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此处,泪珠含在眶中倔强的不肯落下,符宴归起身走到她跟前,伸出绢帕弯下腰替她拭泪,南絮惊而抬头,无意将面纱一蹭而落。
符宴归呆了一呆。
眼前人俏若三春之桃,真是美的不可言说。
但就是……那眉眼略略逊了点光彩。
南絮匆忙将面纱罩上,看符宴归盯着自己,还当是被识出了什么破绽:“你、你瞧着我做什么?”
“抱歉,”符宴归微微一笑道:“你就总蒙着面纱,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样子……”
“那你……觉得我好看么?”
“好看。”
南絮登时笑靥如花。她忽然觉得……那个她整整惦念五年的愿望未必是不能实现的。
符宴归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谦和道:“荆将军托我来带你回去,我与将军有约在先,是以守诺而来,南絮姑娘不愿离开,在下不该强求……”他说到此处,将一块铜牌递到她跟前,“但若他日你改变心意,可差人带着这令牌来金陵找我……”
南絮怔怔接过,只见那令牌面上刻着一个“符”字,符宴归抬袖为礼,“叨扰姑娘,在下先行……”
“宴归哥哥。”南絮急切抬起头,脱口问道:“你成婚了么?”
符宴归一怔,“什么?”
“你成婚了?”
“呃……尚未。”
刹那间,南絮眸色一亮,她忐忑不安的越过身,“我……我从前听我娘说过,她说……说荆家与符家有过婚约,不知,可还作数?”
南絮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小鹿乱撞似的,双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看符宴归没有吱声,又认为是自作多情,难堪的恨不得钻入地缝里。
就在她打算说自己是说笑时,他道:“你不回去,怎么作数?”
南絮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一个小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了那样的话,符宴归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话中深意?他拢了拢袖子,望着南絮道:“我尚有要务,不可久留于此,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会来接你,待到金陵你若是不愿回荆府,可以先住在我家,想必荆将军也不会计较的。”
南絮的声音都颤了起来,“宴归哥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什么怨念都能放下。
长陵听了一整场的你侬我侬,基本上完全放弃了求助外面那个姓符的人的想法——只怕南絮说要埋人,他都能帮着挖坑。
她只是有些奇怪,五毒门的恶行天下皆知,这个符宴归还真敢娶五毒门主不成?
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到外头传来符宴归的声音:“对了,我在来途中听说你门中有人劫走了一个姑娘,不知可有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荐一首徐嘉苇的天下~最开始,就是听这首歌,忽然产生了写武侠的念头~
第三十四章: 相遇
长陵听到外头那人提到自己,不由一怔。
“咦?”南絮:“有这回事么?你听谁说的?”
“我的一个朋友,他与那姑娘本是一路,后来走散了,说人是被几个羌族女子带走……”
“这几日我只派几个丫头出去采过草药,没听过有人带回什么女子啊。”南絮道:“箐答,你和聘宁回来的时候,有见过人么?”
箐答:“回门主,我们没有看见什么姑娘啊。聘宁,你有见到么?”
聘宁手中的短刀卡在长陵的脖颈上,朝外道:“我也没有。”
“那估计是我朋友弄错了……”符宴归道:“好了,天色不早,我也要先回去打点一下。”
“我……我送你。”
“嗯。”
待到人走远了,聘宁才将刀放下:“这回,你是真的逃不掉了。”
夜幕降临,参狼村被淡淡的雾霭缭绕着,月影入江,江随壁转。
断崖之上,符宴归静静站在高处,眺望前方五毒门内的灯火影影绰绰,一个侍卫近前一步,询问道:“大人,今夜就动手么?”
“我们时间有限,若不能抢在大雁之前,于我东夏必成后患。”
近侍点了一下头,“那……余少侠提到的那个救过贺侯的女子……”
天上似乎也笼着一层说不出的阴霾,“怕是死了。”
近侍一愕,符宴归淡淡道:“这些荒唐事,该有人去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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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盖掀开的时候,一只食指大的蛊虫从瓷瓶缝里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赤红惹眼,像一只幼小的赤链蛇。
“它叫做七香噬魂,”南絮轻轻抚着蛊虫的触角,撑着下巴望着长陵,“你猜猜看那是什么意思?”
长陵双手双脚都被死死捆在木榻上,哪有心思玩什么字谜游戏,南絮看她不搭腔,低头一笑,“说的是这条小虫子若是钻入你的体肤,七炷香之内便能将你皮下之肉吞噬的一干二净,最后变成一条大蛇爬出来,哈哈,你说神奇不神奇?”
“……”
“唉,我养了它足足四年,本也是不舍得的,只是之前那些女孩子的皮囊割下来血淋漓的,洗不干净我也穿不着啊。过两日宴归哥哥就要带我走了,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要成功的……”南絮蹲下身伸指戳了戳长陵的心口,“姐姐,你不用担心,小七很乖的,她一钻进你的体内就会直往这儿去,只要一下,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到时小七把你啃光了之后,我会把你们一起埋在参狼山下,那里的风景很美,你一定会喜欢。”
说完这番话,南絮看长陵依然闭着眼,还当人已吓昏过去,正要站起身,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觉得符宴归口中提到的那个朋友……会不会认出我来呢?”
南絮似乎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经这一提醒,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动了心思,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你说的不错,是该打探一下那人身份……”
“金陵城中,认识我的可不止他一个。”长陵道:“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身份,还是你真的以为只要顶着我的皮囊,就能得偿所愿了?”
南絮脸色霎的一白:“你……”
她没问完,就听身后的老妇人抢声开口道:“门主不必过忧,今日符公子没有认出,可见这位女子也并非什么达官显贵,若只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哪有机会见得将军府的小姐?”
“喔,既然南门主并不介怀,那就动手吧。
长陵摆出一副“请君随意”的姿态,她越是淡定,南絮越是不安,她蓦地想起之前那句“选了我,也算你运气不好”,心下反倒起了疑心:若非宴归哥哥临时出现,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连被我抽筋扒皮都不怕,又何需骗我?
南絮道:“姐姐,我宴归哥哥相中了你的相貌,现在换人是不可能了,不过……你告诉我你的身份,我答应让你舒舒服服的死去,好不好?”
“我便是说了,你又能如何?杀光我身边的人,就能高枕无忧?”
“你……”
“如果南门主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妨给你写一份手书,写明我是受了你的恩惠,奈何伤势过重无力回天,为了报恩这才将皮囊主动献上,”长陵慢悠悠道:“只要这换皮之事是我心甘情愿的,让人发现又能如何?”
南絮听到这儿,但觉得这话句句在理,心下不由砰砰跳了起来,“什么条件?”
长陵眸光微微流转,“我死以后,还请南门主莫要动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南絮想了一下,“是那位公子哥?”
“怎么,做不到?”
南絮本以为长陵会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闻言却是抑制不住的窃喜,心中暗道:你死了之后,我要杀便杀,不杀便不杀,你还能化成厉鬼讨债不成?
“好,我答应你。你先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么……”长陵道:“待我写完了信就告诉你。”
长陵如愿以偿的从“砧板”上下到椅子上,见桌上已摆好了笔墨纸砚,伸手持笔,刚写了几个字就被南絮喊停了:“你这字这么曲曲扭扭的,谁认得出是你写的?”
“我中了麻魂散,连提笔都很是困难,”长陵盯着手道:“能恢复一点力气就好了……”
南絮看向老妇人,“那还不容易?孟姑……”
那老妇人迟疑道:“门主……谨防有诈……”
“你们五毒门这么多的人,怕对付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阶下之囚?”长陵挪了挪手中的镣铐,“既然不放心,那就这么写着吧。”
说罢,继续艰难的书写着歪瓜裂枣,南絮道:“箐答、聘宁,你们俩盯紧一点,孟姑,你去拿解药,一分的量,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箐答与聘宁原本就拎着刀站在身后,两把刀尖直指长陵背心,孟姑不放心,却不敢抗令,她从袖兜里掏出一罐瓷瓶,倒出一小粒药丸来,踌躇再三,总算递了过去。长陵一口咽下,须臾之间,但觉指尖生回了一点气力,不多不少,整好够用来提笔写字。
她重铺一张新纸,这次落笔稳了不少,南絮看那字迹周正,心下稍安:“纵使宴归哥哥察觉出不妥,我拿出这手书,他也不能怪我。”
长陵慢条斯理的书写着无中生有,只觉得每多画一笔,丹田内便能多挤出一丝真气,是以,但凡是一句能说清的,势必得啰嗦成三句。
孟姑不耐催促道:“你到底写完没?”
长陵正要答话,突然,静谧的山际突兀地炸出了一声响。
南絮等人一愕,“什么动静?”
箐答:“门主,像是炮仗的声音。”
“怎么会有炮仗呢?快、快出去看看。”
箐答刚奔出屋外,整个山头又晃了一下,惊得屋内墙角土木崩坏,尘沙零落。
南絮的脸色倏地难看起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聘宁尖叫一声,南絮转过目光,见孟姑的喉口上插着一根断了头的笔,鲜血正顺着杆滴滴答答的往外冒着。
捏笔的人,是长陵。
南絮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与聘宁同时出招,长陵眉头一扬,借着镣铐一挡一推,刹那间刀光映目,聘宁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刀像是失了控般,尖锐的利刃划过自己的下颚,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长陵静静站着,刀已赫然握在手中,点血未沾,聘宁的尸身扑倒在跟前,血蔓鞋底。
南絮双手空空,她没想明白满袖的暗器□□是如何被夺了去,方才错身一瞬,眼前这人身上杀人盈百、破血而出之气乃她生平前所未遇——南絮倒抽一口冷气,连退三步:“你、你究竟是谁?!”
“啊,名字。”
长陵目不转睛的盯着南絮,声音很是平静:“越长陵。”
“越长陵……”南絮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脑海中不断搜罗着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榜,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在哪里听过,“你……来——”
来不及喊出声了,南絮瞪大着眼珠,怔怔看着心口被刀尖刺穿,突然仰天栽倒。栽倒之后,依旧不肯合上那满眼的惑然。
长陵眉头微微一皱。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冒出了尖。
她极少会对女子起杀心,这一下手,一次杀了三个。
那恢复不到一成的内力实在微乎其微,动手之前,长陵摸不清这三个人的武功程度,所以在动手之时,她只能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的使出释摩真经第九重功法,十一年前的江湖人称之为……英雄冢。
长陵没有想到,堂堂五毒门主会如此不堪一击,但转念一想,哪怕再来一次,她多半还是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