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肉菜不做,其他菜顶多就是有油烟味儿,飘散得并不远。
正准备吃呢,就听大门被人敲得叮当响。
小梅去开门,呆愣半天却也想不出来这人是谁,她一脸懵逼,回头朝堂屋里喊,“奶奶,娘,咱家来客人了。”
众人皆回头去看。看到来人全都都站起来,往外走。
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她大约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头上已经有了白头发,背微微驼着,不大的眼尾爬满了鱼尾纹,两颊被风吹得殷红,上面还结了两块黑色的斑点,足有指甲盖那么大,鼻翼两边一道道深深的法令纹,显得人特别苍老。
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她旁边小男孩的手。看着他们的时候,带着一点羞怯与忐忑。
一直依偎在她旁边的小男孩约莫有十二岁,长得非常瘦高,面黄肌瘦,眼神充满着戒备与生疏,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一院子的人。
钱淑兰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昨天,钱淑兰还提过这人,她就是原身的大女儿王丹枝。这个女儿可以说是被原身给卖了的。嫁给一个名声很差的人家,而且那男人足足大了她五岁,听说性格也不是很好。
原身把王丹枝卖了以后,一丝愧疚也没有,不仅如此她还嫌弃王丹枝逢年过节从来不送礼物过来,不是个孝顺的女儿。
因此她在给王丹娜挑选对象的时候,就卯足了劲儿要彩礼,恨不得卖个天价。
钱淑兰对王丹枝是十分同情的。因为王丹枝跟她奶奶的命运很类似。
钱淑兰看着面前的女人,眼眶都红了,“丹枝啊,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要不是钱淑兰有原身的记忆,她差点没认出来。王丹枝不是才三十三岁吗?怎么老成这样了?说她四十都不夸张。
王丹枝显然没想到她十几年没回家,她娘居然没有骂她。
她眼眶瞬间被泪水掩盖,鼻头酸涩得厉害。
自从嫁到孙家,王丹枝连回门都没有回来,老孙家管得特别严。尤其是她那婆母特别霸道,一直让她在家干活,活活一个奴隶。
要不是因为这次家里断炊了,公婆根本不会放她回来。
在路上,她一直忐忑不安。当初她娘为了给三弟娶媳妇,朝老孙家要了那么高的彩礼,相当于是把她给卖了。
这么些年也没来往,娘会不会把她赶走,不想接济她?
她自己不吃饭顶多饿死,可她的儿子还这么小,她怎么忍心看着他饿死。
在门外站了好久,她才鼓起勇气敲门。没想到她娘一点也没怪她。这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其他人纷纷喊人。几个小孩子也纷纷喊王丹枝“大姑”。
初次见面,长辈应该给小辈见面礼的,可王丹枝身上是一分钱也没有,甚至十几年没上门,老孙家也没让她拎点东西回来。
她尴尬地脸都红了。
钱淑兰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过得有多辛苦。拉着人就进屋,招呼两人坐下吃饭。
她掐了一下小男孩的脸,硬邦邦的,一点肉也没有,手感很不好,“这是我外孙子吧?叫什么名字啊?”她朝王丹枝看去。
王丹枝飞快答道,“叫小毛驴”
这话刚说完,正军噗嗤一声笑了,指着小男孩哈哈大笑,“哈哈,叫小毛驴。”而后背着手就开始唱,“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这首歌是钱淑兰交几个孩子唱的,几个小孩子天天哼它,没想到今天居然被正军拿来笑话人了。
小男孩朝正军呲牙咧嘴的作了个凶狠的表情,把正军吓了一大跳。忙躲到奶奶背后去了。
钱淑兰笑着拍拍正军的腿嗔道,“这是哥哥的名字,你这么取笑是不对的。”
小男孩突然从凳子上高声呵道,“我才不叫小毛驴,我叫孙燕铭。”
钱淑兰愣了一下,赞了一句,“这名字还真好听!”
被夸之后的孙燕铭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而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钱淑兰摸摸他的头。
小梅从自己兜里抓出一把糖递给小男孩。小男孩有些惊慌,看着他娘不肯接。直到王丹枝点头了,他才慌忙接过。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纷纷把自己的糖果抓一把给他。
很快小男孩的口袋都装不下了。
他只好用上衣兜着。而后不好意思地小声跟他们道谢。
钱淑兰挨个把小孩子夸了一遍,又朝孙大琴道,“去端点热水来。”
孙大琴立刻起身,兑了半盆热水,让两人洗洗脸。这么冷的天,风一吹身上全是泥土。
孙燕铭因为把破棉袄掀起来兜着糖果,里面的衣服短了小半截。所以露出了肚子。
肚子上一道道肋骨清晰可见。比她见过的乞丐还不如。
钱淑兰忍不住惊呼一声,“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
孙燕铭当着同龄人的面被人掀衣服还有些不好意思,忙躲开了。
钱淑兰看着孩子这躲闪的动作,心里叹了口气,从墙角处拿个小篮子,让孙燕铭把糖果放到篮子里,孙燕铭立刻照办。
放好之后,钱淑兰立刻把篮子放到墙边。
等钱淑兰拉着他过来洗手的时候,他还恋恋不舍地勾着头看。
钱淑兰觉得颇有几分心酸,这孩子在家应该很少吃糖吧。
她摸摸他的头安抚道,“先洗手吃饭吧。你的姐姐弟弟他们都有糖的,哪一个都比你的多,没人拿的。”
这话成功让孙燕铭回过头来。
两人洗好之后,钱淑兰立刻拉着两人坐到大人那桌。
然后招呼他们吃菜。
现在老王家的主食依旧是红薯。不过今天炒了一盘大白菜炖粉条。
虽然是素菜,可钱淑兰却是用荤油炒得,倒也很香。
两人显然是饿了好几天了,吃得狼吞虎咽差点没把噎着。
其他人看着他们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周雪梅有些好奇,“二姐,我之前就听说孙家村那边已经没有粮食了,全部都上交了,是真的吗?”
王丹枝嘴里吃着东西,只能用头表示。
等两人吃完之后,饭菜几乎没多少了。
倒不是说两人霸道不让他们吃,而是其他人吃不下了。他们家的饭菜从来都是管够的。
多做的一些都是防止玩的时候饿了,留着填肚子的。
等吃完饭之后,钱淑兰让小梅带着孙燕铭到院子里玩。
孙燕铭把自己那个糖果篮子提着。
其他小孩子也都有自己的篮子。比他的那个还要小巧。
孙燕铭那个篮子很大,但糖果很少,就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
其他人是刚刚好,虽然有点空地方,但不会显得很空。
一群孩子就在院子里玩起了吃糖数糖游戏。
堂屋里,钱淑兰开始问孙家的情况。
王丹枝便把自己在孙家的日常说了一遍,气得钱淑兰都想狠狠把人打一顿。过得这么辛苦,难怪老成这样呢!
孙家现在还没分家,孙家老太太有三个儿子,王丹枝嫁得这个是中间的这个,性子有点火爆。年轻的时候,因为打死了人,逃到外省去。
后来那家人遭了殃,他才回到家乡。因为名声不好,附近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孙家是花了高彩礼,才娶了听说性子很老实的王丹枝。
孙家老太太性子特别不好,就是旧时那种专门磋磨儿媳的恶毒老太太。
王丹枝好几次提出想要回娘家,孙家老太太硬是不让。
“家里已经断了好几顿饭了,婆婆生了重病,一直也不大好。生产队的赤脚医生说就这几天了。家里也没什么粮食。公公就让我回娘家试试看。”王丹枝连想都没有多想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
刚说完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嫂子和弟妹们。
但发现她们似乎没有表现出异样或是不满,而是全看着她娘。
王丹枝有些纳闷。
以往只要闺女到婆家打秋风,这些嫂子弟妹不都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吗?
可她这些嫂子弟媳是怎么一回事?
钱淑兰见她一直盯着孙大琴她们看,忙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回神,“你是说,你家婆婆快。。。”
王丹枝立刻收回视线,点了下头。
钱淑兰也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人之将死,她还是留点口德,不骂了吧。
“娘,你能不能借我点粮食?”说话的时候,王丹枝有些不安地捏住衣角。
钱淑兰倒是一口答应下来,“借你粮食倒是没问题,但你得留在家住几天。”
王丹枝有些急了,婆婆就这几天了,如果她不在床前伺候。等她回去,公公和自家男人一定会骂她的。
钱淑兰拍拍她的手背,语气很坚决,“你听娘的没错。”
钱淑兰刚想接着说理由,突然想到有那么多人听着呢。立刻拉起王丹枝站起来。
朝其他人道,“你们都忙活去吧。我要进屋跟丹枝说些私房话。”
其他人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收拾碗筷的,编筐子的,全都井井有条,没有一个敢趴门偷听的。
等到了房间,钱淑兰拉着王丹枝坐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那老太婆那么对你,你还孝顺个屁啊。反正她也不会念你的好。”
王丹枝听到这话,心里也觉得舒坦。无论是谁都不是天生就喜欢被人欺负的。尤其是婆婆对她从来都是非打即骂。她打心底里不想伺候。
能躲懒当然好。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公公会责怪她,“可家里已经没吃的了,会不会。。。”
钱淑兰撇撇嘴,“他们家难道不知道你的情况。既然他们疼大儿子和小儿子,就该让他们想办法 ,你就在家安生待着吧。”
说她记仇也好,她的粮食凭什么要接济那种狼心狗肺的人。
一直受欺压的王丹枝有些心动。婆婆生病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床前尽心伺候着。端茶倒水喂饭,都是小事。可婆婆却连大便小便都不提前告诉她。婆婆明明能开口说话的,可却故意折腾她。
最让人气愤的是,干活出力的都是她,可婆婆却跟村里人说是大嫂和三弟妹照顾她的。王丹枝气得直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