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一阵麻痹感袭来,花蛮儿来不及吐出一口气息,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厉慕寒悠悠醒来。
    他感到背后传来强烈剧痛,全身虚脱,嘴里干涩得像几百年没喝过水一样。
    他勉力睁开眼睛,一张苍白中泛着青色的小脸乍现眼前。
    厉慕寒吃了一惊,皇宫里发生的剧变陡然涌进脑海里。他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疾呼了一声:“花蛮儿,醒醒!”
    花蛮儿依旧纹丝不动,脸色就如同死去的人一样,像涂了层泛青的白蜡。
    厉慕寒连忙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似有若无的鼻息着实探了好一会儿,才从指腹的暖意里稍微感受到一点。
    他扫视周遭的一切,感受着背后的箭伤和绑在身上的裙布,又看着地上的草药末,渐渐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骤然,厉慕寒的目光定格在她小腿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儿还在淌着血,黑紫的血,一小股一小股,将她周遭的地面都熨成了一片黑。那片黑,就像地狱里扑过来的野兽,让厉慕寒陡然升起一份要和它一决生死的狠戾。
    他挪到她旁边,抬起她受伤的小腿,俯身就吮。一口一口,狠狠的,像要吸光花蛮儿身体里的血液似的。
    然而,花蛮儿始终没有动,他嘴角逸着她的毒血,那血是冷的,手里接触到的小腿肌肤也是那么冷,就像腊月里的冰雪似的。
    “花蛮儿,你给本王醒来!听见没有,你这只蛮夷狗,要死之前也得吠两声啊!”他骤然恼怒,把小腿重重地丢到地面去,上前一把拎起花蛮儿的领子,“你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他拼命摇晃着她,可怎么晃也晃不醒。
    一阵恐惧揪紧厉慕寒的心。
    这份恐惧感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施以柔死的时侯,他感到了愤怒;厉栩庆要射杀他的时侯,他感到了震惊。可现在,他感受到的却是恐惧。
    嗬——
    厉慕寒也会恐惧么?
    他暗骂了一声“见鬼”,随后,一把将花蛮儿从地面上抱起来,忍着箭伤的剧痛,跌跌撞撞地窜出了山洞。
    无论如何,必须带她下山找大夫,不能在这儿等死。
    该死,花蛮儿的血是不是流干了,居然这么轻!
    “你不要死,不要死,蛮儿,你不能死——”他飞速奔向山,一边喃喃告诫,但那语气,已经丧失了以往的狠绝。
    此刻,已经是黎明时分,秋风在耳边刮过,带着寒意瑟瑟撩拨着他慌乱的心弦。
    等奔到山脚下,这才发现追兵并没有死心。厉振傲昨夜追出好远,发现空无一人的马车后,勃然大怒,立刻率兵折返,沿途找到了这里,正在寻找上山路径,却撞见了抱着花蛮儿下山寻医的厉慕寒。
    未及言语,已经厮杀成一片。
    厉慕寒劈手夺了一柄剑,使劲浑身解数,左冲右突,欲杀出重围。
    他无心恋战,只想尽速离开,带着花蛮儿去县城里找大夫。
    “哼哼,厉慕寒,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脱了,要死了,还抱着个美人不放,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厉振傲骑在马上,拔扈叫嚣着。
    厉慕寒闻言,陡然射去一道眸光,冷冽如刀般的犀利,居然让厉振傲情不自禁颤了一下,噤若寒蝉。
    可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惊吓的瞬间,厉慕寒已经抱着花蛮儿飞身过来,一条大长腿横空劈来,将他从马上踹飞出去!
    可以的话,识货的厉慕寒要的当然是厉振傲胯|下这匹千里马。
    “唉呦——”
    在厉振傲摔落地面的同时,厉慕寒已经骑上了马匹,策马冲杀出重围,往大道上奔走,往附近的怀荫县去。
    “追!给本王追,格杀勿论!”厉振傲愤怒地吼叫着,疯狂下令,“射箭!射箭!给本王射死他!厉慕寒已经身受重伤,不会再跑更远了,快追!”
    他本人也在侍卫统领的帮助下快速爬起来,上了另一匹马,率兵紧急追赶。
    这追赶之众,足足几千人马,厉慕寒自然要逃!
    就算乖乖站着让厉慕寒杀,也得杀上好一阵,到那时,只怕花蛮儿早就见阎罗王去了!
    嗖嗖嗖——
    在厉振傲的指挥下,大内侍卫们一边追赶一边射箭。
    厉慕寒俯身把花蛮儿紧紧护在怀里,只管策马狂奔。在这时侯,已经顾不上躲避了。因为箭雨之下,再如何避也避不过,只得不管不顾纵马逃出射程。
    横竖一死,就赌一把速度吧。
    这时侯,厉振傲射出一支穿云箭,犀利地冲着厉慕寒的后背疾驰。
    这三皇子厉振傲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在大昭国,可也算得上是第一大力士。再加上射箭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本事,这一箭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仿佛护航似的,随着这支箭,将军们也各射出一箭,都对准了厉慕寒的后背。
    箭射至半程,厉慕寒的脊梁骨陡然察觉到阵阵寒意,千钧一发之际,他抱着花蛮儿翻身于马侧,堪堪避过这阵箭雨。
    可是,人没被射中,千里马却生生硬接了三箭,都正中马臀,马一受惊,前蹄高高扬起,陡然要向前扑腾。
    挂在马侧的厉慕寒和花蛮儿眼看着就要被甩下马,这时侯,突然传来一道雄厚英朗的声音:“王爷,接着——”
    厉慕寒抬眸望去,霎时一阵惊喜,原来是韩枫率厉家军本部人马到了。
    一条马鞭扬在空中,厉慕寒敏捷地抓住这道马鞭,借力于空中翻了个身,潇洒地抱着花蛮儿落地。
    韩枫仓促道:“王爷快上马车,带着花夫人先行一步,这里让属下来断后!”
    厉慕寒飞身上了马车,道:“花蛮儿中了蛇毒,本王带她到怀荫县去找大夫,等下在那儿会合!”
    “不必了!”韩枫道,“既是逃命,属下把王府里的闲杂人等全都带出来了。这闲杂人等,自然也包括你府上的沈含笑。往后打仗,这军医也是少不了的吧。”
    “好!韩枫,你真不愧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做得好!立刻叫沈含笑来见本王!”
    这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原本驾马车的小兵说的。那小兵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而这时侯,韩枫早就率着厉家军和厉振傲的人打成一团。
    厉慕寒此刻已经松了一口气,有沈含笑在,花蛮儿应该是有救了。
    沈含笑来自江湖,是一位隐世名医。若非与厉慕寒投缘,也不会甘愿屈身于王府。在厉慕寒驻守边关之时,他留恋京城繁华,自请留在王府,替厉慕寒照看王府。
    厉慕寒对此也不强求!他虽然霸道,但面对真正的知己好友,却往往也能尊重对方的意愿。
    马车继续往前奔跑,不一会儿,已经把那些激战的兵马甩得远远的。
    “见过王爷!”沈含笑仙姿道骨,一钻进宽敞的马车,就率先施礼。
    “不必了!你快来看看夫人,她中了蛇毒,到底能不能解得了?”厉慕寒烦躁地催促着。
    “是!”沈含笑把药箱放下,就开始察看花蛮儿的伤势。
    看了半晌,他长叹一声。
    “怎么?说话!少给本王唉声叹气!”厉慕寒不耐烦听这个,一种不详的预感袭占了他的心田。
    沈含笑却还是禀了实话:“王爷,原本蛇毒可解。这不难!难就难在花夫人失血过多。这伤口剜得这么深,没有被毒死,也会因为血流干而死的啊!”
    “什么死不死的?少废话!你快给本王医治!本王知道她并没有死,我探过她的鼻息!”厉慕寒陡然暴吼!
    沈含笑微愣。厉慕寒从未对他这么吼过,一向礼遇有加,如今……
    诶,罢了,如今,一定是因为疼|宠|夫人,才会这么急性。
    “王爷,就算只剩下一口气能够救回来,我也不敢保证!毕竟,这失血太重,我跟着韩枫逃离京城这么匆忙,哪里顾得上收拾一些补血的食物和药材呢!我看,还是去县城好!”
    “去县城?”厉慕寒恨道,“刚才或许还来得及,但如今再赶到县城去,只怕没找到这些食物和药材,还没有熬煮出来,她就断气了!沈含笑,你这是在逗本王是吧?”
    “这——”沈含笑吓了一跳,“我哪敢啊?”
    “不敢?不敢就快治!”厉慕寒蓦然抽出剑,架在沈含笑脖子上,“她若是活不了,你也别想活了……”
    沈含笑苦笑:“好好好,王爷,别动手,白白误事。在下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死马当活马医,你若是想试,也可以试试,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只要能救花蛮儿,不论用什么方法,本王都会尽力做到!”厉慕寒急忙催促。
    “输血!”沈含笑简短答道。
    “输血?”
    “对!输血!我师父曾经说过,如果一个患者失血过多,可以给患者输血,不过,方法我是知道,却从来没有尝试过,有一定风险,不知王爷……”
    “啰嗦!既然是死马当活马医,自然是要输!”厉慕寒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好,王爷既然同意,那在下就拼尽全力抢救。不过,要请王爷找个士兵来取血活用……”
    “不!”厉慕寒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血?本王的血用不得么?就用本王的血!”
    厉慕寒一想到自己的夫人以后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别人的血液,就打心里厌恶。
    “你快点,要用多少血,你尽管取去!”厉慕寒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解衣,将手臂递给沈含笑。
    沈含笑扶着他的手臂,在药箱里找刀子的时侯,厉慕寒已经爽快地用剑在手臂上划了很大的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汩汩流出。
    “这——”沈含笑慌了,他输血的东西还没有准备好呢。
    “动作麻利点,你等得,本王等得,花蛮儿等不得!”厉慕寒的目光投射在花蛮儿脸上,目不转睛的凝望着。
    半个时辰后,血输完了。
    沈含笑开始动手替花蛮儿处理腿肚子的伤口,待包扎完,回头一见厉慕寒,一瞬不瞬地盯着花蛮儿,不禁赞道:“王爷与花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啊!”
    “哼!”厉慕寒回过神来,冷笑,“谁跟她伉俪情深?本王不过是不愿意欠她人情罢了!本王在皇宫中被射了一支毒箭,多亏她摘了草药替本王包扎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替她吸毒,以毒攻毒的缘故,本王身上中的毒似乎越来越得到缓解了。现在,本王除了刚输完血,身子虚弱些外,并无大碍!”
    “你……”沈含笑闻言,惊出一声冷汗,这靖王也太疯狂了吧。
    “王爷,你是说你中了箭毒,花夫人也中了蛇毒。那你还替她输血?万一……为什么不找一个健健康康的士兵来呢?”
    厉慕寒瞪了沈含笑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哼,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纵然她输了本王的毒血死了,也好过她身体里流着别人的血!”
    沈含笑苦笑,这逻辑,真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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