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王一脚便将那內监踢翻,怒斥道:“你办的好差事!”随即拂袖而去。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发作简直没头没尾,甚至可以说是在厅中宾客明白之前,秦王就已经怒而离席告辞了。昭阳殿的內监自然只能挣扎着爬起来追出去,而吴王与魏王互相看了看,却不好跟着走,只能尴尬地重新回到席位。
这时众人的目光当然全都汇聚到荀澈身上,却见这位脸颊迅速红肿的年轻世子也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只是面色极其难堪地拱手道:“失礼了,失礼了,还请各位继续饮宴。我先失陪片刻。”言罢便尴尬地同样出了厅堂。
荀二老爷荀南安这时候只好起来招呼,一头雾水地勉强圆场的同时,不免便随意加了几句自家子侄到底年少,言语不妥云云的闲话。宾客们惊愕之间也只好听听笑笑,强自装作没看见刚才那场风波,同时也不免暗暗感叹,今年的十月大约是不适合饮宴罢?前头朱家的百花宴是那样,如今的荀家寿宴又是这样。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有些人便琢磨出点不对味了。
因为尚务司副司正居然在这个时候顶风冒雨登门拜访文安侯府,由头是:
今日给秦王殿下的仪仗有误,特来更换。
第80章 寿宴收场
文安侯府众人自是一片愕然,荀二老爷出去迎也不是, 随口应付了也不是, 明华月便命人去找荀澈出去应对。
而尚务司的人比荀家众人更加尴尬, 冒着大雨登门, 又被迎到前厅吃了一盏茶,好容易等到年轻的文安侯世子迎出来, 结果却说秦王已经走了。
无奈何,尚务司众人只能掩了脸上的惊愕神色, 客气告辞,而踏出文安侯府大门的那一刻,为首的副司正不由回头又朝里望了望, 背脊隐隐发寒。
荀家正厅之中仍旧是热闹的, 外头风雨交加,内里花团锦簇,只是纷纷杂杂的说笑之间, 宾客心中那复杂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
有关秦王入门之时的那些冲突情景,或多或少也在宾客之中透出了几分,而秦王突如其来的发作、尚务司莫名其妙的上门,桩桩件件连在一处, 都让整场寿宴之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荒诞与紧张。
酉时刚至,外头的天色已经越发黑了, 天空中甚至还有雷声隐隐, 荀家所有的下人都调动出来分了几层布置来给宾客上酒上菜, 务要使得传进厅中的每样酒菜茶果整整齐齐, 厅中毡毯滴水全无,而每一桌的客人面前的茶水甚至菜色都是精心安排过的,有条不紊。
这样的稳健与前番的混乱交叠在一起,越发让宾客们的感受复杂非常。而这个时候,第三件彻底打破寿宴气氛的消息来了。
宣帝口谕,令文安侯世子即刻入宫面圣。
伴随着外头的风雨雷霆,荀澈镇定自若地领旨而去。
然而剩下的满堂宾客、荀府众人,几乎就连场面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个时候的旨意,可以说是大大的不祥了。虽然不知道秦王刚才与荀澈说了什么,才会有这样一巴掌,打的这位少年世子此刻脸上还是微肿的。但毫无疑问的,宣帝此时的传召定然与之相关的。
这道旨意不是直接问罪降责的,可能都已经是仗着荀家的门楣、看着他年少罢了。
总不能还是什么嘉奖添彩的好事罢?
荀老太太的脸色真是强提都提不起了,荀家二房那厢更是一片惊惧,对视之间既是惶恐,又是怕连累到全家,场面话也说不出什么了。
明华月看着倒还平静,只是手里的帕子已然不知不觉地捏成了一团,眼看荀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后就暗暗伸手去拉俞菱心,声音压得极低:“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俞菱心也是心头砰砰乱跳,能感觉到明华月的手劲极大,但还是定了定神,咬牙道:“事出突然,我也不知。但夫人还是信他罢,不会有事的。”
明华月稍微调整了几息,随即扬眉摆手,吩咐下人迅速传上酒菜,今日的宴会是必然要提早结束了。
这样的变故之下,宾客们还有什么贺寿饮宴的心思,几乎就是等到所有的菜品一一上完,象征性地勉强说几句荀老太太寿辰的吉利话,同样满心疑虑的吴王与魏王便以天气为由当先告辞。
性子急一些的宾客直接随着也就起身了,整场荀老太太寿宴结束的情形几乎与朱家那场百花宴没有多少分别,只不过因着外头风雨越来越大,即便没有那些秦王带来的变故,有些客人也会早走。所以好歹是借着天气的这个由头,勉强让寿宴的草草收场没有那么难堪。
但实际上宾客们的心情比在朱家那次更复杂十倍,承恩公府虽然是好像进了什么江洋大盗,说到底不过是门户不严颇为扫兴。然而荀家这一通的变故,出事的可是荀家的长房世子,再加上秦王的发作与尚务司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约,天旭十三年的风雨真是大的很了。
总之当宾客们纷纷告辞之后,荀家内部的气氛也是尴尬无比。
荀老太太简直是要暴跳如雷,二房众人也纷纷过来问询明华月,甚至想要叫淋了雨之后在后头休息的明锦柔也出来说道说道,到底今天一个个是抽了什么风吃错什么药,将好好的寿宴搞成这样。
到了这个时候,俞菱心就很难处了,虽然她很不放心淋雨的明锦柔,也挂念着满怀忧虑的明华月和荀滢,但此时并无名分的她已经实在是不合适继续留在荀家了。尤其是眼看荀家众人就要吵起来,她这个外人就更不适宜在场。于是稍稍犹豫之后,俞菱心还是与明华月低声禀告了一句,便直接告辞回家了。
一路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她耳边终于得了几分清净,周身的酸痛疲惫也涌了上来,两颊发热、眼皮发沉,但心里还是沉沉地担忧个不住。
即便她相信荀澈与秦王后来的行动种种都是在为了仁舜太子仪仗之事的力挽狂澜,但她也会担心他的计策到底能不能成功?
他又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吃亏受苦?
秦王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俞菱心是远远站在正厅门口,正看着丫鬟们往里送点心,然而眼光是正对着正席的方向的,所以瞬间看了个满眼。
荀澈的身子几近栽倒那一刻,俞菱心简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没惊呼出声,虽然后头一直强撑着全力以赴地紧盯宴会的细节,但心里早就已经疼的要拧起来。
荀澈这个家伙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呢。
难道就没旁的法子好用,就非要自己上阵行苦肉计么?
再将朱伞之事从头到尾梳理一回,俞菱心对荀澈的应变大约也有了个猜测。再回想起在荀家的种种细节,不免又将明锦柔的行动、宴会里的变故、以及无数繁杂琐碎的荀家内务在心头一一过了一回,越发疲惫。
等到俞菱心在自己府中的二门下车之时,她扶着白果和甘露的手,也觉得脚步好像有些不太实了。
“姑娘,您脸怎么红了?”甘露担心道,“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俞菱心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好似有些发烫,然而在扑面而来的寒风冷雨之中,倒也没觉得多冷,想想便叹道:“大约是累了,可能有点低热罢。去弄些姜汤给我喝便是了,没有什么大碍。”
白果欠身道:“姑娘近日太劳神了,是该好好休息了。”
“恩。我也想‘安心’休息。”俞菱心苦笑了一声,又看了白果一眼,没再多说。
但白果显然会意,等到服侍俞菱心沐浴更衣的时候便悄悄近前道:“姑娘安心休息罢,二爷有消息便会即刻传过来的。”
俞菱心缓缓舒了一口气,阖上眼点点头,将自己完全浸在热水里,试着调整呼吸,想要稍压一压满怀的担忧与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