道:“滕老专为先帝批注而成,很精妙。今后,国堂教授的《道德经》就用这个批注版。”
    贺元惟看过多个批注版,竟然没有研读过此版,仔细翻阅,果真精妙。
    谢韫舜决定道:“请你认真考量滕家后人和门生,从中择取一位,任职国堂傅士教授此经。”
    贺元惟不假思索的道:“我会考虑。”
    谢韫舜笑了,顺势说道:“按皇上的建议,等国堂新址竣工了,再开始主张推动垠口建粮仓一事。不宜同时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贺元惟眯起眼睛,道:“你就那么重视他的意见?”
    “对的意见当然要重视。”谢韫舜落落大方的笑着,冷静的道:“他的很多意见都很好,元惟,请你也重视他。”
    贺元惟不置可否。
    太阳初升,谢韫舜回到了皇宫。御花园里的筵席已经准备妥当,只待邀请的闺秀们晌午到来。
    谢韫舜回到祥凤宫寝宫,贺云开还在熟睡,她慢慢的躺在床上歇息。
    贺云开翻个身靠近她,脸埋在她颈窝,呼吸着她从外面带进的凉气,温暖怀抱搂着她,爱意浓烈。
    第77章 忌隐藏
    幽雅的御花园,春色深。
    晌午,十六位才貌出色的闺秀陆续抵达皇宫,皆是出身名门望族,精心妆扮了一番,姿容优美。
    当她们一起被引入御花园后,不由得惊叹于眼前的景色。多位曾有幸来过御花园的闺秀发现,御花园的景物焕然一新了。花木繁茂不失圆融,色彩斑斓不失秩序,清高幽雅,令人心情安宁舒适。
    皇后娘娘为何邀请她们游赏御花园?
    没有让她们等待,谢韫舜准时而至,一袭浅绣芷兰的襦裙,高贵美丽依旧,落落大方,犹如吹入天地间的第一缕春风,凛然而温柔。
    “拜见皇后娘娘。”众闺秀纷纷行礼,耳闻了皇后主张革新国堂的惊人举措,也知皇后有孕在身,皇上至今仍无纳妃之意。
    谢韫舜逐一认真的端详每位闺秀,微笑道:“今日邀请才貌兼优的诸位,是因御花园的景色重植了一番,皇上和本宫都特别喜欢,商议之下,邀请诸位为各处景致取名。”
    竟能得此殊荣!闺秀们自是惊喜兴奋。
    谢韫舜保持着微笑,道:“共取十处景,你们可以自己选景取名,详细落在笔端。呈上之后,由皇上和本宫一起择选,获选者会载入御花园园事记,还可以参观一次御书房和御宝阁。”
    皇后的赏赐真是与众不同,这比赏赐银子和物品更让闺秀们跃跃欲试。
    谢韫舜目光一转,四下寻找,瞧着不远处亭下的颜氤,唤道:“殷妍姑娘。”
    诸多目光随之看去,只见是个窈窕女子,正捧着一本书籍在看着。俨然是看的过于专注,没有听到皇后娘娘的呼唤,亦不知皇后娘娘在此。
    木桃快步过去提醒,颜氤见状,恍若惊慌不已,奔至谢韫舜的面前,拜道:“殷妍参见皇后娘娘,因看的话本太过有趣,一时着迷投入,不知娘娘驾到,请娘娘恕罪。”
    谢韫舜大方的不予计较,从容的笑道:“在看什么话本?”
    “《欢幸》。”颜氤道:“雅俗共赏的爱情佳话,有趣又动人的闺房读物。”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向诸位闺秀介绍道:“这位是殷妍姑娘,经工部尚书佟大人破格举荐,她一人设计重植了御花园。御花园这般景色,得益于佟尚书的慧眼识珠,和殷妍姑娘的园林天赋。”
    众闺秀惊讶,姑娘年纪轻轻,园林的造诣竟然如此高深。
    “皇上和本宫为皇子公主修建了一处游乐园,取名上善园,也是殷妍姑娘一人设计园林的布局,将要完成。”谢韫舜带着些许赏识的透露道:“国堂新址中的一处大花园,佟尚书亦是信任的交由她负责。”
    惊讶的目光顿时聚焦在颜氤身上,十分好奇的打量,她眉眼纯情,散发着薄薄媚媚的韵味,没有得意的傲慢,让人觉得很亲切,能舒服的相处。
    颜氤朝着诸位盈盈一拜,姿态平易近人。
    “殷妍姑娘,”谢韫舜若无其事的道:“有劳你带着诸位闺秀游赏一遍御花园,讲解设计理念,便于她们选景命名。”
    “是,皇后娘娘。”颜氤恭敬从命。
    谢韫舜瞧着颜氤手里的话本,道:“本宫有兴趣看看这个话本。”
    “保证看了欲罢不能。”颜氤笑容可掬,双手呈上。
    谢韫舜带走了话本,离开御花园。颜氤礼貌的引领闺秀们赏园,按照事先准备充分的说辞,引人入胜的讲解着。
    闺秀们自然而然的渐渐入局,很是欣赏颜氤的园林设计审美和理念,得知颜氤凭借设计园林维持生计,且价廉物美,不禁产生了请她设计的想法。
    在这时,木桃按照事先的计划,前来问道:“殷妍姑娘,皇后娘娘询问那《欢幸》话本在何处售卖。”
    “皇后娘娘是不是看了喜欢?”颜氤笑着,让闺秀们也能听到的道:“斜塘巷的流传书坊有售。”
    真的有趣到欲罢不能?能博得皇后娘娘的喜欢?闺秀们好奇极了,也想看看,默默记住了流传书坊。
    正午,颜氤脚步轻快的进了祥凤宫,开心的禀告道:“娘娘,有两位闺秀主动请小女子入府设计园林。”
    “画出设计图纸,我找人润色。”谢韫舜微微一笑,这便是邀请闺秀为御花园选景命名的初衷,要推出颜氤和话本《欢幸》。前期的图纸都需请贺元惟润色调整,以达到较好的审美品味。
    “是,娘娘。”颜氤真挚说道:“小女子会调查他们府中上下关系,物色两位侍妾或下人暗中为娘娘所用。”
    谢韫舜清楚颜氤是识趣之人,给予她信任,同时给予她帮助,道:“明日再送来一个话本手稿,我找人润色,流传书坊将印制第二个话本。”
    “太好了,谢谢娘娘。”颜氤很庆幸能结识到皇后娘娘,下定决心道:“小女子会设法让更多人知道话本《欢幸》,不能让流传书坊亏损。”
    谢韫舜隐隐一笑,寄予厚望。
    数日后,十六位闺秀分别呈上了御花园的选景命名,帝后无一满意,又邀请了一波十余位闺秀,用同样的方式再度推出颜氤和话本《欢幸》。依旧无一满意,但没有合适的待嫁闺秀邀请,就邀请了一波出身名门望族的年轻少夫人,仍是不甚满意,又邀请一波年轻少夫人,还是不满意,便不了了之。
    短短一个月,京城许多达官显贵之女知晓了颜氤和《欢幸》,颜氤接下了六位设计园林的生意,有多位在观望考虑中。流传书坊的生意不错,每日都有多人慕名而来。
    七月初,国堂新址的大批劳工召集就绪,准备开始动工。
    这夜,一场欢爱过后,二人满身是汗,贺云开抱着她一同入浴桶浴身。浴水里,他温柔的搂抱她在怀,不着急出浴。
    烛火朦胧,他掌心掬水慢慢抚摸她。谢韫舜羞的垂目,轻催道:“可以了。”
    贺云开抿嘴笑着,手下动作细致不停,温和的道:“再待一会,朕有件事想跟皇后商议。”
    “何事?”谢韫舜郑重听着,自滕老的后人和门生官复原职后,他总是表现出心安理得的闲适状态,常常体贴的陪伴她。此刻,想商议的事肯定非同小可。
    贺云开平和的道:“国堂新址由工部修建,皇后能不能在动工前颁布一道懿旨,修建的每处建筑都详细记载上负责的官员和监工,以及所花的银子。如果建筑在十年内出现倒塌,该官员和监工担责,没收家产抵赔该建筑的修建银子。如果在三年内出现倒塌或损坏,该官员和监工不仅抵赔该建筑的修建银子,还杖责两百,革职永不再用,而工部尚书也需担责,承担属下未能全部抵赔的剩余部分银子,杖责二十。若致人死亡,负责的官员和监工抵赔银子并砍首示众。”
    谢韫舜心头震撼,冷静的斟酌。
    贺云开道:“一年前,刚建成两年的佪河桥,经一场特大暴雨,桥梁断裂塌毁。佪河桥共花了近二十万两银子,全部付诸东流。经朕勘察,大桥表面壮观,桥体内部偷工减料。此类严重的事故,两年间有三起。”
    谢韫舜一怔,问:“此事被如何处理?”
    贺云开道:“朝廷命工部彻查,工部查出结论是商贾提供的物料陈旧,以次充好的欺诈,最后由商贾承担罪责。”
    “岂有此理?!”谢韫舜眼神一沉。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没有严格公开的问责制度,难免出现不负责任的官官相护。”
    谢韫舜冷静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工部尚书佟大人不作为?”
    “是朝廷的不作为,制度不严明。”贺云开想让皇后逐渐革新六部。
    谢韫舜若有所思了片刻,目光明亮的道:“既然如此,臣妾理应建立制度。”
    贺云开知道她建立的制度会很严苛,她对国事有着超乎寻常的刚正果敢。
    确实如此,工部负责土木水利等建筑工程,每年所花银子巨大,直接影响民生,必须严苛。谢韫舜于翌日面见贺元惟,提出了针对工部的制度,不止是局限于国堂新址的修建,是关乎整个天下。
    制度一:工部的每项工程,都需设定负责的三位官员和监工,以及详细记录所花银两,记录在任尚书是何人。花银万两以下,其中负责的官员之一是需是工部侍郎;万两以上,其中负责的官员之一需是工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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