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马车了,就算想走出去,也难。
“这边人太多,我先护你出去。”
陆行舟说着,便朝元宁伸出了手。
元宁低眉一笑,双手搭在他的手掌上,俯身在他怀中。
他将元宁接住,抱下马车,护着她缓缓朝人群外围走去。
陆行舟长得高,视线在人群之上,很快便看出哪一边的人更少。
他一手揽着元宁,一手挡开拥挤过来的人潮。
元宁被他护着,丝毫没有感受到人潮的拥挤。
陆行舟就是这样的人,跟他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都觉得安全。
街上人多,都是人挤人的,元宁索性把头倚在陆行舟的肩膀上,陆行舟自是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就这般将元宁送出了人群之外。
两人站在街边的茶铺门口,看着仍旧不断涌过去的人头,都觉得松了口气。
“殿试是什么时候?”
“四月初五。”
元宁问:“那你还回书院吗?”
“唐先生说,不回了,就留在客栈里学习。”
想着去年定下的提亲之说,元宁只觉得脸庞微微发烫。
正欲说点什么,旁边忽然有人高声道:“好你个陆行舟,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元宁抬起头,便见十来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正同陆行舟打招呼。
说话的那一个看起来都挺面熟的,正是去年在柊山书院里碰到过的那一个,只不过,除了上次那几人,还多了几个,其中一人,就是赵琰。
正迟疑着,陆行舟却朝他们走去。
元宁轻舒了一口气,也跟着他上前。
她已经同赵琰说清楚了,心下坦然,没什么可躲避的。
他们都是陆行舟的同窗,也是书院中的佼佼者,去年与陆行舟一同中举,今年一起进京参加会试。
今日放榜,原是一同从客栈出发的,谁知到了礼部门前,陆行舟就不见了。
“陆兄,恭喜恭喜!”
陆行舟笑得淡然,“诸位都赫然在榜,同喜同喜。”
今年会试共录取了三百零七人,柊山书院十三人参试,全员高中。
元宁听着他们的话,想着谢冲也中了,倒为他高兴。
又有一人道:“诶,我们只是贡士,陆兄你可是货真价实的会元。”
“那可不,陆兄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声不吭一举夺魁!”
这话一出,元宁顿时心下一惊。
陆行舟是头名?
前一世,明明是赵琰连中三元……
元宁忍不住朝赵琰望过去,赵琰察觉到元宁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元宁能看出他的失落和痛苦,但这与她无关。
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
“陆兄可是下了苦功的,连除夕守岁都在看书,我反正是服气的。”
“那倒是。唉,我只是羡慕陆兄罢了,金榜题名,又有美相伴。”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聚集到元宁的身上。
幸好她戴着冪篱,要不然,这一茶铺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窘态。
陆行舟倒是泰然,慢悠悠道:“这是少师大人的女儿。”
“我知道,去年在书院里见过得嘛。”最活泼的那一人朝陆行舟挤眉弄眼道。
另外一个没见过的里面捶胸顿足起来,“难怪陆兄这么拼命,不考个头名,怎么配得上少师大人的女儿!”
其他人会意,全跟着大笑起来。
第125章
玩笑话说到这份上, 元宁实在没法在茶铺里呆下去了。她素来脸皮厚, 可那是在姑娘堆里,对着这么一群陌生男子,哪里听得下去。
她深深后悔跟着陆行舟来这茶铺, 他是厚脸皮, 她可不是。
又急又气,抬脚悄悄踩了他一下。陆行舟吃了痛, 眉峰一动,反倒冲着她轻飘飘的一笑。
好在还有冪篱,能够遮挡住元宁羞红的脸。
“诸位慢饮,我先走了。”
茶铺外面人多, 盛府的马车还没过来, 陆行舟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朝同窗们告了一声辞,便追了出去。
留在茶铺里的书生们, 见此情景, 纷纷都笑了起来, 神色间多有艳羡。
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陆行舟虽然还未娶妻,但会元已中, 有美相伴, 与诗中所说也差不离了。何况他要娶的,还是盛先生的女儿。对他们这些读书人而言,哪怕盛敏中不是太子少师, 能娶他的女儿就已经是无上的荣光了。
有人喟然叹道:“你说咱们都在盛先生门下求学,怎么就他做了盛先生的乘龙快婿呢!”
“难怪在书院的时候,我听见盛先生在过问他的功课。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 可不是吗,这次会试的五个主考官,有三个都是盛先生的门生,有盛先生的指点,想不拔得头筹都难啊!”
有正义感强的听不下去这些酸溜溜的话,“得了罢,能得盛先生的青眼,那比拔得头筹难多了!盛先生多多少少也指点过你,怎么没见你就胜过那些没被指点过的举人呢?”
“那倒也是,盛先生的大女儿是嫁进了钟鸣鼎食的卫国公府,我听说这位盛三姑娘,是盛先生最疼爱的女儿,行舟能被盛先生看重,必然有过人之处,不服不行!”
“你们不知道吗?行舟是泓远国师的弟子,自幼出入宫廷的,他十三岁的时候就连破了京城好几桩奇案,名声大噪。”
“噢……”其余人恍然大悟。人家原就是人中龙凤,这个会元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何况,即使有盛先生的指点,也需是可造之材才有用,若无真才实学,又怎么能听懂盛先生的点拨?
在他们说得热络的时候,赵琰一个人坐在边上,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茶汤清亮,甘甜清润。
然而赵琰却喝得苦涩,仿佛他喝下的不是茶,而是苦酒。
一杯下肚,肝肠寸断。
是谁都好,为什么是陆行舟!
身旁有人留意到了赵琰的动静,心下以为他是因为失了会元才失落至此。毕竟赵琰是神通,从小到大每逢考试都是头名,在书院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会拔得头筹,谁知这一次他才得了第三。大家都是同窗,为怕刺痛赵琰,便没再议论陆行舟,转而议论起紫阳书院的考生动静来。
赵琰察觉到了同窗的善意,苦笑了一下,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众人知他失意,也没有留他。
赵琰走出茶铺,恍若行尸走肉一般,他没有走向人潮涌动的大街,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巷。
只是他一进巷子,便看到陆行舟从对面走来。
不远处有一辆离开的马车,想来那是陆行舟刚刚送走的元宁。
阿宁!
赵琰只觉得心中绞痛,两道剑眉紧紧拧起,望着陆行舟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方才的苦笑亦变成了冷笑。
陆行舟自然也看到了他。
他微微眯了眯眼眸,看着赵琰,淡淡出了声,“赵兄。”
“陆兄。”赵琰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气。
陆行舟嘴角一抽,似乎冷笑了一声。
他不再看赵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然而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赵琰阴沉着嗓子说了一声:“离开她!”
离开她?
陆行舟的心底蓦然蹿起一股冷意。
他以为他是谁?
陆行舟顿住脚步,强忍住心中的戾气,冷冷将心底的话喝了出来:“阿宁是我未来的妻子,不管你过去跟她有什么交情,从今往后,我希望你离她远一点。”
赵琰闻言,却仰头大笑起来。
“妻子?”他没想到,有一天元宁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妻子!
“不错。”陆行舟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光。
“你要不要去问问阿宁,她到底是谁的妻子?”赵琰笑着笑着,忽然就吼了出来,仿佛愤怒到了极致。
陆行舟侧过身,将自己的拳头捏响:“这还用问?”
赵琰似乎没留意他身上蔓延出的冷意,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陆行舟的敌意。
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几近咆哮,“陆行舟,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我告诉你,盛元宁从来都是我的妻子,你!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跟她有什么交情,从今往后,我希望你离她远一点!”
“找死!”这一次,陆行舟再没有半分的犹豫,抬手便对着赵琰打了一拳。
砰——
这一拳用了陆行舟十成的力气。
只一拳,便将赵琰整个人打飞了出去,刹那间便喷出了一口血。
砰——
又是闷闷的一声,赵琰跌落到了地上。
“这一次,我可以当做你在发疯,下一次,你可能就是个死人了。”
赵琰只觉得脸上一阵腥热,胸口像碎掉了一般,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不断有热乎乎的东西从喉咙冒出来,叫他一句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