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只得带着许佳佳回家,可这在村子里头,嫁了人被抛弃的女孩自是在这指指点点,难以生存,原身先头也怨女儿,怨她不肯听自己的话,非得找个什么外头来的知青,最后被人骗成了这样,可才没说两次,她便发觉女儿不太对劲,将自己关在房间不愿出来,久了身子骨也就坏了,可这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原身再怎么生气也没有办法,两母女抱头痛哭一场,还是难以解开心结,一直到了原身离开人世,许佳佳依旧在家中独身一人,不肯再嫁。
“任务一:让女儿许佳佳过上幸福的生活。
任务二:揭穿曾荣之的真面目。”
……
三角村。
刘一兰晃了晃神,面露惊恐,她能听到身边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说这些什么“一兰真是大胆”、“小姑娘家家没脸没皮”的话,她环顾四周,眼前的曾荣之正皱紧眉头,温文尔雅的表情下头隐藏着几分嫌恶,而不远处似乎能看到许佳佳的身影。
“刘同志,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觉得还是不要这样拉拉扯扯要好一些。”曾荣之悄悄地往后退一步,和刘一兰拉开距离,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后围观的那些人中间一定有一个许佳佳,说来也有些可惜,他在心里叹口气,别的不说眼前的刘一兰长相美艳大方,如果不是出于那些不能与外人道的原因,他心底其实更欣赏刘一兰这样的女孩。
不过,现在则不同……
刘一兰抿着唇,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的她有些吃痛,可只有在感受到疼痛后她才能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个梦,虽然心里全都是满满地不可置信,但是她并没有惊呼出声,刚刚看到的身边的场景要她记在了心底,还有刚刚曾荣之说的那句话,这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她不敢相信的事实,她回来了。
这个场景曾经让她无数次做过梦,曾经的这一天,她拿着自己做的小点心堵住了刚下工的曾荣之,害羞地将小点心递给了对方,曾荣之并没有接,更是好好地同她说了好一顿大道理,意思就是说她的这些追求、关心已经让他产生了挺大的困扰、难堪,而在下工路上,渐渐地还多了人围观,甚至连她最不想在对方面前丢丑的许佳佳也在这。
一直到后来,刘一兰才猜到,今日的和她“撕破脸”大概都是在曾荣之心里打算好的,毕竟不和村子里的其他女孩拉开距离,又要怎么和许佳佳表忠心呢?到时候又怎么能获得他一直以来最想要的好处呢?
刘一兰在心里冷笑,不过面上没露,她手中还紧紧地拽着做好的小点心,用力地推了曾荣之一把,虽说她手上没点力气,可这曾荣之才刚到村子里不算久,弱不禁风的,哪里比得上大勇的身材壮实,想到大勇她脸忍不住一红,手上动作没停,看着曾荣之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她心里好一阵快意,只是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你真当你是什么香肉,谁都想要呢!放心,以后我可怎么都不会找你!”然后转过身,便是迅速地跑离开去,她跑得很快,心中全是快意,她要尽快回去,和爹妈说她欢喜大勇的事情!
曾荣之被推得有些厉害,不过他没多说,只是装作有些难受的站直了身体,不好意思地同围观着的众人抱歉着,这原本村里头那些个瞧不起他的,也有些为自家村子的女孩和他闹的这点事不太好意思,又看曾荣之很是大方,不打算计较的样子,默默地在心里头给这人加了些评价,没多做围观便各自回家去了。
在昨天曾荣之就特地用从城里带来的糖收买了村里的皮孩子,去给许佳佳递了一封信,而这封信约的是在后山那,他今天做工的时候便一直看到了刘一兰那按捺不住的样子,特地把对方半拉扯的引到了这条和后山必经的路上,还好,天要顺他,这一切就和他的安排如出一撤。
他左顾右盼地,眼看周围没有人,便迅速地走到了上后山的路,由于是夏日,天还没黑,在山坡上有片妇人常摘野菜的地方,他和许佳佳约在了那头,才到那,他便看到帮着两条麻花辫的许佳佳在那娇俏地站着,亭亭玉立的,心下一动,加快步子便走了过去,不过还是保持着些距离,毕竟他已经琢磨过,这许佳佳的性子和刘一兰那样的不同,温吞又容易害羞,可不能唐突了对方。
“佳佳,你来了?”曾荣之亲切地喊道,只单喊名字,显得很是亲昵。
许佳佳有些窘迫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太自在地看来看去,不敢面向对方,但是仍旧不住地用眼神悄悄地从脚打量着这个从城里头来的青年,他脚下穿的是一双皮鞋,但是在村里头下地不太实用,上面已经脏的厉害,不过依旧能看出和村里头老少爷们不同的款式,身上的衣服都整理得很整洁,就连头发也打理得挺认真,露出的皮肤晒得有些发红,但总之还是比村里头那些汉子黑黝黝的皮肤看上去白些。
“你,你喊我来有什么事呢?”她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脸有些白,向来都是和女孩子玩的她,这是头回和没有亲戚关系的男孩单独在外头,虽说村里的姑娘大多利落大方,可她一向有些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很少出去。
曾荣之声音带着笑:“我看到一个地方,感觉挺好看,我们到那里再说吧?”他颇为绅士的略一弯腰伸出手指引着许佳佳往前走,越过这一块野菜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头顶着黄色的花,花不大,似乎快要散开似的,是蒲公英,许佳佳愣愣地看着这些,没能明白。
“佳佳这些对于你们在村子里来说可能有些常见,但是我们在城里头,几乎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景,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些花儿可真美啊,只有在你们村这头我才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曾荣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摘了朵黄色的毛茸茸的小花在手上,往前一伸递到了许佳佳的面前,声音小了起来:“就像是你这样好看又善良的好姑娘,我也是在三角村里头,才第一次看到。”
许佳佳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烫得烧起来了,一下子好像血液全都涌了上来,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激动和不肯离开的眷念让她还是站在这,怯生生地伸出手接过了这朵小花,她低着头能看到那蒲公英分明很快便要飞走的样子,明明是从小到大时常看到的东西,可是在这一刻,却觉得这朵小花美得要人心动。
好半天,她才轻声地说出了话:“谢谢你。”声音小得几乎要飘散。
“佳佳同志,我下乡之前,还带着一些惶恐,可下了乡之后才发觉你们这山好、水好、人更好。”曾荣之说得没半点动摇,“我特备冒然地邀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共同进步,你也许知道,我在城里也是读过点书,像是那些红宝书、主席语录什么的也算是学得不错,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思想上,我想我应该能给你帮上忙,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在这个年代,共同进步这样的话在年轻男女中间有些像是在打暗号,起着些暗示的意思,在三角村中原本的少男少女还稍微能放肆一些,毕竟这山高水远的,管得不太严格,可是像他们这种知青,可得谨言慎行,刚刚和许佳佳前头说的那些话,如果不是四下无人,又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他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我……”许佳佳一抬头,便看到曾荣之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脸,羞窘之下又是往后退了一大步,眼神不敢再和对方对上,看来看去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
这也是曾荣之想过的结果,虽然有些失望,但他丝毫不畏惧困难,毕竟比起他想得到的,付出的这点儿困难又算是什么呢,他装作有些难过,低眉顺眼地:“是这样啊……佳佳同志……”
他的一句“我愿意等”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女人叫喊声。
“佳佳——你在哪儿呢?”妇人的声音还挺嘹亮,就这么喊着喊着,似乎声音也渐渐地近了。
许佳佳一听这声音慌乱了起来,别人听不出她可是一下就能听出,这不就是妈妈的声音吗?明明什么也没做,可竟然发自内心地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有些难堪地看向站在前头的曾荣之,小声地说道:“是我妈妈在喊我呢!”
曾荣之听见许佳佳的话,脸唰地就白了,要知道许佳佳她妈妈单静秋这个寡妇,这么多年来自立门楣,也是出了名的彪,他可是刚进村就见单静秋和村子里说她闲话的人家大吵了一架的,而他现在可还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忙小声地同许佳佳说:“佳佳同志,为了不让阿姨她误会,我先从旁边下去,否则到时候阿姨也误会了你就不好了!”
他口口声声是为许佳佳考虑,其实是有些担心这感情还没建立起来就被抓到,看到许佳佳这么一点头,他便顺着声音地相反方向跑了过去,毕竟这声音越来越近,倒是要他紧张得不行,而他下山这路还不是村人惯常上山的那边,道路有些崎岖,害他还摔了个狗吃屎,身上一堆脏污,好一阵难堪,还好无人看到。
“妈!我在这呢!”许佳佳看着曾荣之已经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立即回过身喊着自己妈妈,同时站着没动,这也是在山里头的一个寻人技巧,由于山大,除非足够靠近,否则这两人一边喊一边跑,本来能汇集在一起都能再次错开。
单静秋背着背篓,后头放着挖野菜的小锄头,一步一步地往上,背篓上还被她盖了一层野菜,她这一睁开眼便是在上工,原本打算下工回家做点家务,好好想想如何处理、从长计议的她,却在回家路上听到了村里头的几个长舌妇在讨论。
“你听说了没有?就那个刘一兰!大刘他们家的二女儿,哎哟喂,你说现在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那新来的曾知青,不是长得还挺俊,没想到就这么撩拨了小姑娘的心,听说刘一兰她私下都去找了这曾知青好多次了,今天又做了个什么玩意给人家,曾知青是真的被缠得没有办法了,直接在快到山坡那头和这刘一兰说了起来,叫刘一兰以后别再去找他,你说羞不羞?”
“哎呦,这可是妙了!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虽然咱们都看不上曾知青他那身子骨没二两肉的,干起活来也不麻利,但人家好歹是城里头的人,听说家里还是吃什么商品粮的,这刘一兰家里算是个什么,也不掂量点自己的分量!”
“是啊是啊!我本来还觉得这些新来的知青都不怎么样,不过现在看来这曾知青倒是也还行,可不像是隔壁村的那知青,听说和小姑娘拉拉扯扯的,要他们村子里头偷偷打了一顿才知错呢!”
……
听着那些讨论,单静秋面如黑墨,她总算知道她现在到的时间点是哪个了,正是故事世界中,女主刘一兰重生的时间点,也就是在今天,曾荣之头回偷偷地把许佳佳叫到了后山那,撩拨得原本没什么意向的小姑娘春心乍动,也就是从这天起,上辈子的悲剧便正式开演。
单静秋原本想拔腿就往后山上跑,可是这下下工的人挺多,村子里的人没什么娱乐生活,就像他们这年代的,为什么在计划生育还没开始的时候都个个高产呢?后世有个调笑的笑话是这么说的,晚上没事干、烧煤油灯费钱,所以关灯就睡觉,这一睡孩子也就多了起来。可想而知村子里的娱乐生活多萧条,这也使得只要有什么闲话能立刻传的整个村子都是。
于是她便快步走到家里从家里拿了背篓又拿了小锄头,如果有人问起,只说家里没什么新鲜菜,今天没有胃口要到山上挖两根野菜,这在三角村里是被允许的,大家也都有眼睛,要是哪家敢挖得过分,自是会被指指点点。
而这套说法在村里也常常有人用,倒是没人怀疑,让她径直到了后山,可因为在人来人往中,她不好加速,只能用比平常稍快一些的步子走着,心里头是一个焦急如火,毕竟在原身的记忆里,许佳佳可是个单纯姑娘,又淳朴又老实,换句话说就是好骗,她这一晚到,没准就能看着自家姑娘被骗得个团团转。
一进村子她便可劲地喊着自家姑娘的名字,因为这四下无人还是能看的出来,可却没有回应,她就心一沉,知道坏了事,喊着喊着总算自家姑娘应了声,她加快速度循着这条小路便走了过去。
许佳佳此时依旧还站在那片蒲公英花海前面,,说是海也勉强,不过在这没什么景观设计的年头里,这样自然生长出的一整片蒲公英已经算是绝美,只见绿的黄的交织在一起,好一片柔美场景,可这景色越是美,单静秋心越是冷,尤其是她能看见许佳佳手上紧紧抓住的那一根蒲公英。
“妈,你怎么来了!”许佳佳向来没骗过妈妈,好不容易降了温度的脸又有些发红,她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用力地将手上这蒲公英往身后一藏。
单静秋一看女儿脸上这红晕,就忍不住叹气,上辈子原身也是没怎么注意,否则就许佳佳这藏不住心事的样子,还能看不出来吗?她脸上没显露,笑着回答:“妈上来采野菜的,今个儿家里没什么东西吃,妈妈想说弄点儿野菜回去给咱们娘俩加个小菜。”又皱着眉问道,“我刚上来听人说你也上来了,眼看这采野菜地方没人,这才特地喊了你老半天,你怎么过来了。”
许佳佳哪知道自己自以为够小心的举动居然还被人发现,尤其是妈妈这一质问,她更是大脑一片空白,而手上抓着的花让她忽然灵机一动,她冲着妈妈便说:“妈妈,你看这些蒲公英好看吧!我听人家说咱们后山上头开了一片,特地来看看呢!”
“好看?”单静秋狐疑地看了看自家女儿,在许佳佳紧张得不行的样子面前随意地说,“妈妈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还挺好吃,既然你喜欢,那我们挖一些回去好了!”
还不等许佳佳拒绝,单静秋手脚很快,把背篓一放,拿着小锄头便开始大刀阔斧了起来,对着一片花海辣手摧花,她技巧颇为卓越,还不从边角开始,非得左一片右一片地,一下把这些花搞得七零八落起来,这下可根本成不了一片花海了。
“妈……”许佳佳唤着自家妈妈,可妈妈根本不回头,比平时上工动作还利索,还没几下,就把刚刚的美景给破坏得差不多了,她低着头这才发现,刚刚被她紧紧地抓在手上的那根蒲公英已经随着她紧张的甩动和抓紧变成了一根光秃秃的绿色杆子,原本还存在在心里的旖旎心思,现在全都扫了干净,一松手,这杆子掉在地上,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单静秋很快忙完了,便拉着女儿往山下走,嘴上说个不停:“佳佳,蒲公英这可是个有用的植物!在妈妈小时候你外婆还给妈做过蒲公英饺子呢!那时候可美味了,而且这泡水呀也对身体好……你说好看一看就是个小姑娘的想法,像是妈妈一想到就觉得要赶紧采些回去……”
下山路上,但凡看到三角村里的大妈婆婆,单静秋还特别客气,驻足下来同对方招呼:“大姐,这咱们摘野菜的那地方后头现在开了一片蒲公英,你看要不要摘点回去泡水,我刚刚去摘了点,还挺多呢!”
许佳佳看着自家妈妈恨不得能和全村科普,就知道刚刚像是梦一样的蒲公英花海怕是保不住了,只是心里头有些对不住曾荣之,让她好一阵头痛。
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还不是全部。
单静秋今夜可是说是大展身手,为自家女儿做出了一顿“蒲公英大餐。”
许佳佳向来不是个挑食的孩子,可是此时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了起来,看着眼前绿糊糊一片的白灼蒲公英、碗里的蒲公英红薯粥、还有一道盐拌蒲公英,好一片“绿意盎然。”
“来,佳佳,你快吃。”单静秋夹菜可比她采野菜还快,一下把大半的菜都丢在女儿的碗里,这要把菜做好吃对她太过简单,可要把菜做难吃,可不容易,不过她笑着眯了眯眼,这不是家里没什么调料、没油没配菜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吃也是应当的,对吧。
只要是妈妈辛苦做的菜,每回许佳佳都很捧场,这年头物资紧缺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把这蒲公英往嘴巴里一放,一阵苦味便翻涌而出,她忙喝了口粥想压压味道,却不想粥都是苦的。
艰难地咀嚼着这一餐的饭,许佳佳连笑都笑不出来,这下她脑子里半点想不起曾荣之了。
什么蒲公英好看?
蒲公英,最讨厌了。
第110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二)
知青们同三角村村民做工的地方有些距离, 他们来这干活是没得挑的,村民们又不放心把村子里那些要紧的农活交给他们, 毕竟他们这一来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给他们干, 还怕把自家田里的东西给霍霍出问题呢!
村民们交给他们的都是一些苦力活,例如给食堂打水、打猪草这些,虽然在村民眼中, 这已经是“特殊照顾”了, 这么轻松的活没处找,但是在知青们的眼里, 依旧觉得这是村民在为难他们。
毕竟对于这些从前在城里, 干过最累的活也就是做点家务、至多也就是那些住城中村的,干过些许农活,哪能受得了村子里的这种强度,才没几天,一个个已经抬不直背, 手上都磨出了豆大的水泡, 忙着忙着又给弄破, 破了又只得继续干, 这也是让知青们“心活”起来的重要原因,苦到了这份上, 他们恨不得用尽一切办法来把自己折腾到轻松点的位置。
曾荣之一早就看上了许佳佳,她算是村子里顶出挑的女孩子之一,个性温和, 从不和人吵架,,换言之就是看起来挺好“骗”、挺好“欺负”,而且还背靠大树,怎么看怎么好。
明明他是头回干这码子事,可他却好像已经身经百战一样颇有一些经验。
不过自从上次好不容易把许佳佳给约出来,曾荣之已经好几天没能碰上她、也没收到对方给的什么消息、礼物的,这可和刘一兰的热情天差地别了,这要他有些郁闷,他自认自己长得还算英俊,职工家庭、城里户口的身份在刚来村子里的时候,就要村子里的人好一阵羡慕,更别说他对许佳佳这么主动,像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多少也应当被撩拨起来,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想到了这曾荣之犯愁得很,不过他脑子很活,一下想到了办法,先是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不长,这些信纸还是他从城里带来的,不过想要钓鱼就要舍得下饵,这个道理他很懂,反复看了看自己的信,他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的这番准备还是有些“不足”,诚意稍微欠缺了一点,不过这可难不倒他。
顶着午休时间的大太阳,他大汗淋漓地走上了后山,那天他和这许佳佳去看那片蒲公英时,对方脸上可是好一副感动情绪,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这点“小招数”恰中她心。
可就这么一走,曾荣之便面对着眼前满目疮痍地蒲公英花海目瞪口呆了起来,明明这才几天没来,这连绵成一片的美丽景色怎么就这么被挖成狗啃的一样?
他还摸不着头脑,突然后头被人用力一拍,他做贼心虚,吓得往旁边就是腾地一弹,回过头神色僵硬,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句:“怎么了!”这话才出口,他就发现后头来的竟是住在知青隔壁的牛二婶子。
牛二婶子身上背着背篓,狐疑地打量了下这新来的俊知青,但是出于对城里人的高看一眼,倒是没说难听话,只是没好气地应了句:“你来干嘛,我就是来干嘛的。”
这话听在曾荣之耳朵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头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眼看着牛二婶子一点不客气地从他身边越了过去,对那片已经是天残地缺的蒲公英再次痛下杀手,直接又是拔掉了好一些。
“牛二婶子,您这是在做什么呢?这花……是挖回去种的吗?”曾荣之问道。
牛二婶子很是不耐烦,不过手上动作利索,已经摘够了她想要的分量,翻了个白眼便道:“我们乡下人哪里要得什么养花不养花的,这是拿回去泡水喝的!”
这年头物资少,村里人个个扣扣索索地,平日里有点钱都得攒着盖房娶媳妇,哪能乱花,但凡这山里、土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用,肯定不动粮食,这才是他们的持家之道,哪里像是他们城里来的,还种花呢!有地方不得多种点菜!
曾荣之这下总知道这片他巧合发现的蒲公英花海是怎么没的了,可这花海在他邀请许佳佳来之前还没人知道,现在却成为了人人采摘的“菜地”,他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些以前看书看过的什么“死鱼眼珠”之类的话,比起他在城里结识的那些同志,这乡下姑娘终究太过世俗,没点想法,只可怜他自己沦落到这地步,不得已而为之了。
颇觉得自己是忍辱负重的他从未想过别人可想不想他来忍这辱、付这重,归根结底,不过是自私二字罢了。
这么想着的曾荣之也没闲着,在众多被人扒开挑选过的蒲公英里头,选了朵品相看起来最好的 ,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信封里封好,这下倒是万事俱备了,而这回他还是从行李里头拿了颗糖,只是不能再找上回那毛孩子,他也怕这事情还没成功,就被村长发现,到时候没准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他便蹲在这山路上,找了个路过的小孩,把糖往他那一展示,像是这糖果对于村里的小孩可是大诱惑!
所以这糖这么一展示,这名叫狗蛋的孩子立刻拿着信就跑,他心里反反复复地默念曾荣之嘱咐地“不能给人发现!”,动作很快,恨不得能马上就到许佳佳的面前去送上这封能换糖的信。
……
许佳佳这几天老有些心虚,毕竟前几天的她可以算得上是头回叛逆,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她,没有瞒过妈妈任何一件事情,可这次,不知怎地,她却不想把曾荣之的事情告诉妈妈,可这几天妈妈一回家就叫着腰疼、腿疼,她心疼得一直忙里忙外的,倒是没什么空闲想起那人了。
此时她正坐在门口,面前的大水盆里泡着一盆子的豆荚,她正在择菜,这些是舅舅听说妈妈身体不中特地拿来给妈妈吃点新鲜的,这些天来她可不敢让妈妈再辛苦,生怕累坏了妈妈,可妈妈的工一时找不到人顶,妈妈可不像是她们这样的半大姑娘,只要上个半天工,她可是做的全工,许佳佳想和妈妈换一下,可妈妈却拧上了,怎么说道理也不肯听,就是不换,她想到这坐在门前就忍不住长吁短叹的。
“佳佳姐!”狗蛋从许佳佳前头的门那探出了脑袋,左看右看的,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有些“贼眉鼠眼”的样子,眼珠黑白分明,小眼睛滴溜溜地,很是灵动。
狗蛋打量了半天,确认佳佳姐家里没人,总算放下了心,他可是接到了重要的任务,必须完美完成,他朝许佳佳招着手,从刚刚在泥地里打滚弄脏了的衣兜里摸出了一封信,往许佳佳那就是一递。
“佳佳姐,这是那个……那个知青!”他记不得对方的名字,“反正他要我给你的,我拿给你了啊,我已经完成任务了!保证没有别人看到!”
许佳佳还没回过神,手上已经被狗蛋塞进了一封信,而这皮孩子已经扬长恨去,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她这一低头,就看到信封上已经被狗蛋的手粘上了好几个带着泥的黑手印,上面用清俊的字体写着“许佳佳同志”,再联想到狗蛋说的知青,她的脸一下就热了起来,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她慌忙手忙脚乱地把手轮着在衣服上擦着,红着脸便先往屋子里头去,进到了房间里还不放心,非得自己紧紧地用背靠在关紧的门上,若是开门得先把她也给推开才行,这是生怕妈妈回来一推门就看到她在看信,虽然心里头还不太明白,但不知怎地她就是有种莫名地羞怯。
许佳佳是进过一段时间学的,只是学的不多,而他们村里孩子还有一个共性,就是字和狗啃似的,毕竟爸妈只要这么一眼看去,觉得自家孩子在本子上乱涂乱画了,就能立刻觉得孩子好像能看懂课本了,像是大城市里的什么要求练字、写字体的基本没有。
许佳佳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她老写不好看字,要特别努力才能把她写的大字艰难地塞到那格子里去,小学的老先生就好一阵说他们,说他们的字都没个骨头,东倒西歪的,那时候先生说了一句话“字如其人”,他们不求上进所以字也写得不成。
她看着眼前这信纸上,一看就有棱有角的几个字,忍不住有些神往,心中暗暗地想到,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这曾同志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吧,又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太过头了,热得忍不住用手给自己不断地扇着风,一边害羞着她一边打开了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许佳佳同志:展信佳!几日来未曾见到你的身影,有些担心,不知你可好?我时常想起那日和你未结束的对话,不知道你是否考虑好了呢?无论如何,我相信我们是可以共同进步的,只要你有什么关心、不明白的事项,我都很乐意为你解答,也希望你能乐于向我询问,毕竟我打心底眼希望我们能成为好同志。
另外,那天很遗憾匆忙分别,只要看到蒲公英,我就想到了你,特地去采摘了一朵,就像你一样美好!曾荣之。”
许佳佳很少看字,所以看起这信来也是一顿一顿地,手跟着信纸上的字一个一个挪动,不知不觉地挪到了后头,在看到了最后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露出点苦相,这手一抖,信封上一抹黄色飘落了下去,直接落在了地上,正是一朵异常熟悉的蒲公英花。
这几日来,单静秋是变着法的“关爱”自家女儿,虽然说伤敌一百,自损八千,不过每次看到女儿那皱着眉强行咽下去还得不断夸着妈妈精进的手艺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爱笑,这既然女儿喜欢蒲公英,就要好好为女儿加强印象,哪怕是再喜欢的东西,反反复复地这么吃几天都能厌,更何况这东西也许还根本不好吃呢?
要知道,蒲公英长了花以后可是又老又苦的,没吃过的人很难明白那苦味,以前的人煮法都是在里头加油、加盐加调味,像是这物资紧缺的年代,白水不放调料这么折腾,这味道可是美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