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沈元歌将石子挑出来,举在眼前瞧了瞧,不觉笑了:“好看。”
    她又顺口道:“听闻姑苏金陵盛产螺子石,是天下一绝,咱们有机会去看看吧。”话甫出口,沈元歌就觉得自己说错了,姑苏和金陵对她而言都实在不是什么合拍的地方,索性噤了声,捏起菱角准备剥,被萧廿叫住:“这东西伤指甲,我给你剥,你别动。”
    沈元歌下意识转头,视线冷不丁又撞上了萧廿光.裸的上身。
    脸颊上的两片飞红放肆的更加厉害,可她的眼睛像是被定住了,竟然没有挪开,片刻才僵硬地往上移,对上了他的眼睛。
    萧廿也看着她,喉结上下一动,水珠从上面滚落。
    他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飞快地俯身亲上她的嘴唇。
    荷叶倒了下去,沈元歌支棱着两只手,以往萧廿亲她,她都是攥着他的衣襟,现在完全不知道往哪儿搁,只能呆呆地坐着让他亲。
    嘴唇冰凉柔软,齿间渡着湖水凉丝丝的寒气,直到这抹寒凉完全被温暖的缠绵取代,萧廿将嘴唇从她唇上移开,磨挲着她的耳垂,低低道:“帮我拿下衣裳。”
    沈元歌反应慢半拍的哦了一声,环顾一圈,顺着萧廿的手指看见不远处搭在石头上的衣衫,拿过来递给他,萧廿上岸,将上衣和外衫套好,箍紧腰带,拉近她的下巴又亲了一下,才转身去叫儿子:“小黑。”
    小黑第一次下水,在湖里玩的不亦乐乎,听见萧廿叫它,冒出一颗脑袋,爪子在水下刨啊刨地打转转,不想上去。
    萧廿再招招手,它才慢吞吞游过去了,爬上岸抖抖身上的水,叫了一声。
    “喵。”
    沈元歌别开脸,两眼弯弯,手背挨在鼻梁上。
    小黑身上已经有了点威风凛凛的影子,可每次听到它奶声奶气和猫儿一般无二的叫声,她就忍不住想笑。
    萧廿顺顺它湿漉漉的脖颈和脊背,道:“该断奶了?”
    沈元歌点点头,将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萧廿道:“行,剩下的你不用管了,我教它。”
    两人往楼寨的方向走,小黑本来夹在两人中间,被萧廿给弄到旁边去了,自顾自牵住沈元歌的手,不给它丝毫可乘之机,小黑嗷呜嗷呜两声,只能在他们脚边转圈跑,沈元歌摇摇头笑了:“好狠心的爹啊。”
    她俯下身伸出手:“来为娘摸摸。”
    小黑颠颠地凑过去,脑袋蹭蹭她的掌心,又抬起头,改为用下巴蹭她的手肘,没磨几下,就被萧廿拉开了:“去去,蹭你娘一身水。”
    沈元歌抬起脸去瞧他,
    额头又被亲了。
    小黑真是只很有灵性的豹子,也不知萧廿是怎么教的,平时在人迹罕至的后山捕猎,把自己养的油光水滑,但从不伤前山村里的人畜,有时候从山上下来去找沈元歌,就是鸡鸭鹅从它跟前跑过去也不瞅一眼。
    不会扰了乡民,这让沈元歌很安心,只是还有些担忧它会不会被山中猎户所伤,直到听萧廿道:“甘宁的人早就都认识了,不会伤它的。”才放下心来,随它去了。
    野兽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小黑也不例外,只是偶尔才下来一次,倒是沈元歌去山上时,被它看见了,每每在后面跟着,像是在看护,整的付岩很是羡艳:“要是我巡山的时候也有这么只黑豹子跟着,该多拉风的撒。三哥你从哪捡的,我也去瞅瞅。”
    他扯着萧廿的衣袖流哈喇子,被推到一边去了。
    到隆冬的时候,小黑站起来,爪子已经能搭上萧廿的胸脯。
    蜀地西南的冬天比上京要短,甘宁北面环山,比其他地方还要暖和一些,当然古董羹还是少不了的,这天萧廿忙完了事,提着小火炉过来和沈元歌一起涮肉涮菜。
    祝衣去村子里找她姐姐了,小竹楼里就两个人,还有卧在地板上的一只黑豹。
    汤锅烧开,咕嘟咕嘟的冒泡,旁边放着切好的牛羊肉,干笋片豆腐皮,山珍蘑菇白紫菘,两人围坐在火炉前涮着吃,时间长了,一身薄汗。
    沈元歌不爱吃肉,只挑鱼和菜叶蘑菇吃,萧廿和小黑一样都是食肉动物,两人的口味倒是很互补,沈元歌盛一点菌汤,一边喝着一边打趣:“以后家里的菜不用愁了,笋片炒肉,一样就够,我吃笋,你吃肉,怎么样?”
    萧廿把最后一点山芋条下到锅里:“我还想喝你熬的腊八粥。”
    沈元歌弯起眼睛:“好说好说。”
    两人消磨了多半个时辰,终于把一堆食物解决完,汤碗一收,摊手摊脚靠在椅背上,吃累了,有点撑,歇着。
    沈元歌满足地轻叹,这种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脑子放空没一会儿,她便听萧廿道:“今年除夕,我来陪你一起过罢。”
    沈元歌睁开眼,坐正了身子:“那你山上那些叔伯兄弟们怎么办?”
    “山上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
    沈元歌觉得不妥当:“就是因为人多,你又是第一年来甘宁,年夜宴才不能缺呀。”她想到那一天,笑了笑,“和九千多个人一起守夜,场面一定非常壮观。”
    萧廿撩起眼帘:“那你去吗?”
    沈元歌一愣,她本就不喜欢热闹,加之去年的除夕夜是在佛寺过的,以至于她对所有夜宴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宫中大大小小的繁杂宴飨上,一想起来就像吐。
    还没摇头,萧廿先自己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不成,楼寨的年宴里肯定全是男子,你文文弱弱的,到时候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喝多了又没个正形,你肯定不自在。”
    “这样吧,我给舅舅他们拜完年,晚上再过来。”
    沈元歌念了一句好,忽的想到什么,又咬了下唇:“晚上啊…”
    萧廿目光转向她:“怎了?祝衣在么?”
    沈元歌摇头:“她应该会去她姐姐家里守夜。”
    萧廿放心了,他可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在场,瞥一眼小黑,这只最好也别在。
    “可这里只有两间卧房了…你住哪儿?”萧廿坐直身:“几个月之前不是还有三间么?”
    沈元歌目光心虚地飘向别处:“你说先前照顾小黑时住过两天的那个房间,那什么,我和祝衣在这儿住的时间长了吧,东西就越变越多,小竹楼里放不下,我就把它改成杂物房了…”
    萧廿瞧着她,略一挑眉。
    沈元歌赶紧补救:“要不我跟祝衣说一声,当天我住她那,你在我房…”“不用,”萧廿打断,起身走到她面前,手扶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欺身靠近,“咱们只有一个房间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沈元歌听见一阵心跳声,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整个人往椅子里缩,萧廿看到她有点吓到的小模样,瞬间破功,垂目笑了,指节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怂猫。”
    “不用打扰祝衣,我在外头打地铺。”他添上一句。
    沈元歌松了口气,眼前却压下一片阴影,又被萧廿亲了。
    ...
    没过几天,付岩从山外回来,直奔沈元歌住的小竹楼,敲开门,挑出一封信笺,在沈元歌面前晃晃:“元歌妹子,你弟弟从上京递来的信!”
    大昭先皇定的恩典,国子监本籍在外地的生员每年都有两次给家人寄信的机会,但是要借官府公文驿传的东风,有时还不一定送到,兆麟本籍在庐州,按理说是可以邮寄的,甘宁在山外也设有和寨里暗中接应的商铺,沈元歌嘴上不说,其实一直在盼着,没想到今日当真到了,喜出望外,忙接过来打开。
    她翻了两页,便露出笑来,付岩好奇,在旁边凑脑袋:“妹子,都写了啥,这么高兴?”
    沈元歌看着信,唇角微微翘着:“山长水远,没有坏消息,便是最大的好消息,不是么?”
    他们的性子都是报喜不报忧,不过从字里行间还是可以分辨出执笔人的写信时的情绪,是沉重,平静,还是轻松。
    兆麟处在第二者和第三者之间。
    甄母的身体状况很稳定,武举之后的大榜公布,兆麟位列二七,不能说出类拔萃,但他年纪尚小,已是出人意料,武举登榜,意味着有机会入营为官,不过他是太学文生,是以只将榜名留档待用,同年秋闱应试的结果信中未提,落款是在秋试之前的六月,时隔半年才辗转到巴蜀,没中途丢失已经很不易了。
    沈元歌知道凭兆麟才学不愁及第,然而他的愿望何在于此,只盼他平安罢了,有这一封家书,总归能让人放心。
    付岩见她看完了,不无试探着问她:“妹子,只有你弟弟的信件么,旁人没给你写?”
    沈元歌道:“这信是从国子监出来的,别人插不了手的。”咦,她怎么好像从这少年眼中看出了失落的味道。
    她瞧过去,不无狡黠地问:“你想看谁的?”
    付岩手放在耳侧一比划:“就是之前这里扎俩揪揪,成天跟着你的那个小丫头,她没给你捎话撒?”
    沈元歌眼皮一跳:“春菱?”
    见付岩点头,沈元歌惊了:“不会吧,真是她?”
    付岩不吭声。
    沈元歌是过来人,瞧见他这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暗暗叹道,春菱那丫头对付岩印象不大好,也没见过两面,怎么他还对她一见钟情了?
    她道:“信里倒是提了两句,她现在还在天元寺伺候姥姥。”
    付岩再三确定,再没有别的了,怏怏地搔了搔后脑勺,道:“也是,说不定现在她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谢谢妹子,我走了。”
    沈元歌本想叫住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
    倒是晚上萧廿出现在他那里,提起了春菱的事。
    “那丫头年纪还小,近几年不会许人,你若是有心,抽个空去上京见见她就是了。”
    付岩在修桌角,听见这句话,榔头险些没掉地上去:“三哥,你没哄我?”
    萧廿道:“我没事哄你做什么。”
    付岩傻嘿嘿地笑了两声:“她是上京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哪能看得上我,能有音儿吗?”
    “你不问问,永远没音,”萧廿道,“大户人家的丫鬟,靠自己家,至多配个大户人家的小厮,主人做主,能配个管事,长的好些,为人妾室,真不如跟着你。”
    付岩眼睛亮起来:“好嘞三哥,那我明天就去…”“明天铺子里有事,老老实实去帮忙,”萧廿敲他的脑瓜崩,“咋这么猴急呢,你想在路上过年?”
    他往门外走:“把春心收收,过完年再去。”
    门扇被带上,付岩不知道在幻想什么,咧着嘴傻笑,手一松,榔头真掉了,正砸在大拇指上,嗷一声往后跳,脚又踢到了桌子腿。
    没走两步听见屋子里鸡飞狗跳的萧廿:“……”这瓜病是改不了了。
    ……
    京城。
    腊月末国子监停课,夫子们都散了,生员们凑在一起吃酒,宋念薇给他们带了一筒的竹酿梅子,几个小厮一起扛来,把竹身凿开,接酒水喝,沈兆麟和何清仪也弄了些,坐在一边说话。
    “你还没告诉我那人是谁呢,”何清仪挺喜欢沈元歌的,对上次的事一直放不下来,“比我好?”
    沈兆麟摆摆手,他哪晓得一次武举回来人就跟萧廿跑了:“姐姐她大概不喜欢我们这种书生气太重的,罢了,上次是我对不住你。”
    何清仪默了片刻:“成吧。”
    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这事,何清仪向他敬酒:“这次秋闱兆麟弟桂折一枝,我就遥祝你明年连中三元了,来。”
    沈兆麟干了,又有旁人过来叙话,一轮挨过去,宋念薇也过来了:“兆麟。”
    沈兆麟的手紧了紧,若无其事地看向她,微笑道:“宋姑娘。”
    宋念薇没察觉,她是来问沈元歌的:“上次我去寺里找沈姐姐,结果小禅院就一个守门的小沙弥,说你外祖母去敬香了,也没见着你姐姐,她是回府了么?”
    京中谁都知道,今年春末甄景为在回府的路上遇到歹人,被打成了重伤,不得不向朝廷告假,上头虽也派人查了,却一点头绪都没查出来,最后不了了之,甄府直接闭门,拒不待客,宋念薇本以为沈元歌是回去侍疾了,可待甄景为几天前重新入朝,也没有她的音讯,只能过来问问他。
    沈兆麟道:“姐姐回庐州了,本家有点事情,近期应当不会回来。”
    宋念薇有些失望,大半年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找不到,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过问,只好道:“好吧,那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沈兆麟颔首,目送她离开,还没收回眼,就被何清仪拿胳膊肘撞了一下,低低笑了:“兆麟弟,你这眼神不大对啊。”
    沈兆麟拿起点心往他嘴里塞:“胡说什么你。”
    何清仪嘴里呜呜两声,把点心嚼碎了咽下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理解理解,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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