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是男人渐渐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就如他们之间的距离。
    直到完全听不见声音，陆繁星才失魂落魄走出来，她有点茫然看着周围，却不知刚才是从哪个方向来。
    她方向感一直很好，此时却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走着走着，看见转弯就直接拐进去，不知走到哪里，突然看见迎面过来的张管家——
    张管家眼见他面色惨白如纸，不禁挑高眉峰，“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陆繁星顿了顿神，忍着从心口不断往上冲的血腥味，“……我不小心迷路了，麻烦张管家领我去客房，谢谢！”
    “哦，好。”张管家点了点头，说：“正好，刚才先生说晚上他会睡在书房，他就不过去您那儿了，让您早点休息。”
    陆繁星木讷应声，心道：最好永远别见面，免得让她肝肠寸断般的伤心难过。
    张管家突然提醒，“少奶奶，棠园结构比较复杂，晚上就别出来了，免得又迷路。”
    “嗯，好——”
    陆繁星回到房间，关上门、整个人就顺着门板慢慢往下滑，她跌坐在地毯上，两手紧紧攥着毯子上的毛绒，不断拉扯着。
    不知呆坐多久，在最后一丝清明也快被抽走时，她及时从地上起来走进了浴室。
    用水让自己清醒点。
    ……
    半夜，陆繁星睡眼惺忪，但脑子依旧活跃如白天。
    她在床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房间内开着昏黄的灯，明明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温暖，可她就是觉得浑身发冷。
    不久，房门传来“砰砰砰”地敲门声，她吓得从床上窜起来。
    “陆繁星，你给我开门——”
    是厉绍棠的声音。
    而且很急。
    她颠颠撞撞从床上下来，拖鞋都来不及穿便去开门。
    一打开门刚要问怎么了？话还没出口，双颊就被男人捏紧，疼得她根本无法说话。
    男人一脸愠怒，那双冷锐深邃的眸变成了剐肉的弯刀，正在将她一点一点凌迟。
    他阴沉着脸，“你对诗薇说了什么？”
    “我……”陆繁星艰难发出声音，“并没有……说什么……”
    厉绍棠双眸赤红，怒火燃烧到最烈，“你没对说什么，她会突然离家出走？你明知道她现在还没恢复，为什么要说一些有的没的故意刺激她？“
    “陆繁星，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这颗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女人突然一笑，相较于男人的怒火，她显得淡定如斯，磕磕碰碰地说：“真巧……我也很想看看……厉总的心……又是怎么长的？”
    其实，她更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
    唔，她忘了、他有心。
    只是他针对她无心。
    ☆、第64章 睡个觉都不老实
    见女人脸色越来越差，厉绍棠陡然松手，俊颜上却阴霾不褪，甚至于带着几分恶狠道：“待会再跟你算账！”
    突然失去倚靠的重力，陆繁星差点瘫软在地，可她丝毫不想示弱，甚至于还带着身为陆家大小姐本该有的倔强任性，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好，我等着、等着厉总来跟我算账。”
    厉绍棠瞳眸骤凝，女人纤细孱弱的身形撞进他双眼中，好像、她越来越瘦。
    瘦，抱着硌手。
    这种认知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抓住，最后就被她从小到大的恶劣行径，包括不久前她对秦诗薇做的事所替代——
    陆繁星见男人眼神中毫无温度，离开的背影更是坚决，她想即便现在昏厥过去，在他眼里也是矫揉造作，是在故意演戏博同情。
    呵，同情？
    笑话，即便全世界的人都来可怜她，她也不需要他厉绍棠施舍一分一毫的怜悯。
    陆繁星短暂整理好情绪，便走到衣架那里拿过大衣披上身，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秦诗薇若是真没恢复，以棠园的内部构造她根本走不出去，肯定是在里面绕弯子瞎转悠，就跟她不久前一样。
    白天的渝城就冷得让人瑟瑟发抖，更何况是夜晚。
    陆繁星在走廊里缓步走着，只觉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侵入她肌肤深处，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来到楼下就见张管家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着急不已的样子，细看之下那两条腿似乎还在颤颤发抖。
    怕成这样是担心厉绍棠会迁怒么？
    作为棠园的大管家竟然有人半夜溜出去，确实不称职，这是其一。
    既然人已经不见了，现在站在大厅里噤若寒蝉还不去麻溜找人，这是其二。
    是该罚。
    那么她呢？
    明知秦诗薇神志不清分不清现实跟理想还直接明确地说了那些话，似乎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陆繁星走到张管家身边，那张精致苍白的脸孔上丝毫不显情绪，淡声问了句，“棠园里有监控么？”
    “我觉得……她并没有真的离开，应该还在这里，只是害怕躲了起来。”
    张管家压低了头，“先生不喜欢有监控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没有装，其实先生也想到了，以秦小姐现在的情况一个人根本走不出棠园。只是棠园真的太大，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就怕雪上加霜又被吓着。”
    陆繁星心里凉笑，又莫名其妙跟厉绍棠不谋而合了。
    真是讽刺至极。
    “初一呢？”陆繁星将身上的大衣拢紧了些，“她还在房间么？”
    张管家眉头更皱了，“就是因为也不在房间，所以先生才会那么着急。”
    陆繁星身体一怔，心脏处好似被什么东西微微拉扯了下，看来还真是她那些话刺激到了秦诗薇——
    她说不喜欢初一，所以想带着初一一起离开。
    “那就没事了。”陆繁星眼神平静无波，“她会自己出来。”
    “什、什么意思？”张管家不懂。
    陆繁星转身欲走，本不想解释，但见张管家看上去实在太过担心，便详细解释道：“秦诗薇虽然还没痊愈，但她对初一是最好的，孩子一直藏着不吃东西肯定受不了，隔个三五小时就快天亮了吧！直接去后厨逮人比较靠谱。”
    “少奶奶，您有所不知，如果初一是个普通孩子先生或许不会那么担心，偏偏她是——”
    张管家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急促又混乱的脚步声，以及女人的哭喊声由远及近传来。
    陆繁星很快听出来，那是秦诗薇的声音。
    想出去看个究竟时，就见男人手上抱着一个孩子冲进客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背脊挺拔如山脉，行走间带起一股冷风，直接将陆繁星混乱的意识吹醒。
    她立刻跟上去。
    客厅里，厉绍棠将初一放在沙发上，秦诗薇跌跪在旁边，紧紧抓着那只看上去毫无生气的小手。
    “初一初一，你跟妈妈说话，求求你跟妈妈说话。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带着你乱跑的，对不起——”
    “绍棠你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
    “闭嘴，别吵！”厉绍棠抬眸，眼神阴蛰如鹰。
    秦诗薇朝沙发一脚瑟缩了下，身子开始发抖，“我……”
    厉绍棠清楚刚才吓着她了，忙收敛心神安抚，“乖，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
    “你过来帮我。”
    秦诗薇已经抖成筛糠，头压低，“不、我害怕，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厉绍棠看向张管家，却见他也快要晕过去——
    此时一股夹杂着果香的甜味飘入他鼻腔深处，他扭头就见女人已经拂开他放在初一身上的手，开始进行人工呼吸。
    她声音冷静，语速极快，“这是突然心脏骤停，必须在四分钟以内让她重新呼吸，不然即便能抢救过来大脑也会受损，这是争分夺秒的事，人命面前厉总是想继续跟我唇枪舌剑一番再救人么？”
    厉绍棠眸光暗沉，用一只手压住初一额头，又用另外一只手抬起她下颚，“开始——”
    陆繁星不敢有丝毫懈怠，甚至于是拿出了浑身力气，在施救过程中不知是因为太过担心，冷汗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来，顺着脸颊不断往下。
    带着痒，可她不敢擦。
    就怕错过的一秒钟初一就会没命。
    秦诗薇窝在旁边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越来越白，嘴唇止不住颤抖，可她不敢说任何话，连喘息都觉得是奢侈。
    她想要是初一有什么事的话，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眼下，一秒钟就是黄金、就是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秦诗薇都快放弃希望，她只陆繁星、那个女人，那个说不喜欢初一的女人，好像用拳头狠狠朝初一、朝她女儿胸口砸了一拳——
    那一拳看上去好疼。
    她为什么要打她女儿？
    初一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是她说不喜欢初一。
    秦诗薇像是发了疯一样冲过去，直接将陆繁星推倒在地，“都怪你都怪你，初一救不回来了、救不回来了。”
    陆繁星没想到她会突然激动，一时不慎跌倒在地的同时，额头撞到了茶几角，来不及觉得疼又重新起来，着急想要继续，却见身边的男人扬起手，他似乎不太确定地说：“有呼吸了。”
    陆繁星瞳孔乍缩，心间被某种情绪充盈，傻傻、愣愣地，“真、真的？”
    男人侧头，表情依旧严肃冷峻，但眼底融着一股暖意，点头，“真的——”
    直到此时，陆繁星脑子里紧绷的弦才敢放松，她一个后仰差点直接摔到地毯上，整个人看上去又疯癫又狼狈，而且额上还隐隐涔出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