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国君的,自然是要赏罚分明。那曹德胜虽则好心办坏事,却不好直接拿这一点来治罪,但是这般越界地方官员,无视上下级的权限却大大收紧,依然是剿匪,可是由“统领”变为“协同”,再无权限调动沿岸各地武将,到了江东地界时,更是要事事与江东的地方武官商量。
听了皇帝这般圣谕,琅王的心便放下了一半。而琼娘更是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只暗道一声:“好险!”
那日若不是琅王亲自陪她前去,可能自己这个漕运的门外汉,真要连累的琅王府受了牵连,坐实了勾结外藩的罪名呢。
原来那日,琅王陪她去码头上时,她在核对那客户的账目时,琅王却立在码头口看那些个工人的搬运。
他在江东擅长水战,自然了解在船上的事务,虽然那两个胡商自己雇佣了人手搬运,但从搬运工人的在甲板上的吱呀脚步声里,琅王便断定那箱子里的肯定不止粮食与瓷器。
但是乔掌柜急着签下这大宗的买卖,也同意了客人关于不可开箱,免得潮气入侵,粮食长霉的要求。
所以琅王也没破环了崔记的规矩,只是在船装完货时,叫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去看船身的吃水线。
熟手一打眼,这便是瞒不住的事情,那么深的吃水线,必定是装了铁器一类的重物。
琅王对于军事一类甚是敏感,当下命人偷偷摸上船开箱察验,发现了这满船铁锭。
他当初还真是抱着顺藤摸瓜的心思,想要测查了此案。
可是琼娘知道了后,先是自责自己一时心急,差点酿成大祸。想了一会,犹是不放心,便于琅王商量,让他先自与皇帝禀告,以免瓜田李下,受了牵连。
琅王自那中毒事件后,也恐怕圣心猜忌,当下便入宫进御书房与皇帝禀报了此事。
同时布下了人手勘察,注意胡商动静。
可是这在船四周布下了眼线不打紧,竟然发现有白家的伙计,还有可疑的人手在盯梢。
琅王左右思量了下,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倒是要多做些安排,看看这满船的铁锭能勾来多少不足的人心。
最后便引来了曹家军的满嘴捉贼,那船上的琅王侍卫也是贼精,事先备好了鸽血,趁乱含在嘴里,在与曹家军动手之际,喷了个血满天边。
这件事情虽然有惊无险地折腾了过去。可是琼娘却是打起了十二倍的小心,直接在崔家船行里挂上了规矩,以后运河,若有不愿开箱检验者,一律不接!
左右现在船行保本便可,她身为琅王王妃,比起前世里尚大人夫人的身份,更是感觉到高处不胜寒。
所以只要她跟琅王是一天的夫妻,就要时刻睁大眼,提防着来自各方的暗算。
同时她的心内也自感慨,难怪前世里琅王造反,这等子构陷龌蹉,当真是楚邪那种性情之人不能忍下的。
相比较与琼娘的满心感慨,太子那边也是震怒。
此时虽则是尚云天主导,但是尚大人的种种预测皆准,那胡人的确是运送的铁锭。只是白家人和曹德胜做事有疏漏,没有看紧琅王,闹得他在父皇的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只是如今他还依仗曹德胜,这股子闷气便尽数发在了白氏的身上,冷声怒骂了一顿不说,接连几日都不去那白氏的屋里去了。
太子新近纳了太子妃,而太子妃也是上一世的那个靳家小姐。
初时柳萍川心内忐忑,毕竟当初在夏宫里时,她剽窃了云曦的茶上舞,此事外人不知,可她们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不过云曦入了太子府后,走的是端贤正妃一道,对于满府的侧妃妾侍均是按着等阶对待。
除了新婚那几日外,各房里的雨露安排也甚是周到,绝没有霸占储君一人宠爱之意,更没有对柳萍川露出过什么刻意刁难。
这下来,柳萍川也就渐渐放下心来——身在太子府里,说到底,依靠的是太子的恩宠。
她虽初时不了解太子的喜好,一时孟浪落了下乘,但是掌握男人心这等子事情,她最是熟稔。
太子妃美貌端庄,白氏碧玉可人又怎么样?那柳家将琼当初何等出众,不也是被她抢去了丈夫?
是以趁着太子冷落了白氏的功夫。柳萍川借着前世记忆,仿照太子一位宠妃之做法。
让自己的丫鬟偷偷运来此时远疆交国才有的紫光萤火虫,在太子府的暖房花窖里吟诵思念太子的长诗歌赋,更是附上曲子,抚琴歌唱。
恰好太子游经花房,正看见萤火虫在柳萍川四周散开的情景,流萤颊边飞紫光,竟是凭空营造出了几分清绝佳人之感。
那一夜,太子兴起,留宿在了柳萍川的房中。而柳萍川现在也摸透了太子脾性,只收敛起自己那些不入流的放浪,含羞带怯的迎欢一场,更是亲手煲汤,学了琼娘的厨理,绊住了太子的脚儿。一时竟然是取代了白氏的荣宠,成为太子府的新贵人。
她服侍太子尽心,加之父亲位高享有声誉,只在妾侍之位不得进,的确有些冷落柳家之意。于是太子提升柳萍川,一步,成为了太子府的侧妃,一时与另外两位侧妃并坐,只在太子妃之下,竟然是比白氏早一步荣升,待得太子登基,贵妃之位唾手可得心内一时得意无比。
此番恩宠,竟是府外之人都知道,心内便是感叹着王妃贤惠,竟是任着王府里的妾侍独宠。
冬至寒冷,无法郊游泛湖散心,众位夫人们便是闲聚到了琅王府新归置的汇馨园子里散心。
这汇馨园在京城的西南角儿,原本是个荒废菜园子。被琅王买下,盖了占地颇大的花房,顶端用的是西洋藩国进贡的琉璃子,大块的带着花纹的透明琉璃为顶儿,白日阳光尽洒下来。
花房一处引了水修建一处荷塘,竹筒水车水流阵阵,甚至雅谧。
而花房里又修了暖灶,人在繁花团簇下不一会就透着微汗,厚点的棉袄都穿不住。
是以每次来这里赏花,都是要带些薄衫,这可叫爱美的夫人们很是上瘾,每每聚会,都可以穿上冬日里不得施展的薄纱美衫。
琼娘如今手里三大块的生意,那素心斋是进项稳定,漕运一块也是暂时拼抢不过白家。只胭脂服饰这一块的进项竟是远超前两项。
而这汇馨园子也是她的老主顾们的一项福利。
而热热的暖意,正好可以拿来展示美服,提前售卖春夏的布料款式。那足足燃烧的上好精炭,皆有大笔丰厚的回报。
夫人小姐们很爱这汇馨园的茶会。
在寒冬冷意里,有一处温润的地方,吃茶闲聊,试装讨论如何扮得更美,可比那宫宴都有意思多了。
不过夫人小姐多的地方,这各府的秘史也多。
那礼部侍郎夫人向来与靳王妃交好,便是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太子妃,您如今还没子嗣,可不能太过松泛了府里的那些个妾侍侧妃们,怎么听说你新近又替太子挑选了两名美妾?这样一来,您可得什么时候才能诞下龙孙?”
靳云曦刚刚试穿了三套长尾纱裙,有些乏累,便是坐在荷花池旁团垫上品茗,听了侍郎夫人之言,她柔柔一笑道:“府里的柳侧妃身子羸弱,偏太子不懂心疼佳人,纳了两个新人来,也可分担些照料太子的活计不是?”
第96章
琼娘在一旁正给荷花池里的锦鲤喂食, 听了太子妃之言,也未抬头, 心里却替那柳萍川微微感叹了一下——重活一世, 竟然半点处事的路数都没有改变。
柳萍川如今不过是太子府里的侧妃, 却丝毫没有将太子妃放在眼里。这大概也是在前世里, 被她琼娘处处忍让娇惯出来的。还真以为云曦是个软柿子, 肆无忌惮地没个尊卑之分!
这不, 云曦兵不血刃,只开口纳入了两个貌美侍妾,就够那柳萍川日日难以安稳成眠,再次煞费苦心地邀宠了,却不知萤火虫后,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路数。
感慨之余,琼娘其实也为自己将来的日子担忧。现在她与琅王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时, 加之琅王身体排毒, 自然远避女色。
可是放眼望去, 满京城哪里府宅里是干干净净, 只守正妻一人的?这不符合沅朝王侯将相的人间正道, 若在这件事上抱有什么幻想,还真是自寻烦恼。
琼娘不再想下去, 只是暂时将这些忧患隐埋于心。
眼下还有一样要紧的事情, 便是琅王的堂妹楚依依要来京暂住。
琼娘在府里挑选了一处靠着花园子的院落, 又命管家拣选了库房里年轻小姐们喜欢的家私布置。
只待楚依依入府, 且看还缺了什么再行填补。
过了几日, 几辆华贵的车马停在了琅王府的府门外。琼娘自知琅王自小无兄妹,与这位年龄相仿的堂妹感情甚笃,便带着婆子丫鬟,在府门前迎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娇客。
当马车停稳时,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紫色的长裙略显得人老气,,偏生式样是两年前京城里流行的窄袖裙,头上插着俗艳的花儿,细究起来,她身上的每一样的价格不菲,可处处透着搭配不当的刻意。
她便是琅王的堂妹楚依依了。琼娘倒是没有心内嘲讽,其实放眼望去,在大沅朝诸多偏远的乡郡里这样的打扮,都算是不错了的。
毕竟引领风骚的京城风尚,对于地处偏颇的许多地方都太过遥远,传过去也要一年半载。也就是因为这点,许多从乡郡高升的外地官员家眷都因为衣着而大受嘲讽。
可是与这位楚依依正相反的是,随后下来的那位女子可真叫人眼前一亮,一身月白长裙,高高的衣领子上嵌着一圈白色兔毛,外搭的杏色披肩也是今年京城里的款式,衬得那张脸儿越发带着一股子女儿家的媚态。
琼娘脸上的笑意凝顿——她在前世里见过这女子,这位娇美的佳人在琅王囚禁在皇寺的漫长岁月里,一直陪在他的左右。
有许多次,都是这位佳人陪着琅王奔赴大小的宫宴、聚会。与琅王身边大部分妖冶的侍妾不同,这位女子自带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端庄,是以琼娘才会对她印象深刻。
那楚依依是认得琼娘的。毕竟两人当年因为猎场里一头鹿的归属发生口角,偏偏楚依依还是吵输的那个,其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当她看清了自己新任大嫂的容貌时,两条涂得漆黑的眉毛都要飞挑起来了,竟是失态叫道:“你怎么在这?”
一旁的管家楚盛是认得依依小姐的,连忙在一旁解释道:“三姑娘,这位便是王爷新娶的王妃,您该叫声大嫂的。”
楚依依心内震撼一时回转不过来,她犹记得哥哥当时也是被这女子的牙尖嘴利气得够呛,怎么转身的功夫,便娶了她为正妻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寄养在她家的表姐何若惜,她一向恋慕着自己的堂哥楚邪,原本按照母亲的意思,便是亲上加亲,让表姐嫁给她的堂兄。
可惜堂兄入京不到一年,便传来成亲的消息。表姐又是个死心眼,竟是非要亲自看上一眼才叫自己心死,于是便跟她一起来了京中。
如今知道了堂哥所娶为何人后,楚依依心内更是替表姐鸣不平。、
那个琼娘虽美,然则脾气秉性毫不柔顺,哪点配得上堂哥?倒不如表姐来的温柔贤淑,宜家宜室。
这么想着,那朝人的脸色也便不大明朗,看着琼娘也不作揖,只斜眼瞟了一下便径直问管家:“我的院子在何处,一路赶得乏累,想要先休息一下。”
管家如何看不出眼色,心内暗自叹息这位楚依依的脾气,当下连忙打圆场道:“王妃知道小姐要来,一早便精心安排了院落物品,只是当初没说何小姐也同来,这院落只布置了一间……”
楚依依道:“无妨,表姐跟我同住便好。”说着便吩咐着仆人搬运行李,自己径直让管家带路去院落查看休息。
倒是那位何若惜,在临走前甚是有规矩地朝着琼娘鞠礼后,方才离开。
琼娘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位何小姐的背影,心内一阵的烦乱。
她回了自己院落后,找来管家细细询问了那位何小姐。这才知道,她乃是楚邪的远亲,是他叔婶的亲侄女儿。
论起来,虽然她自幼寄养在楚邪的叔公家,也算是出身良好的小姐,当初竟然肯没名没份地陪着楚邪一同入了皇寺,可见是有着真情的。
只是不知当初二人成事,是因为楚邪见色起意霸占了远亲佳人,还是情投意合,情之所至。
再说那个楚依依,也不是个省油的捻子,听闻了院子是琼娘布置,便是臊眉耷眼地开始挑剔起了摆设物品。
琼娘也不耐管家反复通禀,只吩咐道:“什么东西不好,便让她自己去库房里换,总不好叫她以为,我这个嫂子小气,给她用了不好的物件。”
转到了快下午时,琅王终于回府,听闻了一起长大的堂妹来了,很是高兴,晚上便要在一起用餐为堂妹洗尘。
他脱了朝服,换了便装,洗漱了一遍后,才发现琼娘有些心不在焉,便开口道:“堂妹刚来,一路上的饭菜应该也是冷热不定,今晚倒是要你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给她。”
琼娘心道:给她挑选个摆设,都被全换掉了,这自己亲手做的饭食恐怕是要膈应得堂妹反胃。
不过琼娘在人情方面向来通透,自己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妇,哪有人家的堂妹亲厚,现在开口说楚依依的不是,只会糟了琅王的嫌弃。
是以也闭口不言堂妹今天入府时的骄横,只下厨依照琅王平日的口味做了几样的小菜。
到了晚上,楚邪夫妇,还有楚依依和何若惜四个人围坐在圆桌上。
楚邪与楚依依久未见面,自然是要打听叔父和婶婶的身体如何。楚依依脸上的丧气一扫而空,眉飞色舞讲着江东老家最近的日常时事,而何若惜时不时面带微笑补上一两句。
满桌子的其乐融融,倒是琼娘一时插不嘴,说不上话。她便径自吃着自己的饭食。
那楚依依倒是有点眼色,在堂哥楚邪的面前,倒是没有对琼娘有不恭敬之处,还夸赞了几句这饭菜可口,不愧出自京城里有名的厨娘之手。
这话也是没有毛病的,也只有琼娘一人能听出话里包藏的鄙薄。
而那何若惜话也不多,大部分的时候,含情脉脉地看着楚邪,竟是情根深种,一时不能自拔的光景。
晚饭之后,楚邪心满意足,觉得堂妹倒是比较着从前又懂事了,便一边泡脚一遍道:“依依向来眼光极高,江东才俊挑了个遍,也没有可入眼的,眼看着蹉跎得快要十九,不可再耽搁了。你整日里与京城的贵妇皆有交际,看看哪个合适,便可安排着相看。”
琼娘一顿饭吃得有些不畅意,命翠玉取了消食的山楂陈皮丸,正在服用,听了这话,沉吟了片刻道:“我虽是她的大嫂,可是年龄比她小,恐怕是难有嫂子的威严,况且与她相处时日又短,恐怕难知三姑娘的喜好,要知道我为她布置的院落,便不甚如意,今日命管家全都换了,这等婚姻大事,我更不好做主,还请王爷寻找一位可靠的近亲长辈,代为把关挑选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