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守门的人说要等宴散之后再传,我今日无意得知七杀堂的人混在宴中欲对你下杀手,我担心迟了一步你的小命不保,只好杀进来咯。”长陵说到这里,不由一笑,“还好,看你还活着,我这刀就不算白挨。”
叶麒讷讷望着她,“你是说,你闯门,是怕我被别人杀了?”
“嗯。”长陵理所当然点了一下头,“我解释的不够清楚么?”
叶麒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方才剧烈跳跃的分明慢了下来,可是心弦却不知被什么给触到了,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骤然被打开,再也刹不住了。
“你没想过……有可能会被我的府兵拦下、伤到,或者是……”他说到这里一阵后怕,没往下继续。
“没想过。”她要不是处处留手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府兵所制。
“前几日在破庙中为何要说自己是南絮?”
“当时符宴归藏在外边。”
“那又如何?”
“你之前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今天笨成这样?”长陵道:“我杀了南絮,而他是南絮的未婚夫婿,要是让他察觉出我的身份,能没有麻烦么?”
叶麒这才缓过神,等长陵简述了一番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他后知后觉开口道:“就算如此,当时那个情形,你也应该向我暗示才对……我还差些对你……”
长陵一笑,“你不还是下不了那么手么?”
叶麒一看到这笑容就顿时没脾气了。
“如此说来……你是为了顾忌符宴归才将错就错?”他问:“以你的身手大可不必如此,你想要走,谁又拦得住你?”
“说起这个……”长陵不着急解释混入荆府的原因,“上次我们从大昭寺出来,你昏迷之前我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叶麒一脸懵的眨了眨眼,“昏迷之前我们说话了?”
“……”难怪从刚才进门开始,他就没有问过,原来这厮根本没听到“我就是越长陵”这几个字。
“你和我说什么了?”
“我……”长陵犹豫了一下。
彼时她是见这小侯爷就要翘辫子了,生怕他要将越长盛的临终遗言一并带入黄泉下,才一时情急说了自己的身份,眼下却不见得立时就要袒露身份,关于环玉、还有折扇的事不妨先打听清楚再说也不迟。
“那个一会儿再谈。”长陵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先问一问你。”
“姑娘请问。”
“你那时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将环玉转赠于我,当时你说你多年之前曾经救过越长盛,那玉佩便是他给你的,除此以外还有半柄折扇,而你却将那扇子给了付流景,是也不是?”
他吃了一惊,“这些,都是我说的?”
“你还嘱托我,千万要将玉佩交给付流景,说是他能解开一个秘密。”
“这……也是我说的?”
“嗯。”
长陵看他一脸左右为难,“怎么,你不愿意说?”
“不是,我就是有些震惊。”叶麒叹了一口气,“这些秘密我本该烂在肚子里,真没想到我临死之前都告诉了姑娘……实在是有愧于越家长兄所托。”
听到这句话,长陵心中反而淌过一丝暖意,“你怕我说出去?”
叶麒定定看了她一眼,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轻声道:“我若是对姑娘没有信任,岂敢将玉佩转交给你,当初看你去大昭寺寻付流景,我就觉得奇怪,如今听你这般道来,我要是再想不到点什么,就真是愚钝之至了……姑娘,你与越家,可是关系匪浅?”
长陵怔了一下没答,“现在,是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你问,我知无不言。”
“十一年前,你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情形下,见到的越长盛?”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麒妹加把劲,把男主的剧本夺回来,早日重振夫纲。
第五十章: 扑朔
“北溟峰下望川道上,越家长兄遭人追杀,当时他背中一刀,腹中一枪,旁侧只有一个莫前辈贴身保护。”叶麒道:“我当年本是在回家的路上……”
长陵听到一个莫字,“你说的可是东剑莫道云?”
叶麒看她一点就通,微微一讶,“姑娘认识?”
莫道云,江湖四剑圣之首,自称无门无派一人一剑,与兄长也只是在江湖中偶然结识,喝了几杯酒便一时兴起跟去了泰兴,长陵对此人也不甚了解——连架都没有打过。
叶麒看她兀自出神,也没再多问,又道:“我曾受过越家的恩惠,眼见越家长兄有难,自无不帮之理,所幸我当时身边的忠仆武艺高强,与莫前辈携手将追杀之人一一除尽,便带越长盛入山洞疗伤,其实事后想起来,他身上的伤虽然凶险,若是有良医在侧也并非无药可解……”
“越长盛可有说起是谁伤了他?”
“有,”叶麒点了一下头,“他说背后伤他的是他的左副将魏行云,如今的西夏国大将军,前面刺他一枪之人是当时的飞鹰派掌门,孔不武。”
魏行云三个字尚没来得及令她咬牙切齿,长陵又听到了后半句,不由一愣,“孔不武?”
她是亲眼见到孔不武如何以死相互越家军,临死之际更是瞪红了眼提醒她快跑,怎么反倒成了暗中伤害兄长的罪魁祸首了?
“不可能。孔不武效忠越家,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这是越长盛亲口告诉我的。”
长陵迟疑了一下,“那他可还说了是谁背叛了越家军?”
“方才我不是说了?就是魏行云。”
“还有呢?”长陵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就没有说,荆无畏……沈曜?”
叶麒乍一听长陵直呼沈曜其名,眼神一凝,长陵一把握住了他的肩膀,催问道:“他不知道……是沈曜背叛的越家?”
“怎、怎么会是沈……”叶麒被她这一反常态的举措搞懵了,“虽然说当今……未必是个好……但是他当年全力振兴越家军,诏令天下义士为越家复仇之事人尽皆知……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长陵这回没有急于反驳。
她心中荒芜一片。
沈曜成了振兴越家的领袖英雄,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为可笑、荒诞之事?
“你,没事吧?”
长陵下垂的长睫轻轻颤了一下,“之后呢?”
“有人带兵追来,将山洞内外尽数封死,点燃枯枝想要将我们活活熏死,观伯……我的家仆发现洞内有一个能通向外河的小洞,恰好能容得一个孩童穿过,就让我独自逃离出去……”
叶麒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察觉到长陵的腰背微微一绷。
“大公子自知难逃此劫,承蒙他的信任,便将这环玉还有半柄折扇交给了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大哥……是活活被熏死的。
心里翻腾起来的许多记忆无处走转,长陵眸光一颤,终于落回了叶麒的身上:“所以,你逃走之后,甚至不曾求证过,究竟是谁害死了越长盛,就将他交给你的东西给了付流景?”
叶麒心里倏地一跳,他就算再懵也听出了这话中的责备之意。
“我那时……”
话没来得及出口,门外传来了“笃笃”两声扣门之声,七叔小心翼翼道:“侯爷,宴厅那边出事了,诸位掌门人都在等您过去。”
“哦。”叶麒含糊应了一声。
方才说话之间,仿佛哪一句迸出了零碎违和感,将他思绪搅和成一团,来不及捋顺,他先将手中的环玉塞到长陵手中,“我先去处理一下事情,一会儿回来继续说。”
他起身,走出两步,又不大放心回过头,看她静静的坐在那儿,才调头而去。
掌心里的环玉还带着一丝余温。
长陵一遍一遍回顾刚才叶麒说的每一句话——几乎每一句都太匪夷所思了。
以魏行云的身手,以大哥对他的信任,如果他要在大哥背后下毒手,一刀足以毙命。
但是大哥却说是魏行云和孔不武对他下的杀手。
魏行云有否叛变姑且不论,大哥看到的孔不武多半不是本人。
那么,打从一开始,就是大哥被蒙在鼓里。
而他不仅被蒙在鼓里——还被莫道云救了出去。
就算沈曜是个背后捅刀都捅不利索的菜鸟,付流景也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非,他们是有意放大哥“离开”的。
一种即将被笼罩的窒息感升腾而来。
长陵哗啦一声离开了汤池,踱至窗边,任凭冷风迎面灌来,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当年的沈家空有威望,兵力不足,纵然是杀了兄长,越家军也不见得非要投诚于沈家——但如果是打着为越家二位公子平反的名号,光是江湖中痛恨雁北鞑子的义士,都会群起而从之,更何况是远在江东大本营的越家旧部呢?
明月舟曾经说过,“沈家军侥幸逃脱,并拿着越长盛的亲笔书信以复仇之名号令越家巴蜀四郡的兵马反扑泰兴,把我们雁军几乎全给剿了……”
亲笔书信。
长陵在这长长的一句话中一把揪住了关键词。
然后被自己的推测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哥至死都被蒙在鼓里只怕都是一个局。
是付流景连同沈曜布下的完美一局。
叶麒赶到宴客厅时,西夏天心派“掌门人”霍登仰面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动弹不得。
厅内东夏、西夏各站一拨,手中的兵器已经亮了出来,看上去随时都要大打出手。
天心派的风长老一看小侯爷回来,立马嚷道:“你们东夏人为损我西夏武林元气,居然连同侯府做出如此下三滥的事,今日我天心派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一落,风长老手中拂尘便往对桌挥去,在场众人下意识避开,却见那拂尘上的白丝倏忽之间脱柄而出,宛若梨花尖针,堪堪只往贺侯方向扑袭而去。
不等有人惊呼出声,拂尘丝儿噼里啪啦的打在小侯爷身上,然后软趴趴的落在地上。
叶麒站在原地没动,看风长老一脸的“这不可能”,随手捻起一根身上的白毛,晃了晃,“风长老,方才开宴前我不小心弄坏了你的拂尘,这才让管事的悄悄的给您换了个新的,大抵不如您原来的好使,对不住了啊。”
“风长老!”路天阑觉出不对,“方才你是打算对我们小侯爷下手么?”
风长老将空棍一掷,“是又如何?我们天心派此次前来,本是听闻贺侯驱走雁北鞑子,敬重他的忠义,这才来东夏以武会友,想不到……你们居然在饮食之中下毒……此等败类,实在是武林之耻,死不足惜!”
其余几个西夏的掌门人闻言,皆是面有愠色,叶麒上前一步道:“几位掌门你们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如果没有,不必听这位风长老危言耸听。”
风长老指着地上的霍登:“我掌门人喝了酒后就变成如此模样,这你要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