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是怕挤着您。”俞菱心如今与明华月的亲近犹胜前世,将婆婆手臂又挽得紧了些,“母亲,要不还是我跟您一辆车罢?”
明华月失笑摇头,刚要再说,众人已经到了车马处,荀澈含笑上前:“慧君,过来,今日轮不到你与母亲同车。”
俞菱心微微一怔,下一刻就瞧见了马车旁边跟着的亲兵和随从,登时就松了手往荀澈那边过去,同时转脸向明华月笑道:“母亲,看来今日也有人来接您呢。”
明华月这时也看见了荀南衡的近卫侍立在侧,扫了一眼那低垂的马车帘子,心里骂了一句为老不尊,脸上却是淡淡的:“哎?今日这车马不太对啊,算了锦柔,我与你一起回去好了。”说着居然还真要拉着明锦柔去上明家的马车。
“咳咳。”两声低沉的干咳之后,英武严肃的文安侯略有些尴尬地跳下了车,“华月,不要耽搁孩子们说话,该回府了。”
明锦柔也笑着甩开明华月的手,跑去拉自己大哥:“行啦姑姑,您就跟姑父好好回去罢,一对一对的,多少恩爱不够显的,我还是跟我这个腰力不行的大哥孤零零回家就是。”
明锦城登时黑了脸,掐死明锦柔的心都有。
荀澈和俞菱心都差点没绷住,荀南衡与明华月则是齐齐诧异望过来:“锦城你的腰怎么了?”
“上次程姐姐说我哥腰不行,腰力不行,所以挨打之后恢复的慢。”明锦柔完全不去看明锦城黑如锅底一样的脸,清清楚楚地解释给荀家老小,“后来我还问过程姐姐的,她说我哥从小练功的时候腰功就没练好,所以现在就显出来了。”
“哦,那还好。”荀南衡点点头,略带同情,又想了想,“多练练,恩,多练练就好了。”随即转身看了一眼明华月,“时辰不早,回府罢。”
明华月显然比荀南衡更关切明锦城的腰,还是侧头将他上下打量了几回,原本就不算口才太好的明锦城此刻已经只想死一死,几乎是麻木地站在原地,心里闪过一百种与明锦柔同归于尽的方式。
“华月。”荀南衡越发有些局促,再次干咳一声,又叫了一声妻子。
全程就是含笑看热闹的荀澈这时不动声色地牵起俞菱心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俞菱心只顾着看着旁人偷笑,并没有留意,但与荀澈亲密习惯已久,就很自然地顺着他十指相扣,同时也靠近两步。
荀南衡对年轻人的大胆动作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但想想下一刻还是探手去牵明华月:“先回府罢。”
明华月转脸之间瞧见儿子和儿媳的笑意,脸上居然也生出几分不大好意思,只好去瞪一眼荀南衡,又嗔道:“哪有你这样做长辈的。”
万幸此时众人都在车马前,英武机智的文安侯立刻给自己找到了台阶:“咳咳,来,扶你上车。”
明华月又满是鄙夷地白他一眼,而这一眼让周围所有的晚辈都立刻微微转开了脸。
这时荀澈牵着俞菱心也转身去上自己的马车,同时伸手拍拍明锦城的肩头:“再忍忍,锦柔就快出阁了。”
眼看从老到小都恩爱无双的荀家夫妻们终于上车走了,明锦城低头看了一眼明锦柔,后者向他笑得十分爽朗:“我出阁之后也会常回娘家的,反正我也跟秦王做不成恩爱夫妻的。”
明锦城叹了口气:“冤孽。”
明锦柔不以为意:“其实我不在乎的,真的。”
明锦城平静地看着她:“我在乎。我说的是,你这个,冤孽。”
第136章 又要变天
随后的数日, 京城之中的热闹越发一桩连着一桩。
首先随着吴王与魏王府中良媛数目的逐渐减少,又有人上本提出,认为将正妃之外的所有入选之女一律册封为良媛,然后等待生子晋封为侧妃这个做法不太妥当。
这个法子看似公平, 其实还是意在掩盖选秀赐宴之中的不妥带出的问题与混乱, 再说白了就是中宫无能, 殃及官女。
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寻常公卿之家, 主妇邀请别家姑娘前来相看, 结果发生意外致使众多官女落水, 处理的方式一定是以赔偿众女为主, 而不是羞辱众女。
虽然侍奉天家是臣子的本分,为皇子做侧妃也是这些选秀官女原本就可能面对的命运,但是以良媛入侍,等待生子才有机会成为侧妃, 这个道路听上去更像是公侯之家里小妾甚至通房的道路,实在说不上太过光荣。
再说明白点的话, 就是这道本章简直可以算作御史台的含蓄弹劾,控诉文皇后在选秀过程中出现纰漏混乱、致使官女们受惊受伤在先, 而宣帝则后置处理不当, 只为掩盖皇后无能而牺牲官女前程。
这道本章从御史台提出的当天晚上,昭阳殿里的文皇后就头痛心痛全身无力的旧病复发,半个太医院会诊了几天也没有结论, 只能请文皇后好好静心调养。
宣帝在朝堂上则是难堪非常, 这道谏言本章措辞虽然看似含蓄, 实际上的意思比先前的首辅英国公提出有关他过于宠幸丽妃以致妻妾失和的意思更加严重。
毕竟无论妻妾如何失和,到底还都是后宫一家子的事情,通俗地说就是皇上自己的家务事。只不过是闹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长春宫生死未卜,昭阳殿血溅三步了,辅臣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劝一劝。
可眼前皇子婚配、官女遭殃的事情,牵涉的并不只是自己的妻妾儿女,还有那些重臣甚至公卿之家的姑娘们,宣帝与文皇后就算是天下至尊的夫妻,也不能真的全然不顾生前身后的名声。
当然也有人是支持宣帝的,一方面质问御史台为什么不在更早的时候提出这道本章,现在婚期逐步下定,尚务司开始造册了才提出这些议论。另一方面也是表示那个局面虽然不如人意,但毕竟已经造成,帝后如此处置,已然是仁心公平,为那些姑娘的名节考虑。
双方激烈争执了两日,一道奏本追着一道奏本,在廷议上争论不休,从吴王魏王的良媛册封问题一路溯本追源,吵回到为什么要用选秀的方式给皇子选妃,以及为什么忽然要给所有的皇子婚配,再回到是否应该议立太子,以及宣帝自己后宫的妻妾关系。
到了这个时候,内阁也要表示一下态度,虽然是十分惯常的和稀泥姿态,除了表示册封大批良媛虽然的确不妥,但皇上也有为难之处,阁臣老狐狸们仍旧站在中立之地以外,稍稍又提了一回有关议立太子,以及嫡庶之别。
其中隐含劝架的意思就是,反正侧妃和良媛都是妾庶,那愿意做侧妃的姑娘们其实也没有必要非要抱怨良媛的位分。但这次选秀一下子制造出这么多侧室入选,确实也是宣帝的如今嫡妻无能,这一点无可否认,可见嫡庶尊卑的秩序虽然重要,但这能力之事有时候跟地位也没关系。
前半段的意思倒是给宣帝略微解围,后半段□□裸的指责却让昭阳殿险些再传一次太医院会诊。
随后的转日,就在朝野上下犹自议论纷纷,京中待嫁的那些准王妃准侧妃良媛家里皆忙忙碌碌,昭阳殿中皇后一次又一次发昏,太医院上下皆战战兢兢待命侯传,不知道要不要再次连夜加班的时候,年过七旬的老晋国公与一直挂着闲职的晋国公世子明云冀上朝奏本了。
奏本内容很直接,请求宣帝收回将明锦柔赐婚给秦王的这道圣旨。理由是文皇后当面羞辱明锦柔,抬举自家侄女文若瑶,现在大婚之礼尚未进行,文皇后就能这样不分嫡庶尊卑,让妾庶与正妻一同在宫中添妆,将来明锦柔成婚之后的正妻尊严也没有保障,求宣帝看在明家世代忠烈,开恩怜悯,放过明锦柔,不要这样践踏明氏女的脸面。
文安侯荀南衡也同时跟上一本,表示自家夫人和儿媳既在选秀赐宴当日见证了皇后如何应变无能,也在九月初五见证了明锦柔怎样在昭阳殿里颜面无光,虽对皇后仍旧有所敬重,却也忧虑以后天家子弟的家宅和睦。
宣帝当场就气得变了脸,明锦柔进宫那天他也给了添妆,当时刚好是秦王和荀澈都在跟前议论防务的事情,提到了明锦城近期的练兵,又随意提起了明锦柔入宫云云。但是宣帝不过随口添妆,也没有细问文皇后那边的女眷说话,想着不过就是个添光添彩的过场,还能出什么问题。
尤其后来秦王亲自领了明锦柔来,两人在他跟前都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恪守礼节的样子,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宣帝当时还满脑子都是防务的事情,随意给了几件玉器做未来长媳的添妆彩头就罢了。
哪里想到就这样的事情,文皇后也能闹到晋国公府与文安侯府同时上本弹劾。当下立刻就叫人到后宫去斥责皇后,同时又好言安抚晋国公父子,保证明锦柔作为秦王妃的地位与尊严一定是无可动摇的。
毕竟在三个皇子当中,秦王的婚事已经是相对最为稳妥没变故的。吴王魏王那边现在骑虎难下,已经让宣帝这个当爹的愧对列祖列宗,秦王的婚事要是再生出什么大的变故,皇家的颜面真是一点也剩不下了。
于是在九月初十,经过朝堂上连日混战与各样争论,晋国公府为在大婚在即的明锦柔举办了笄礼。首辅英国公之妻楼夫人为主宾,端仪县主程雁翎为赞者,宣帝亲选了十六件礼物赏赐添彩,昭宁大长公主亲自到场观礼,其余诸王府宗亲,公侯重臣的宾客与贺礼便如流水一样,可以说明锦柔的这场及笄礼的盛大隆重,力压京中所有平辈贵女,便是王亲宗女,也有所不及。
相对而言,同样要在九月十五与明锦柔一同嫁到秦.王府的文若瑶与邓紫芝,及笄礼就要简单百倍了。邓家还好些,毕竟进宫添妆什么的是奉旨而行,虽然也有点不大妥当,但也还有推卸的余地,所以不过是多了几分谨慎小心,在对明家越发强烈的艳羡与嫉恨之中邀请了昌德伯夫人为主宾,齐珮为赞者,简单地在一场家宴之中给邓紫芝完成了笄礼。
但文家就很不愉快了,文皇后本来就因为吴王魏王良媛之事的争议在宣帝跟前再次抬不起头,到了明家和荀家同时递上奏本为明锦柔出头的那一刻,昭阳殿仿佛就遭遇晴天霹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