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手机爬到阁楼发了会儿呆,除了摇摇欲坠的破烂和霉腐味,摸着良心讲,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看见海滩和岛上一部分的风景,包括房东的那个小酒馆。
清晨,酒馆没有开张,木门紧闭,门前的小路静悄悄,无人经过。
整个页沙岛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
忽然,一人一狗闯入倪莱的视野,打破了宁静。
一个男人骑着经典二八式自行车,从小路尽头缓缓驶来。
车把上挂着一个盛满菜的菜篮,一只金毛摇着尾巴跟在自行车屁股后面。
男人在小酒馆门口停下,拿下来车把上的菜篮,挂在金毛脖子上,大掌在金毛脑袋上摸了摸。
金毛围着他转了个圈,脖子挂着菜篮跑到酒馆门前,抬起前爪把门挠开,溜了进去。
男人单脚支地,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他把烟盒塞回裤兜,掏出一盒火柴,划出火,拢着掌心挡住风点烟。
火柴装进裤兜,双手撑车把离地,骑上自行车离开。
他身上穿的长衣长裤倪莱认识——无人区石头缝里的衣服,那个裸男的衣服。
他掏火柴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倪莱看见他抬头朝她这个方向瞧了眼。
只这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倪莱莫名心跳砰砰砰,下意识去躲。
一个闪身,小腿蹬掉了阁楼的两截横梁。
“……!!!”倪莱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姿势静坐了两分钟,这才小心翼翼掏出手机给房东打电话。
第九声嘟后,夏毅凡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含糊地喂了声。
倪莱平静道:“阁楼的横梁断了。”
夏毅凡秒醒,腾地坐起来:“你上吊了?”
倪莱:“……”
夏毅凡掀开被窝,直接穿着睡衣裤趿拉着拖鞋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嚷嚷:“我告诉你啊,你敢在我房子里寻死我不给你收尸,啊呸,我把你尸体扔海里喂鳖。”
倪莱:“……”
夏毅凡着急慌忙地跑到老房子,看到断掉的两根横梁,擦汗道:“卧槽,你上吊了两次?!”
倪莱想起今早无人区的那个裸男,也是信誓旦旦说她要自杀。
“我长了一张自杀的脸?”她问。
“哦。”夏毅凡抬起头,看着坐在高处一脸面无表情的倪莱,干笑道,“不能够,主要是你长得招眼,不像个凡人。”
倪莱从鼻子里哼了声。想起自己当初进王家门时,被王茹沁指着鼻子骂她整天挂着一副死人相,克死了王辉。
*
季随带着队员们在基地训练。
救援队的生活其实很枯燥,除了出任务,每天都在训练。
海上瞬息万变,救援时不允许出错,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数值的变化就可能导致潜水员丧命,更不用提等待救援的人们。
体能训练,技能训练,实操训练……轮番下来个个都已精疲力尽,但却没有丝毫懈怠。季随私下里和队员们打闹玩笑,但是训练时格外严苛,队员们早已习惯,每次训练都要当成实战救援。
季随抱着最后一个假人从海底出来。
毛线把假人平放在甲板上熟练地做完了一套心肺复苏,没头没脑说:“季队,阿凡家的那个女房客有点儿虎。”
季随抹了把脸上的水:“刚在下面你净想着这些?轮机舱还有一个人你都不知道!”
“没有没有,是阿乙提醒我时间到了。”毛线坐在甲板上,自知理亏,心虚地张牙舞爪比划着转移话题,“就昨晚她脚踝上那块木板,你知道她怎么卸下来的吗……”
毛线把夏毅凡昨晚说的话又重复了遍,最后感慨地说:“这其实都不算是事儿,最关键的是她一个小姑娘,长得本就招眼,一个人登岛玩就不说什么了,她那脾气就不怕遇上个歹人把她给……这也就是运气好碰到我们,换帮人试试?她没准昨夜就让人给那啥后扔海里了。”
毛线一只手按在假人胸口挠了挠:“大海那么大,那我们可就捞不着喽。”
季随抬脚把他按在假人胸口的手踢开:“待会儿负重折跑你背老三。”
老三是救援队体格最大体重最重的一个队员,在指挥中心工作,负责救援警报系统。老三个头大吃的胖,但是脑子却很灵活,是个灵活的胖子,平时鬼点子最多,也最不老实。
毛线趴在甲板上哀嚎:“为什么?”
季随皮笑肉不笑:“给他摸胸。”
毛线想哭,我不就是摸了一把假人的胸吗。
*
一天训练结束。
汗湿的t恤贴在身上,印着腹肌的轮廓,季随一把扯掉t恤,拿在手里拧了一兜水出来。
毛线拿着手机蹦过来,喊:“阿凡打电话找你,说是有急事。”
“等着。”季随拽着裤腰要脱裤子去冲澡。
“季爷!救救我!”夏毅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我砸晕了一个人。”
季随淡定道:“趁人晕着赶紧找把刀剁吧碎了扔海里喂鳖。”
“晚了,她醒了。”夏毅凡接话很溜,“她说让你赔衣服。”
“放屁。”夏毅凡喊过不少狼来了,其实就是想约他出来喝酒,季随直接推辞道,“我今晚不出来。”
“她真的让你赔衣服,倪莱,昨晚那个女的。”夏毅凡扯着嗓子,“她说你今早扯破了件她的衣服,非让你赔个一模一样的,不然这事没完。”
毛线拿着手机瞪大眼,脑子里闪现过无数个黄暴小剧场。
季随裤子已经脱了一半,听到这话,他身形顿住,略微思忖了会儿,无视毛线脸上精彩的反应,扭头对着毛线手里的手机屏幕说:“十五分钟。”
“好嘞,我在老房子院门口等你。”夏毅凡挂断电话,心里有点儿虚。
第3章 纯手工
今天修横梁时,走廊楼梯折了一截,倪莱一个不留神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因为抱着头部,加上台阶不陡,身上倒没受什么伤,就是衣服沾不少灰.
倪莱脱下来外套,发现肩膀上破了个大口。
这件外套是她目前最贵的一件,谈不上多喜欢,她特意穿来是因为这是三年前在岛上时穿的衣服。
像是某种仪式或者强迫症,三年前在岛上时用过的东西,不仅是这件外套,就连画架和行李箱,只要是能找来的,她一并都带了过来。
其实想想挺可笑,但是刚发现破了的那瞬,倪莱盯着那个大口,觉得这是个预兆,她此次前来画画失败的预兆。
似乎能看见自己脑门上“废物本废”四个大字,被王家死死钉上去的四个烫金大字。
夏毅凡不怵撒泼打滚张牙舞爪的女人,起码情绪是外泄的,他应付得了。但是倪莱这种面无表情把自己情绪全部掩藏起来的人,他打心眼里害怕。
这种人往往是最狠厉的角色,不定憋到什么时候给你背后来一刀。
小时候他出远海时,在船上见识过这类人。
夏毅凡打量着倪莱,不由从心底打了个哆嗦,主动说:“多少钱?我赔你。”
“我就要这件。”倪莱凛他一眼,“破之前的这件。”
“……”夏毅凡趴在栏杆上勾着脑袋看了半晌,小声bb,“这个破口不像是滚个楼梯就能烂了的,再者说,又不是我推你下来的,跟我有个毛关系。”
倪莱坐在台阶上,拎着外套盯了半晌,突然说:“今早被人抓破的。”
夏毅凡:“啊?”
倪莱:“今早让金毛给你送菜的那个人。”
夏毅凡猛地一拍栏杆,惊喜道:“我知道这人!”
用力过大,栏杆上的朽木掉下来一块。我得救了!
夏毅凡脚下抹油溜出去给季随打了一通电话。
*
季随没冲澡,也懒得换衣服,直接把那件湿透了的满是汗臭味和黑污泥的t恤套回身上,跨上那辆二八式自行车骑出基地。
十五分钟后,夏毅凡站在老房子院门口朝他招手:“季爷,还没吃饭吧?”
“吃你个头。”季随骑到他跟前,把自行车随手撂到墙根,“衣服在哪儿?”
“在里面。”夏毅凡冲着院里努了努嘴,脚往后挪,“我就不进去了,那啥,晚饭在我那里吃啊,我这就去给你备菜。”
“滚吧。”季随在院门口站了会儿,跨步走进去。
倪莱刚看见季随的时候,没有认出来他就是把自己掼在草丛里的裸男,看装扮,还以为他是夏毅凡请来修房子的工人。
“这房子不用再修了,我要退租。”
“我来给你修衣服。”季随大步走到楼梯口,拿起搭在扶梯上的外套,扯着看了看。
牌子不认识,但是从做工和手感上来看,一定不便宜。
不像杂货摊上的衣服,要买件一模一样的都是在难为人。既然有牌子,就能买得到。
目前这样,只有两种情况——手工订制或者物主难缠。
如果单是钱的问题,夏毅凡自己就能解决。
那么就是——物主难缠。
季随抬脸,迎上倪莱审视的目光。
他开口说话时,倪莱已经认出来——裸男。
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被他这样锐利的眼睛一扫,倪莱呼吸一滞,顿觉压迫感十足。
“抱歉。”季随先道歉,看着她的眼睛,“怎么个赔法?”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要赔。
倪莱稍稍想了下,差不多猜出夏毅凡在中间说了什么,她保持平静,同样看着他,重复了句对夏毅凡说过的话:“我就要这件,破之前的这件。”
“这衣服手工订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