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管快快请起。”凌宗训笑道,“本侯也是来做客的。”
王总管满面堆笑,先问候了凌宗训,才看向明珠,笑道:“贤妃娘娘差老奴前来,是特意给郡主道喜的,这有一份薄礼,还请郡主笑纳。”
明珠有些意外。自己跟这个王贤妃没有任何交情可言,上次皇后设宴,贤妃也没有出席,明珠甚至连她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不知王贤妃何以会主动结交自己?莫非也是看在凌宗训的面上?
明珠疑惑地望了望凌宗训,见他微微点头,便笑着收下了礼物。
“多谢贤妃娘娘的盛情美意,改明儿定当进宫,当面拜谢。”明珠笑道。
“欢迎之至。”王总管笑道,“实不相瞒,我家娘娘膝下无儿无女,心里是实打实地把侯爷视为亲子的。侯爷这次旗开得胜,娘娘高兴得几乎整晚都睡不着觉。娘娘说,请侯爷得空了,不妨和郡主一起到集贤宫坐坐,娘娘定当盛情款待。”
明珠有些意外,瞥了一眼凌宗训。她知道,他是皇帝看重的人,有人愿意结交无可厚非。只是王贤妃身为后宫妃嫔,这样公然邀请一个年轻臣子入宫,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凌宗训虽然受宠,还不至于可以随便出入宫禁吧?
“多谢贤妃娘娘厚爱,微臣和郡主一定亲往集贤宫谢恩。”凌宗训看出明珠心中的迟疑,便替她应承下来。
明珠心中更意外了,却没有再表露出来。
太监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一手托住锦盒,笑道:“娘娘说,郡主定然喜欢这份礼物。”
锦盒打开,内里装的是一套木质发梳,造型古朴雅致,不落俗套。与郑贵妃的礼物不同,王贤妃的这套发饰,打眼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名贵之物。
凌宗训颇为费解。没想到,王贤妃送的东西竟然和郑贵妃的重了样。巧的是,两人的礼物还是前后脚到来。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深意?王贤妃的身后虽然没有强有力的外戚支持,可她身为四妃之一,地位还是有的。看样子,她也有心拉拢自己,怎么出手却是这样一套普普通通的木制头饰?
然而,明珠的反应却让他更为吃惊。
明珠颤抖着伸出手,反复摩挲着锦盒内的发梳,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仿佛那是极为珍贵之物。慢慢的,她的眼圈有些红了,似乎陷入了回忆。
“明珠。”凌宗训心疼地道。若非外人在场,他早就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了。
明珠回过神来,强自抑制了心头的伤感,勉强一笑,道:“多谢贤妃娘娘的礼物,我很喜欢。”
“郡主喜欢就好。”王总管笑道,“咱家可以回宫复命去了。”
“总管,明珠想待会入宫,亲自拜谢贤妃娘娘的恩典,不知方便与否?”
“方便,当然方便,正合娘娘心意。”王总管大笑道,“咱家先行一步回宫,告知娘娘早做准备,迎接郡主。”
“总管客气了,什么准备不准备的,明珠只是想当面谢谢娘娘。总管若是不嫌弃,何妨跟明珠同行回宫?”
“多谢郡主盛情,咱家出来已久,还是赶紧回宫跟娘娘复命要紧。”王总管早已看出凌宗训眼中的疑问,想来自己走后,他二人定然还有一番悄悄话要讲,王总管也是有眼色的人,自然懂得给他二人留出空间。
明珠点了点头,命婢仆给他拿了五十两银子,才把他送出大门外。
当客厅内只剩下她与凌宗训两人的时候,明珠再也忍不住眼泪,拿起发梳,忍不住哭了出来。凌宗训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怎么了,傻姑娘?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替你解决。”凌宗训柔声道。
“这套发梳……”明珠声音哽咽,“当年,我娘也曾有一套,除了材质不同,几乎一模一样。我虽然年岁不大,可这套发梳造型特别,我娘每日都用它梳头,故而印象深刻。”
“贤妃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还送了你一套做礼物?”凌宗训皱眉。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会会她。”明珠靠在凌宗训的怀中,哭得累了,便抓起他的衣襟擦眼泪,将他胸前一块弄得一团皱。
“我也想会会她。”凌宗训一手搂着明珠的腰,一手搂着她的肩,“去清江查案之前,我入京述职,这个贤妃就对我很热络,甚至提出要认我为干儿子。这事皇上也是知道的,可以说是他默许的。”
“她以前对你好吗?”明珠问道。
“毫无交集。”凌宗训也有些费解,“其实我也很糊涂。我年年进京,每次都会在京城小住个把月。多年来,后宫之中一直是郑贵妃待我最好,我跟延修也投缘。万万没想到,这次回来,一贯没什么交情的贤妃对我突然热络起来了,我想她一定有什么目的。本来也懒得应酬,奈何皇上兴致高,强拉着我见了贤妃两次,还说让我有空不妨多与贤妃走动,不明白用意何在。”
“总之,皇上不会害你。”明珠内心对于“皇帝私生子”的传闻,还是有几分信的。
“我想也是。”凌宗训点头,道:“不管怎么说,你既然决定进宫,我便陪你去,反正皇上是准了我通行后宫的。”
“这都能准?皇上对你太放纵了吧?”明珠惊讶道。
凌宗训丢给她一个“我也不懂为什么”的表情,便吩咐下人备车去了。
一个时辰后,明珠与凌宗训二人便站在了集贤宫门前。
第48章 旧事
一名小太监将凌宗训与明珠二人引入宫内。
彼时,王贤妃正站在窗前, 为一盆芍药修剪花枝, 听得宫人通传, 便放下手中银剪,回转身来, 明珠二人已是走到近前。
“见过贤妃娘娘。”二人各自行礼。
“快起来, 起来, 真是稀客。”王贤妃淡然一笑,上前两步, 亲手扶起了明珠。
那是一双略有些粗糙的手,明珠甚至能感觉到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她忽然想起, 这个王贤妃出身并不高, 最初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女,因为服侍已故的嫡皇后尽心尽力, 皇后故去后, 皇帝念旧, 便封了她一个小小的昭容。她为人谨慎小心, 与世无争,虽不甚受宠,却也没什么大过, 多年来屡屡晋封, 终成四妃之一。
“郡主跟靖北王妃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贤妃打量着明珠,笑着点头道。
明珠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起了母亲。心中一喜, 刚要开口询问发梳的事,王贤妃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她的手,朝里间走去。
凌宗训颇为犹豫,他惦记明珠,很想跟过去,却碍于自己的身份,在后妃宫内,不敢逾矩。
王贤妃没走几步,发现凌宗训并未跟上来,便回头来招呼他,提了提声音,道:“靖阳侯不妨一同进来。正好,本宫想请教一下前方的战事。”
凌宗训连胜称是,毫不迟疑地跟在王贤妃身后。三人进入一个清雅的小套间,一个婢女站在门后,放下了帘子,屋内屋外便自然而然地分隔成两部分。
“娘娘,您这是……”明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套间,显然这里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有些话,关系重大,不得不如此。”
王贤妃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帘外的屋子便关上了门,外间静悄悄的,显然婢仆尽去。
“郡主,本宫送你的那套发梳,你可还有印象?”王贤妃问道。
“有印象。”明珠从怀中掏出一枚发梳,伤感地道:“不瞒娘娘说,明珠这次专程拜会,一为谢恩,二来是想跟娘娘打听这套发梳的来历。我娘也曾经拥有这样一套发梳,除了材质不同,造型款式几乎一模一样。不知娘娘您送的这套……”
“郡主对王妃记得多少?”王贤妃问道。
明珠苦笑,“我娘仙去的时候,我还只有五岁,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我娘当时生了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最后……”
明珠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一旁的凌宗训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比明珠年长六岁,母亲早逝,父亲是西军中的校尉,常年随靖北侯征战在外。自他有记忆起,就是靖北王妃秦婉照顾着长大的。他还记得王妃的样子,温柔敦厚,待人如春风般温暖。他心里很喜欢秦婉,隐隐视她为母。只可惜,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凌宗训记得,就是七岁那年,西卫大举进犯,边疆吃紧,王妃带着年幼的女儿进京为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上元节,前线刚刚打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仗,西卫军方的支柱性人物豫成王被楚钧良部全歼,豫成王本人也身负重伤,逃窜回国。这本应是大快人心的事情,然而就在同一天,楚钧良收到京城来信,王妃秦婉不幸病故了。楚钧良痛不欲生,便主动提出交权,回京城接了女儿隐居。从那以后,他便没见过楚钧良了。
凌宗训不悦地盯着王贤妃,不明白她何以要提起秦婉,惹明珠伤心。
王贤妃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也不解释什么,只是拍了拍明珠的背,温柔地道:“郡主先别难过,我还有事要请教郡主。当日王妃病殁,身边服侍的下人还在你府上吗?”
“在。”明珠微微一怔,不知王贤妃为何这样问。“是兰姨一直在照顾母亲,兰姨在清江郡老家,这次没有随我上京。”
王贤妃点了点头,又问道:“王妃临终前,是不是掉头发很严重,气色差,稍微做点事情便觉体力不支,异常劳累?大夫诊断不出什么,就只能一个劲地劝多休息?”
“不错。”明珠脸色一变,“当年我虽然年岁不大,却十分喜欢偷娘亲的首饰,假扮大人玩游戏。这套发梳,造型别致,我经常拿来把玩,总能在上面找到发丝,可见母亲掉发严重。后来不知怎么,我生了病,母亲为了照顾我,心力交瘁,以至于自己也累倒了。她发病的时候,也的确如贤妃娘娘所说,连太医都找不出具体的病因。”
王贤妃听完明珠的话,脸色一沉,久久不语。
“贤妃娘娘?”明珠试着唤了唤她,“娘娘怎么突然问起当年的事情了?这套发梳……”
“让她来说吧。”
贤妃娘娘突然伸手叫了叫门边把守的婢女,婢女连忙走到明珠近前,扑通一声双膝跪下。
“郡主,王妃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婢女声泪俱下。
“这!”明珠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你是谁?你怎知我母亲是中了毒?是谁下毒?”
“真凶便是当今皇后。”丫鬟目光坚定,“小婢春红,祖父是个珠宝工匠,手艺极好,经常能接到达官显贵的生意。十二年前,祖父接到了一笔大生意,便连夜赶制了一套玳瑁发梳。”
“莫非这套发梳就是……”
“不错,就是王妃手上的那款,是皇后娘娘赐给她的礼物!”春红道。
明珠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理智好像瞬间崩塌了一样。
“一直以来,祖父都有一个神秘雇主,经常在我家定制珠宝首饰。这人出手大方,送来镶嵌的珠宝也极为名贵,可他却从未报过姓名,每次都是约定好时间派人来取,从不让祖父送货上门。祖父是识货之人,认得一些珠宝是宫廷御用之物,只道雇主是宫里有门路的人,掏腾来一些珠宝,不便张扬,要改个样儿拿到南方富庶之地去卖钱。祖父曾经也接过这样的生意,看在钱的份上,从没有刨根问底过。谁知这套发梳做完不久,我家突然遭受灭顶之灾!深夜里,一群黑衣人潜入我家,大肆屠戮。当时情况紧急,祖父将他毕生绝学汇编成的小册子交给我,让我务必保留好,将家族的手艺传承下去。我仗着人小,躲在茅房,竟然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呢?你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谁了吗?”明珠紧张地问。
春红摇了摇头,“无从查起,我便也放弃了。我在街头流浪了几天,多亏有好心人收养。然而收养我的人家实在太穷,养父母穷困潦倒,不过几年,两人便在贫病交加中双双离世。我快活不下去了,碰巧宫里来人,在村子里选人当宫女,我一去就选上了,从此有了地方住。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竟然碰上了贤妃娘娘这么好的主子。”春红真情实感地道。
“后来呢?你是怎么发现雇主就是皇后的?”明珠问道。
“这还得由娘娘来解释。”春红恭顺地望着王贤妃。
王贤妃道:“你们知道,我曾经是已故嫡皇后的婢女,皇后在怀着二皇子的时候,大量掉头发,脸色蜡黄,身体无力,最终这一胎到底没保住,皇后娘娘抑郁成疾,不久便去了。其实这时候我还没有怀疑什么,只道皇后娘娘体弱,是靖北王妃的死,才让我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因为王妃死前的症状和皇后娘娘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可这症状偏偏看上去都不是大毛病,甚至咱们日常生活中,身体稍微弱一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些毛病,所以没人上心。但我一直很怀疑,这两件事有关联,于是便派出心腹暗中搜集证据,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明珠好奇地问。
王贤妃道:“郡主也知道,自从五皇子贺延修出生后,这么多年,皇室再无子女。别说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生出来的,即便有那么一个两个怀了身孕的嫔妃,最后也会莫名其妙地流产。而我在调查的时候发现,那些怀着身孕的妃嫔宫女子,在怀孕初期,都收到过皇后的赏赐——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或许也是天意,上个月,太子妃和三皇子偷情暴露,太后震怒,下旨彻查皇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宫女超过二十三,一律放出宫去。我宫里也放出去几个婢女,内府便补了春红来给我,没想到,春红竟是那位珠宝匠的孙女。她千方百计保留下来的书册上,不仅记载着老工匠灵光乍现的点子和精湛的技术,后半部分,更是一份详细的账本,仔仔细细画了他这辈子的得意之作,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完成的,雇主姓名,交易时间,甚至还有雇主的签字画押。我仔细翻过他卖出去的每一笔交易,结合时间和配图,我能确定,宫里那些不孕的妃嫔,都是因为皇后从中作梗!”
“不错。”春红道,“皇后娘娘给谁颁过赏赐,这事并不难查证,内府档案里会有明确记载。那份记录和我这本书册对应着看,便很容易看出问题来了。甚至有些妃嫔手中,多半还留有物证。”
“所以,我此番请郡主前来,就是要告知郡主真相。听说皇上有废后的打算,但诏书未下,事情未成定局。我愿与郡主一起,到皇上面前告御状,让皇上彻底能够治她的罪,毕竟牵扯到嫡皇后与靖北王妃,绝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王贤妃郑重地道。
第49章 疑窦
明珠看着王贤妃义愤填膺的表情,心里掂量着她到底有几分真心。会不会是心中暗恨皇后, 想落井下石, 又不愿自己出头?她拿不定主意, 便偷偷打量了一眼凌宗训。孰料后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明珠心头有些恼。往常但凡跟自己扯上一丁点关系, 他都会全副心神关注,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他怎么反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凌宗训并非不关心明珠,只是王贤妃这一句“二皇子”震动了他。他想起初春入京的时候, 王贤妃在皇帝的鼓动下,一门心思想认自己做干儿子, 要不是自己着急跟贺延修去清江郡查案, 只怕这事已经定局了。然而奇怪的是,王贤妃跟自己聊天的时候, 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 让自己跟皇帝虚报两岁。那不是欺君吗?凌宗训不明白她的用意, 也没接茬, 现在想来,王贤妃竟是大有深意!
自己是邺安九年生人,虚报两岁, 便是邺安七年。那不正是嫡皇后次子, 也就是二皇子出生的年份吗?二皇子出生不久,体弱多病早殇,嫡皇后抑郁成疾, 不久便随之离世。王贤妃是嫡皇后的贴身婢女,她要认自己为义子,还要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年龄跟二皇子贴合,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凌宗训忽然想起昨夜明珠说的话,“贺延雄说,你是皇帝的私生子”。
私生子,早殇的二皇子……
凌宗训忽然觉得不寒而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谣言,会不会就是王贤妃传出去的?谣言一出,原本嫉恨自己的太子和三皇子,更加不待见自己了。王贤妃无子,按理说应该与夺嫡无涉,若真是她放出的谣言,又有何好处呢?
莫非……凌宗训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莫非她在替别人卖命?
这谣言一出,三皇子第一个跳出来,利用明珠要对付自己;太子原本就跟自己有梁子,自己收了他的贿赂,却把钱用来接济清江的难民,守财奴太子花了钱却没捞着好处,早就恨死了自己。若这俩人真的来对付自己,三方混战,最获利的岂不是延修?
凌宗训胸口一闷。他与贺延修情同手足,绝不愿这样揣测自己的兄弟,然而事情发展下去,确实会演变成如此局面。
不不不,凌宗训咬牙,他绝不相信延修是这种工于心计的人。如果真有这种事,多半是郑贵妃设计的,延修一定被蒙在鼓里。不错,郑贵妃跟王贤妃关系如何,这事还真得调查调查。
想到郑贵妃待自己的情分,凌宗训心头一痛。情感上,他很煎熬,不愿相信她在算计自己,但理智上他知道,郑贵妃能抓着皇帝的心这么多年,没点手腕算计,根本办不到。功利地说一句,她善待自己,也未必是多么喜欢自己,说不定只是看皇帝宠信,想法儿讨好皇帝而已。
凌宗训越想越觉得气闷,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明珠只道他替自己母亲抱不平,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心疼,怕他气坏了身子。她想去握握他的手,却碍于外人在场,多有不便。一眼瞥见王贤妃似笑非笑的眼神,脸上不免尴尬,便道:“娘娘可还有别的证据?”
“没有了。人证是春红,物证便是她爷爷亲笔写下的小册子。这里面有交易的时间和地点,有收讫银两的数字,连珠宝样式都有配图,按图索骥,不愁挖不出真相吧?对了郡主,王妃当年的发梳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