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宗训?”贺延修也见到了凌宗训。他立即走上前,仔细打量着他,又看了看明珠,想到明珠失踪一夜,定是跟凌宗训在一起,心里忽然觉得某个地方有些疼。
    “怎么,几天没见,不认识我了?”凌宗训拍着他的肩,笑道。
    “你去哪了?”贺延修怔了半晌,嘲讽地道,“差点忘了,凌大将军回边疆和西卫人打仗去了,还打了个大胜仗。你行呀!知会我一声再走,有多麻烦?害我和明珠天天为你担心。”
    “你小子,我还没说你的问题呢,倒是先教训起我来了?”凌宗训笑道,“当日在火场,撑不下去就该先想法儿自保,别硬撑。我冲进去的时候,你已经不省人事了。你知道这有多危险?要不是我去的及时,你这条小命就交代在清江了,哪还有份在这儿数落我?我在路上看了朝廷邸抄,听说你封了王,怎么样,没有得意忘形吧?看着比以前圆润了一圈,这身材,是不是该想办法收敛收敛了?再有什么危险,可没人背你,沉得像头猪一样。”
    “喂,你……”贺延修不服气地道,“谁不知道,我可是京城第一贵公子,风度翩翩、英俊倜傥的诚王爷。你小子,可别信口开河往我身上泼脏水啊,一定是嫉妒我太受姑娘的欢迎。”
    “这话你可说错了,我真没嫉妒。”凌宗训大笑道,“我可是巴不得别的姑娘都看不上我,好让郡主放心。”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觑着明珠。明珠没想到,他竟然把话扯到了自己身上,当着贺延修的面真是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一眼凌宗训,骂道:“没个正经。”
    凌宗训哈哈一笑,全不在意。
    贺延修心中有些苦涩,半晌,讷讷地笑道,“宗训回来就好,也省了我操心郡主的事情。我昨夜宿醉未醒,今儿头午才出的宫。谁知刚一回府,便听小卉说郡主被人劫持,彻夜未归,我这才派人城里城外搜寻,四个城门都守住了,就是怕歹人把郡主劫持出城。明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是怎么碰上宗训的?”
    “我在将军巷被桓青青劫走了,她将我带到郊外,想要杀我,幸好中途碰上宗训,把我救下来。本来我们想尽早赶回城里,谁知天降大雨,被阻在半路,就只好在山洞对付一夜。”明珠解释道。
    听闻此言,贺延修的心里顿时变得更加苦涩,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人夜宿山洞的情景。许久不见,定是说不尽的甜言蜜语、柔情蜜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怕还有些更亲密的举止……他无法再想下去,只得强自压抑,不住地告诫自己,他二人情投意合,愿意怎样便怎样,关自己什么事?关旁人什么事?
    “延修?”凌宗训见他神色抑郁,显然有心事。
    贺延修如梦初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在下心怀内疚,还请郡主原谅。若非在下喝醉,原本是要送郡主回府的,这样就不会陷郡主于危险之中了。这个桓青青,实在胆大包天,下次若有机会见到她母亲,在下定要告她一状,让桓夫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刁蛮的女儿。”
    说到这里,明珠才想起荒郊野外的桓青青。
    “她要杀我,被宗训打伤了腿,还被绿矾油伤了脸,不知是否还在那里。”
    “绿矾油?”这回轮到贺延修大吃一惊了,“那岂不是脸都不保了?郡主不知这东西的厉害,在下却是见过,有些道士炼丹的时候被这东西所伤,水油流过的皮肤无一处完好,用一句‘神憎鬼厌’来形容,亦不为过。郡主何以……”
    “是她要用绿矾油伤害我的,只不过误打误撞,害了自己罢了。”明珠道。
    贺延修又是一惊,突然“哎呀”一声,叫道:“坏了!我说桓家人怎么一早就派人来宫里,把桓婉婉接出去了呢!显然是家里出了大变故,桓青青一定恨死你了。以他家的行事作风,此际定是在商量如何报复郡主。”
    “桓山一介莽夫,有勇无谋。”凌宗训轻蔑地道,“他想报复,便尽管放马过来。你以为,我就能轻易放过他教女无方,谋害明珠的事情吗?”
    “话不是这么说……”贺延修总觉得哪里不妥。
    “回府再说吧,我也想赶快回去看看小卉,她被桓青青打了一掌,不知伤得严不严重?”明珠担忧地道。
    “不碍事,我已经找了大夫给她把脉。”贺延修道,“或许桓青青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所以对小卉没下死手。咱们回府吧,边走便商量。反正这事不能善罢甘休,桓青青如此狠毒,我定要禀告父皇,为明珠做主。”
    言毕,贺延修吩咐自己的亲兵撤回王府,他本人与凌宗训、楚明珠一起步行回到靖北王府。三人一路说说笑笑,颇为融洽,然而刚刚迈入将军巷,便不约而同地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往日宁静的小巷子,此刻已经被一群披麻戴孝、哀声嚎泣的人占满了。放眼望去,整个巷子都是一片苍凉的白色,令人悚然心惊。漫天撒的纸钱,飘在空中,落在地上,伴着一群妇女哀嚎的丧曲,愈加显得阴森凄惨,让人不免瘆得发慌。
    “谁家把丧事办这儿来了?”贺延修皱眉。
    三人沿着街巷往里走,来到王府门前,才发现这些人竟是冲着明珠来的。
    靖北王府的门口,披麻戴孝的一伙人与何嬷嬷、小卉、冬子、阿飞以及一众下人对峙起来,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小卉,你没事吧?怎么不在府里多休息,跑出来干嘛?”明珠冲上前,一把拉过她的丫鬟。
    “郡主,我不要紧。是他们逼人太甚,我不得不出来做个证人!”小卉哭着指了指对面的人。
    贺延修眼尖,一眼看清最前面的几人竟然是穆阳侯桓山,桓山的夫人——也就是自己舅母的干姐妹窦氏,以及早上急匆匆被接出宫的桓婉婉。桓婉婉手中拿着一个灵牌,定睛一看竟然是桓青青的!
    贺延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桓婉婉一眼便看见了明珠,蓦地一声哀嚎,扯开嗓子哭道,“爹,娘,这就是武宁郡主,就是她害死了姐姐!姐姐死得好惨,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息,你们要为她做主啊!”
    桓山是个五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他一眼便认出,站在明珠身旁的年轻男子正是靖阳侯凌宗训,一时间颇感踌躇。他原本是靖北王楚钧良的副手,因为巴结上了五皇子的外祖父,在楚钧良放弃兵权后,便得到了西军的统领大权。然而他的军事能力并不出众,多年来只是靠着靖北王的余威震慑卫国人。所幸卫国最出色的统帅被镇北王杀死后,军队方面后继无人,也算获得了几年的安宁。后来他想方设法调回京城,接任他执掌兵权的人便是凌宗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凌宗训的履历。这个年轻人本是西军一个校尉的儿子,在其父驻防的边境小城长大。从孩童时代起,他便展露出了过人的军事才华。一次卫人掠边,他结绊马索,活捉了敌方重要将领。此事上达天听,获得了皇帝亲笔嘉奖。从此他便被楚钧良看重,延请教习传授他军事典籍与行军布阵之法。待年龄稍长,他便加入西军,与父亲共同作战,屡立奇功,平步青云。自己当年力求进京,一方面是实在难当军事重任,另一方面也是避开他的锋芒。桓山早已看出,皇上对凌宗训极为欣赏,早晚会将西军全权交给他带领,自己若是恋战不去,迟早要被这个年轻人顶替,到时候面子上就不好看了,莫不如学楚钧良急流勇退,再托郑国公在京里谋个好差事。
    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行军打仗的这几年,女儿被她娘惯得无法无天。尤其是大女儿,性子暴躁,四处惹事。惹谁不好,偏偏又惹了楚明珠!
    桓山颇感为难,眼前的三个年轻人都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楚明珠的父亲是自己多年的老上司,五皇子的外祖在官场上没少帮自己,至于凌宗训,那是他万万不愿意得罪的人。人人都说皇上宠信他,可他们看到的都只是外表,唯独自己这个和他共事多年、亲眼见证过所有皇帝恩赏的人才会深深懂得,那种感情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宠信”可以形容的了,他背后一定有什么世人不知道的大背景,才能让皇帝如此青眼有加。
    然而自己的女儿也着实可怜……桓山不禁心头绞痛。
    “爹!”看出了父亲的犹豫,桓婉婉忽然跑到他面前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哭天抢地,“爹爹,您不能不管姐姐啊!您从小就把我们姐妹扔在家里,不闻不问,您知道姐姐背后偷着哭过多少回吗?如今她走了,这最后一次,您就为姐姐做一点事情吧,这样她的在天之灵也能多一丝安慰啊!爹爹,难道您真的忍心看着姐姐惨死,都不为她主持公道吗?天理何在啊!”
    “是啊,老爷!”穆阳侯夫人窦氏也拿着手绢,抹着泪道,“您得为女儿做主啊!女儿死得冤枉啊!”
    “桓青青死了?”贺延修吃惊地打断了他们一家三口的交谈。
    楚明珠与凌宗训面面相觑,显然这也大出两人的意外。
    “不错。”桓婉婉站起身,双手捧着姐姐的灵位,恶狠狠地盯着楚明珠,双目通红:“昨夜家丁都找疯了,好不容易才在郊外找到了半死不活的姐姐,本想带回府里医治,却终究没有拖过这个晚上。你这个恶毒女人,怎么能这么心狠?我桓家到底与你有多大的仇怨?楚明珠,你就不怕遭报应?”
    “我遭报应?”明珠高声斥道:“你们桓家还真会倒打一耙啊!是你姐姐在将军巷劫了我的马车,将我绑到郊外,欲置我于死地!若非我命大,有靖阳侯碰巧经过,出手相助,如今惨死的人就是我了。我一个受害者,偏偏被你们栽赃成凶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胡说!我姐姐人都死了,你还要诬她清名,你到底是有多恶毒!”桓婉婉骂道。
    “不必说了,一命抵一命!”侯夫人窦氏狠叨叨地说,“楚明珠,你若在我女儿的灵前自尽,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否则,别怪我不放过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连桓山也被吓了一跳。刚才在家里,夫人和女儿不是这样说的呀!她们只说要来靖北王府讨个说法,可没说过让武宁郡主抵命的话!这还了得?她们是不把事情闹大誓不甘休啊!
    “夫人,女儿……”
    “老爷!”
    “爹!”
    桓山刚开了个口,就被妻女齐声喝住。
    “我穆阳侯府让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还不够憋屈吗?非要把脖子洗干净了,送到别人刀下才行?老爷,您倒是想与人为善,可您睁开眼睛看看,这些人猖狂到什么程度了?他们心里可曾有过一个‘善’字?”窦氏疾言厉色地道。
    “爹,就是这个女人干的!您忘了,姐姐临死前连话都不会说了,却能清清楚楚地说出‘楚明珠’三个字,这不就是在嘱咐我们为她报仇吗?如今仇人近在眼前,您快杀了她呀!就算让皇上知道又能如何?她楚明珠的小命值钱,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了?其实这么杀她还算便宜她了呢,依我的主意,定要让她把姐姐遭受的痛苦一一遭受个遍,再送她去死!”桓婉婉咬牙切齿地道。
    “噗”的一声,一颗石子打入桓婉婉的嘴里。桓婉婉痛苦地蹲在地上,捂着嘴,“哇”的一下吐出石子,顺带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她憎恨地抬起头,看向楚明珠,却见凌宗训站出来,斜睨着她。
    “侯爷?”她心里又惊又委屈,万万没想到,自己追着他跑,对他千般好、万般好,他就算一点不怜惜这份心意,也不至于用石子打自己吧?
    “妖女,我警告你,再这样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我便割了你的舌头,省得你祸害人间。”凌宗训冷冷地道。
    “靖阳侯……”桓婉婉失声痛哭。她恨自己,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金身菩萨,顶礼膜拜,百般讨好,到头来,他却把自己当成脚底泥沙,恣意践踏,满目鄙夷。自己一片痴心,就换来这个结果?苍天不公!苍天不公!
    “王爷,您看啊!”窦氏扶起女儿,回头朝自己相公哭诉道,“你看他们竟敢公开威胁咱家,实在欺人太甚!咱们穆阳侯府是好欺负的不成?你再不去杀了那个女人,为青青做主,我跟婉婉便一头碰死在靖北王府的台阶上,让全京城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看,这所谓的盛世王朝,是怎样一个毫无王法、污秽不堪的世界!”
    桓山觉得头都要炸了,想想女儿死前的惨状,他心里也愤怒起来。然而看看凌宗训,他又为难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在,自己就算想杀了楚明珠,也是有心无力啊!
    “行了,戏也做足了,演了这么半天,不累吗?”贺延修挖苦道。
    “不错,穆阳侯,还请回府吧。本侯可没时间看你在这儿演戏。”凌宗训冷笑道。
    桓山左思右想,握紧了拳头,斟酌半晌,终于咬着牙道:“撤!”
    “老爷……”
    “爹!”
    “我说撤!你们没听见吗?”桓山怒吼道。
    “我不!”桓婉婉疯了一般,大声吼道,“爹,你畏惧他们的权势,我不!你要是不为姐姐做主,我就进宫去求太后,求皇上!我要把楚明珠的暴行写下来,印成书,散发到全国各地,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用恶毒的手法,杀了我姐姐!”
    “疯女人!”凌宗训愤怒至极,决定出手,给桓婉婉一点教训,却被明珠拦住。
    “各说各的理,这样是永远也说不清的。在这儿僵着也不是事,不如就像你们说的,去求太后和皇上裁夺好了。”明珠冷冷地道,“我也看出来了,你们穆阳侯府张口闭口都是杀杀杀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王法,出了问题也不知道靠律法解决,满脑子都是动用私刑,还是你们自己审判的。只可惜,我是朝廷御封的一品郡主,不是你们穆阳侯府一句话便能决定生死的。除了皇上的命令,我谁都不认。”
    “好,那便交由圣上决断。”桓山忽然觉得心里一松,这可谓是最好的办法了,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都可以封住妻女的嘴。
    双方很快达成一致,虽然桓婉婉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担心皇帝会偏向明珠,然而在对方如此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下,她并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便只好同意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皇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惊叹驻足,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这件震动京城的大案来。
    皇帝正陪太后在御花园赏花,两人聊着西军大捷的事情,皇帝将这一个月以来的每一条大小捷报都讲给了太后听,太后兴致浓厚,母子俩其乐融融。
    忽地宫人来报,“靖北王府和穆阳侯府的人来了,有大事启奏皇上。”
    皇帝听后有些不悦。他一天之中难得有片刻的闲暇功夫,到底什么大事,值得桓山这么大惊小怪,要在午后休息的时候来面圣?然而听闻凌宗训也跟着来了,皇帝便觉得有必要见一见。这员猛将刚刚在战场上立下不世之功,这点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于是皇帝简单问了问事情缘由,得知穆阳侯长女惨死,楚明珠卷入其中,不免吓了一跳,便决定和太后一起接见众人。
    众人进入御花园,行过三跪九叩之后,桓婉婉不待父亲说话,便抢先开了口。她知道父亲惧怕凌宗训,也知道凌宗训极得皇帝宠信,所以自己一定要先开口,给他们把大帽子扣死了,后面才好进言。
    这样想着,她一声娇叱,伏地痛哭起来。
    “请太后、皇上为婉婉做主啊!楚明珠心肠歹毒,因嫉恨家姐昨日宴会上出言不逊,为求报复,将家姐绑至郊外,毁去容貌,打折双腿,扔进了毒蛇洞窟里!纣王虿盆之刑复见今日,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此女蛇蝎心肠堪比妲己,若放任不管,俨然又是一祸国妖姬!”
    第37章 求婚
    “皇上,事实并非如此。毒蛇、绿矾油都是桓青青准备的, 她将我劫持到郊外, 企图行凶杀人。若非靖阳侯路过, 死的就是我了。”明珠沉声自辩。
    皇帝和太后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两个贵族女子, 竟然卷入如此残酷血腥的死亡案件中, 而且各执一词。特别是太后, 心里非常不快。这两个女子一度是她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尤其是楚明珠, 她欣赏有加。然而不管真相如何,她的名声已是受损, 看来这姑娘不适合做太子妃了。
    “父皇, 有靖阳侯作证,儿臣相信武宁郡主的清白。桓家凭空捏造事实, 栽赃郡主, 实在居心险恶。”贺延修站出来, 义愤填膺地道。
    “宗训, 此话当真?”皇帝询问道。
    “回皇上,事实的确如武宁郡主所言。”凌宗训站出来,目光沉稳, 不疾不徐地道:“臣路过时, 正撞见桓家一壮仆对郡主无礼,臣出于义愤,将其杀死。至于桓青青, 也是臣出手,打折了她腿上的筋骨。她立即扑倒在地,臣又以石子伤其手,致使她手腕脱力,将绿矾油打翻,洒在脸上。至于落入蛇窟,以臣所想,多半是她眼睛烧伤,在地上翻滚时不慎跌落所致。”
    “竟然是你,你……”桓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桓婉婉更是连眼中都烧起火来,“如此心狠手辣对待一个弱女子,靖阳侯真的一点也不内疚吗?”
    凌宗训冷笑,“这句话应该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令姐。”
    太后素喜吃斋念佛,陡然听闻如此残忍之事,不免心头大骇,连连叹息道,“作孽、作孽啊!”
    皇上虽也是有所不忍,内心却是站在凌宗训这一边的。“母后,不是宗训作孽,这分明是桓家的闺女作孽啊!您想,那么多毒蛇肯定不是一时片刻便找得来的,况且挖坑也需要时间,这只能说明她是早有预谋。那绿矾油也是歹毒之物,她是既要毁去明珠的容颜,又要毁了她的清白,最后还不容她留得性命。这毒计委实太残忍,最后落得这种结果,也只能说……”
    皇帝原本想说“恶有恶报”,然而话未出口,突然想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太偏帮着凌宗训了,桓山也是他御口亲封的穆阳侯,既然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付出了代价,便也没必要恶语相向了。
    于是他长叹一声,道:“桓山,靖阳侯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臣听清楚了。”桓山攥紧拳头,内心挣扎不已。虽然理智上明白,大丫头落得如此下场,一怪她刁蛮任性,无法无天,二怪自己,对女儿疏于管教;然而情感上,他作为父亲却是怎样也无法接受女儿临死时的惨状。他又想起了小女儿对自己的劝告。
    “爹,您要为咱们桓家的名誉想一想,为女儿的终身幸福想一想!姐姐抬回来时的那副惨状,阖府上下都知道。为了给她治蛇毒,咱们已经连夜把全城的大夫都找来了,却一点作用都没有。现在外面肯定都传遍了,什么桓大小姐毁容变成了丑八怪,桓大小姐被百十来条毒蛇咬得七窍流血;桓大小姐腿上的筋骨被人打折了……这名声好听吗?你让外头怎么看咱们家?那些市井小民还不知要编排出怎样恶毒的流言蜚语。这样下去,连女儿都没法嫁人了,哪个清白人家的儿郎会看得上桓青青的妹妹?他们定然以为咱们家教不好,我跟姐姐是一路货色。爹,为今之计,就是把锅都扣给楚明珠,一口咬死是她害死了姐姐,这样咱们家摇身一变就成了受害人了,只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尽可能往大了闹,咱们就能获得大众的同情,女儿的名声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桓婉婉信誓旦旦地道。
    “这……这样行吗?”桓山心有不忍,楚明珠毕竟是他的老上司楚钧良的女儿,况且这颠倒黑白的事,做起来实在于心有愧。
    “有什么不行的?”窦氏帮腔道,“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事实?青青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时的情况咱们都无从得知。青青临走前,口中一个劲地念叨着楚明珠,无一句多余废话,焉知不是叮嘱咱们为她报仇?咱们青青是调皮了一点,但是太出格的事却也不会做。以前她不也干过用毒蛇威胁下人的事情吗?可哪次真的把下人给咬伤了?依我看,一定是青青把这个楚明珠骗出去耍弄,想吓吓她,不要跟五皇子来往;谁知却被楚明珠使了毒计,反客为主,把她给套进去了。姓楚的不知青青为人,下手没轻没重,当真害死了青青。咱们要是不为青青报仇,还当什么爹娘?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再说,一个女儿已经没了,就剩了婉婉在身边,就算为了婉婉,咱们也得拼了老命把这个脸挣回来啊!难道还真能看着她嫁不出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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