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废弃的渔船后面,突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老四,你确定在这附近见到过萧景田?”
    “确定,他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认得他,当时若不是他身边有人,老子早就一刀结果了他了,哪里用着惊动老大过来帮忙。”
    “你小子不吹牛能死啊?若是你能杀了萧景田,老大还用着派那么多兄弟出来找他?”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是越快越好,等他一出现,咱们就送他上路。”
    麦穗吃了一惊,见渔船后面露出一小截黑色带白纹的衣摆,便匆匆拐了个弯,慌不择路地往村里跑,只是她方向感不好,走得又不是来时的路,竟然在村里迷了路,来来回回绕了半天,才回了家。
    萧芸娘正站在门口四下里张望,见到麦穗回来,埋怨道:“三嫂,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我都去海边找了你两趟了,你再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跟着别人跑了呢!”
    “我,我在村里转了转,迷了路。”麦穗皱眉道。
    萧芸娘嘴角扯了扯,顿感无语。
    这么个小村子,还能迷路……
    “三婶娘回来了。”萧菱儿见了她,兴奋地朝她跑过来,仰脸道,“奶奶刚才把三婶娘晒的小鱼,全都用油炸了,真好吃,等明天咱们再去海边捡小鱼好不好?”
    “好。”麦穗笑着应道。
    “菱儿,快进屋吃饭了。”沈氏招呼道,她看了看麦穗,不冷不热道,“弟妹,吃饭了,就等你了。”她似乎并没有因为离家出走而有半点尴尬。
    乔氏也领着儿子从西厢房走了出来,也不看麦穗,大踏步地进了屋。
    不得不说,两个妯娌脸皮还真是厚。
    晚饭很丰盛。
    除了油炸的小鱼,桌上还有一盘肉,肥的多,瘦的少,散着诱人的香味。
    媳妇回来,萧福田和萧贵田兄弟俩很是高兴,一个劲地给各自的妻儿夹肉,眨眼工夫,盘子里的肉便空了。
    萧芸娘气得摔了筷子,饭也不吃了,愤愤地回了屋。
    “你们吃你们的,她是跟我生气呢!”孟氏讪讪道,“适才做饭的时候,我说了她几句,这闺女脾气坏,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小姑这脾气得改改,要不然,以后嫁了人该怎么办?”乔氏津津有味地吃着碗里的肉,嘀咕道,“甩脸子给谁看呢!”
    “她是得改改。”萧贵田附和道。
    萧福田和沈氏悄然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心安理得地继续吃饭,多吃几块肉怎么了,别忘了,家里还欠他们一袋白面的聘礼呢!
    麦穗心里想着那两个人说的话,也没有心思去看谁吃了肉,谁没吃到肉,反正她又不喜欢吃肉。
    萧景田似乎也没有在意,不动声色地吃完饭,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第8章 你是要赶我走吗?
    萧景田回屋后,又很快拿了布巾去了院子。
    他从井边提了两桶水,迈开长腿出了门。
    麦穗不知道他要出去干什么,便也跟着走了出去,这个男人身处危险当中,她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他。
    屋前栽种着一排柳树。
    枝条已经泛青,在夜风里轻轻摇曳。
    些许不知名的夜虫,躲在角落里低鸣浅唱。
    萧景田提着水桶,绕到柳树后面,开始宽衣解带,把脱下的衣裳搭在树上,麦穗忙回了屋,幸好他没有发现她,否则,他还会以为她偷看他洗澡呢!
    她发誓,她真不是那样的人。
    过了一会儿,萧景田回了屋,见麦穗还没有睡,便站在门口,冷声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出去洗澡。”麦穗有些脸红,原来他早就看见她了,真是太丢人了。
    半晌,外屋再没有声响。
    看来,他是半句话也懒得跟她说。
    麦穗只得硬着头皮下了炕,
    萧景田还没有睡,只是倚在床头上拿着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着一把长剑,剑锋在昏黄的烛光下,散着幽幽的光芒,那光芒倒影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凌厉刚硬,让人望而生畏。
    见麦穗进来,萧景田头也不抬,不慌不忙地收起长剑,用一块厚厚的绸布包起来,有条不紊地放在枕头底下,他白日里穿得外套也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丝毫不乱。
    “我后晌去海边,无意听到有人说要杀你。”麦穗压低声音道,“他们有两个人,说在这附近发现了你的行踪。”
    “知道了。”萧景田不动声色地应道,脸上竟然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此事跟他不相干。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自认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故而听了她的话也并不惶恐。
    “那你最近还是不要出去了。”麦穗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紧绷的弦也跟着松了下来,又道,“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萧景田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问道,“你读过书?”
    借着朦胧的烛光,他第一次细细端详着这个女人,她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适中,榛首蛾眉,眸光清澈,模样还算清秀,至少她看上去不像沈氏乔氏那般愚昧无知。
    “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麦穗谦虚道。
    “我本来无意成亲,想来你也是不愿意嫁我的。”萧景田显然不想跟她继续这个话题,淡淡道,“如今我身处险境,身家性命朝不保夕,你实在不必跟着我担这个风险,你从明天开始就回娘家去住,我会退掉这门亲事,也会像世人证实你的清白,从此你我嫁娶自便,互不牵扯。”
    “你要赶我走?”麦穗睁大眼睛看着他,说道,“你说你会退掉这门亲事,那你怎么来保证我的清白,既然你不愿意娶我,为什么还要去我大伯家下聘?”
    若是萧家不出这一袋白面的聘礼,那麦三全夫妇肯定不会让麦穗嫁到萧家来的。
    如此一来,吴三郎也不可能带着麦穗私奔。
    麦穗不私奔,她还是原来麦三全那个侄女。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家的一袋白面引起的。
    “娶你这是我爹娘的意思。”萧景田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对家里的事情一向是漠不关心的,他爹娘去麦家下聘,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如果说他是在成亲的前一天才知道他要成亲,想必她是不会相信的。
    事实上,的确如此。
    他低估了他爹娘的迫切,毕竟他跟他们分开了十年。
    十年,的确很漫长。
    漫长到江山可以易主,人心可以改变,甚至沧海也可以变成桑田。
    兜兜转转想起了一些往事,萧景田皱起了眉头。
    他对成亲的确是没什么兴趣。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麦穗暗叹此地世风炎凉,冷声道,“就算是为了应付你爹娘,你就可以拿我一辈子当儿戏吗?你想娶就娶,想赶我走就赶我走,你不觉得你太不讲理了吗?”
    像吴三郎那样的妈宝男临阵逃脱也就罢了,怎么像他这样沉稳的邻家大叔,也不走寻常路呢?
    把人家姑娘娶回来,没几天又把人家打发回去?
    是坑爹还是坑娘呢?
    她倒是想回娘家去,可是她偏偏没有娘家可去。
    大叔,不带这么玩人的!
    “你放心,聘礼不用还。”萧景田扯开被子躺了下去,顺手熄灭了蜡烛,他一直觉得她之所以嫁过来,无非是因为他爹娘出的聘礼多,想来她家里的日子肯定是艰难的,要不然,她家里怎么舍得把女儿嫁给他,他的名声他知道。
    “就算是聘礼不用还,我也没有娘家可回了。”麦穗说着,掀帘进了里屋。
    不是她脸皮厚,而是她真的无处可去。
    再说眼下她需要的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所在,并不是一个男人。
    萧景田望着晃动的门帘,沉默不语。
    他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错。
    这时,窗外传来一两声猫叫。
    那叫声很是缠绵凄凉,听着有些毛骨悚然。
    萧景田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便不动声色地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麦穗以为他是出去打猫去了。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萧景田回屋。
    麦穗猛然想起在海边听到的话,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
    他不会是出什么事情吧?
    第9章 海边出事了
    月上中天。
    窗外一片浅浅的白,依稀能听见村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呜咽着,咆哮着,似乎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麦穗听着,却觉得心惊肉跳。
    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那截黑色带白纹的衣摆,心里隐隐不安。
    她索性起身穿好衣裳,下了炕,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门前树影幢幢,虬枝摇曳。
    麦穗提着裙摆,沿着蜿蜒曲折的田间小路,朝前走去,夜风习习,不知名的夜虫在杂草丛里低鸣,她心里有些害怕,但她想到萧景田,依然鼓起勇气朝前走,她担心他遭了什么不测。
    不是说她多么喜欢这个人,而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鲜活的人突然消失,何况这个人还是她所谓的夫君。
    再说,谁也不想刚进门就当寡妇不是。
    海边正是落潮时分,露出大片软绵的沙滩。
    一排排渔船静静地卧在岸边,像是搁浅的鱼,一动不动,连绵成了一道黑色的屏障,如同暗夜里的眼睛,显得异常诡异。
    四下里空无一人。
    海浪涌来又退去,落下一块布条在浅水里起伏,麦穗一眼认出这布条正是她那日看到的黑色带着白纹的衣摆,这衣摆断口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所划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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