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的眼睛微微闪动,“是谁告诉你的。”
“我爷爷。”
“好,白老鬼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孙子,这一世没白活,现在你就跟我进去,看看这盗门的浪,究竟能不能掀翻你这支小船!”
来老奴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之前所在的园林,来到了一片足有足球场大小的广场中间,地面由石砖铺垫,四周皆是五米多高的围墙,围墙脚下每两步站着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腰间鼓鼓,显然是带了枪械。
在我们进来之后,巨大的铁门被重重关闭,广场的一圈立着五把太师椅,其中四把已经被其他四人占据,我和玉姐径直来到空闲处,入座之后,五人形成了一个圆,每把交椅的后面都沾着乌泱泱的人,只有我和玉姐这边显得极为单薄。
“生死签,只论生死,不记仇恨,无论今天胜负与否,还望两派能摒弃前嫌,共谋发展才是。”
三爷挥了挥手,在他身后走出了两名穿着旗袍的美女,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分别来到我和老索头儿的面前,那托盘上放着一个木制的竹筒,竹筒里扎满了竹签,乍一看有点像是路边算命用的那种摇签。
这就是生死签?
我有些不太明白看向玉姐,玉姐还没说话,就听见坐在正对面的老索头儿笑道:“两个小娃娃,别说老头子欺负人,这签我们先抽,划下道来,能不能接的,就全看你自己了。”
这时在他身后跨出一壮汉来,伸手从竹筒中取出一签,看了眼然后交到旗袍美女的手中,旗袍美女双指掐着签头,将签尾立在眼前,然后走到广场中间高高举起,冲众人说道:“死!”
话音刚落广场中便传来了一阵阵吸冷气的声音,那名大壮冲老索头儿抱拳示意之后大步走向正中间,在那旗袍美女退场之后,忽的从腰间取出一把三尺来长,明晃晃的开山刀,伸出左手,而后举起右臂,开山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阵阵刺目的光芒,紧接着就听见“噗嗤”一声,手起刀落,再看那名壮汉的左手,依然被齐口砍下,鲜血如注。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壮汉从举刀到落刀的时间不到两秒,下刀的利索程度完全不像是在对自己下手,反倒是像砍瓜切菜,并且在落刀之后,壮汉扔下开山刀弯腰捡起自己的断掌,高高举起朝着四周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我们这个方向,高声嚷道:“南派可有胆接道?”
我是真的被吓傻了,看着断掌和血流不止的残臂整个人都换过不来劲儿,就在这个时候,耳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我敢!”
霍家五虎之一迈步走了出来,在竹筒中抽出一签,我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竹签下方的字:死。
我心头一颤,当我看向此人的时候,他也在看我,抱手躬拳道:“少东家,爬山虎定不会扫了南派的脸面!”
说罢径直走到那名壮汉跟前,二人面对面静立不动,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倒刺军匕,接着抬手拽着自己的脖领,手上一使劲,上半身的衣物化作丝丝缕缕被抛在地上,黝黑的皮肤和健壮的肌肉在太阳在暴露无疑。
“南派霍家接道,生死不吝,以报八爷恩情!”
说着面朝众人,手中军匕反握,脸上的表情一狠,我忽然意识到他即将要做什么,正要出口喊不要,就见那匕刃已经划破了肌肤,鲜血一点点地涌了出来,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乱成了一片,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我睁开眼时,爬山虎半跪在地,面前的地面上红白交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转过头看向老索头儿那边说道:“北派可有胆接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是我当时唯一的反应,我转头看向玉姐,玉姐何尝不明白我的心思,咬着嘴唇说道:“想要保住南派的香火,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八爷不在,若是以绿林四绝来比试,你我更是没有丝毫胜算。”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么?”
我看着站在身后的其他六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刚毅,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只是他们越是这样,我的内心就越是愧疚到了极致,我宁愿放着老索头儿统领两派,也不愿意这种事情再继续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惨叫从广场中间响起,我不敢转头去看,但是身后又有人要出去接道,我伸手想拦住他,却被玉姐阻止,“生死签一旦开始,除非一方认输,否则便不能终止。”
而那人也笑着对我说:“少东家,我们的命都是八爷给的,现在到了偿还恩情的时候了,没事的,断个胳膊流点肠子没啥,只要能守住南派的香火,就算是油炸火烤,我们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看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我选择闭上了双眼,泪水却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流淌,听着广场中间传来的一声声的惨叫,和身后走出来的一阵阵脚步声,我将十指深深嵌入肉中,心中暗自发誓,倘若让我拿到青羊印,我一定会废除这些破旧的门规,重新制定新的规矩!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听到身后有人走出来后,就听见玉姐叹了口气,“我们没人了。”
第二十六章 逼宫
没人了?
都死光了么?
我喃喃地睁开眼,发现空旷的广场中央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人,青石底板被鲜血浸透,数十具尸体堆积在一起,满地都是鲜红的血液和残缺的手脚,霍家和吴家的人面目全非地躺在地上,缺胳膊断腿,没有一个人的身上还保留着完整的躯体,一个个跟血葫芦似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扫向四周,在座的其他门下的掌舵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拿手指点着场面,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大笑,显然对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已经习以为常。
“怎么,南派这就不行了,这才哪到哪啊,我都没看过瘾呢。”
金大发瘫在椅子上,满脸堆笑地朝着老索头儿望去,“索爷,不行让我借点人手给他们,这也太磕碜了,流氓地痞打架也不至于叫这点人啊,你们筢子行的人可都丢光了。”
老索头儿闻言哈哈大笑,“金爷言重了,季八爷统领下的南派憋宝岂止这点家当,想当年季八爷只身一人踏平我北派相灵一脉时,只不过用了半天的功夫,他们分明是在扮猪吃虎,瞧不上我们,你看那白家小友何等的气定神闲,定是有恃无恐,怕是藏有后手在等你我难看了。”
老索头儿的话让众人停止了嬉笑,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我们这边,那饶有兴致地眼神,让我只感觉气血翻涌,一股热血冲脑,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他二人生吞活剥。
“小乙不要冲动,他们这是在逼你就范,你要是控制不住,那可就真完了。”
玉姐仿佛察觉到了我的心思,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眼睛盯着我,嘴唇微动,以不可察觉的声音传入到我耳内。
“还能怎么办,吴家和霍家的人都已经躺在地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白死,师傅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拱手让给这些王八蛋么?”
我咬着牙看着老索头儿和金大发一唱一和,那眼神里的不屑丝毫不做掩饰,姚三爷更是直接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仿佛眼下的事情已成定局,只等我站起来开口认输。
“你现在上去除了送死没有任何作用,只能等。”玉姐开口道。
“等?等谁,等我师傅?”
“八爷肯定赶不回来了,只能希望那个人可以出现,只要他在,就没人能撼动你的位置。”
玉姐在说话的时候目光不断地落向铁门,眼神中的希冀愈加浓厚,不由得让我产生好奇,她在等谁?
还不等我开口,就见金大发端着茶碗笑嘻嘻地说道:“啧啧,瞧这你侬我侬的样子,这玉儿不会跟这白家小子有一腿吧,听说八爷走后他俩天天窝在长生当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孤男寡女的,真干出点是么事来,旁人也不会得知啊。”
“金爷所言极是,以季八爷的手段这天上地下哪里去不得,区区一条黄河怎么可能就让他栽在那里,保不齐是后院起火,被人身边的人暗算也难说啊,可惜了,当世豪杰竟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说出去怕是让天下英雄耻笑。”
老索头儿随声符合,一双眼睛在玉姐身上游走,眼神之中的贪婪之意丝毫不作掩饰。
“二位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刚才所言要是传到八爷耳朵里,下次的掌舵大会上,怕是要少了某些人的位置。”
玉姐迈步来到我的面前,颔首轻抬,丝毫不惧地迎上众人的视线。
“哼,你们也就这点本事,除了搬季宗卜还能不能会点别的,大家同为掌舵,谁还能怕了他不成。”
金大发说是这样说,脸上那玩味的表情却收敛了许多,转过头看向姚三爷说道:“三爷,那南派已经派不出人手,胜负已分,赶紧宣布结果,太阳怪晒的,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姚三爷缓缓睁开双眼,坐直了腰板,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我身上开口道:“白家小友,可否还有人出来应战?”
我没有说话,转过头看向玉姐,玉姐紧咬着下唇,盯着姚三爷冷冷说道:“三爷,你确定要断我南派香火?”
姚三爷摇摇头,“一切都是照着祖上的规矩来办,你们南派执掌筢子行这么多年,是该挪挪位置了,既然如此,那就宣布胜负吧。”
姚三爷说着站起了身,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被金大发打断道:“三爷,在宣布之前,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哦?还请金爷明示。”姚三爷说道。
“老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生死签定生死,输的一方不光是要交出地盘,现任的把头,还得自扣双眼,从此不得再踏入另一方地盘半步吧?”
姚三爷若有所地点点头,“没错,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索爷你怎么说?”
老索头儿阴鹜着说道:“一切都照着祖师爷的规矩办,我没有话说。”
“嗯。”姚三爷沉吟道:“既然如此,那还请白家小友自己动手吧,以免伤了和气。”
“你们别太过分!”
玉姐赶在我前面拿手指着姚三爷愤道:“八爷现如今只是暂时取不到联络,你们这般落井下石,就不怕等他回来和你们新仇旧恨一起算上一算?!”
“诶,玉儿此言甚谬,今日之事合情合理,就算是他季宗卜回来,也不能坏了我盗门千百年来的规矩,否则你南派一脉,将永无立足之地,白家小友,你说呢?”
见姚三爷将话锋指向我,我握了握拳正要开口,就见广场中央的尸堆当中忽然爬出来一个人。
此人上半身赤裸,小腹被利刃切开了一个狭长的口子,白花花的肠子掉在外面,摇摇晃晃地走到地面上,满身鲜血淋漓,拿手指着姚三爷大笑道:“我看谁敢动我少东家一根毫毛!”
爬山虎!
我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却被玉姐一把拽住了胳膊,“不要过去!”
“不就是一对招子嘛,我霍家爬山虎,替少东家出了!”
那爬山虎身体尚未站稳,却忽然抬起右臂,化掌为爪,猛地朝着自己面门一抓,只听得一声刺耳的惨叫,再见那爬山虎的脸上,两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血流不止,右手掌抓着两颗红白相间的珠子一把摔在地上。
“要是不够,我还有双耳舌鼻,姚三爷要是喜欢,尽管拿去!”
广场之上死一般的寂静,我模糊着双眼想要挣脱玉姐的束缚,可是玉姐手上的力气极大,硬生生拽着我不放,冷漠的脸上挂着一行清泪,咬着牙说:“不能让我南派的子弟白死!”
片刻的沉寂之后,姚三爷眼角动了动,叹了口气道:“我姚三这辈子没有服过谁,万没想到你一介下人竟能作出日等义薄云天之事,着实令我佩服。”
可是说着话锋一转,“可下人终究是下人,即使把你削成人桩,也抵不上你们少东家的一双招子,更不能坏了祖师爷的规矩,既然他不愿意自己动手,那就休怪我得罪了。”
姚三爷话音一落,身后数名黑衣大汉跨步而出,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开山刀,直接朝我奔了过来。
“小乙别怕,找机会冲出去,只要你还活着,咱们南派的香火就不会灭,等到八爷回来,要他为我们报仇!”
玉姐挡我面前,袖中掉出两把匕首反握在手中,正要上去拼命,就听见金大发哈哈大笑:“玉儿敢在我盗门大会上阻拦三爷执行门规,那就是与我整个盗门为敌,没别的,我金大发首先就不会答应,都去,给我抓住她,回去好好审问看看季八爷的死,是不是跟她有关联。”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别闲着了,去把我筢子行的叛徒抓回来,我要和金爷一同审问。”
老索头儿说完和金大发相视一笑,身后的人齐齐朝着身前走了出来,我紧张地朝着大门处望了一眼,却见铁门反锁,数十个手持短枪的黑衣人把在门口,威胁式地盯着我,心中一凉,便抓着玉姐的手说:“玉姐,让我去吧。”
“不行!”
玉姐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当他们唱了这么久的大戏真的是为了你的一对招子么,他们是想要整个的南派憋宝一脉,八爷这次失踪肯定也跟他们有关系,要是你再出事,咱们憋宝一脉,就真的断了香火了!”
“可是他们要对你…”
“我跟着八爷这么多年,对整个南派的底细了如指掌,他们抓我是为了彻底将这一脉融掉,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八爷!”
浩浩荡荡的人群一步步朝着我跟玉姐逼近,玉姐手持短匕一边防范一边四处打探,当看到密不透风的围墙和一片片手持武器的守卫时,脸上绝望的神情越来越浓厚,就在这时,一声暴喝猛地在人群当中传出,声势之大,振聋发聩。
“住手!”
众人齐齐停下了脚步,目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从头至尾一直一言不发的龙老大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姚三爷三人说道:“可以停了。”
姚三爷原本有些紧张的脸色在见到龙老大之后陡然一松,阴笑道:“龙老大,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好好看戏就成,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一份好处,你这么做,难道是想与我三人为敌?”
龙老大哈哈大笑:“我可不敢,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你们犯下蠢事之前,还是先见一个人比较好。”
“什么人?”
姚三爷面色一紧,就见龙老大不再说话,将椅子搬向一边,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众人也齐齐分出一条道,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被推了出来。
“老三,别来无恙啊。”
那名老人在被推到众人视线当中后,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显然对这位老素未相识,只有姚老三,金大发等一干掌舵脸上齐齐变了颜色,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屈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喊道:“大掌舵!”
在看清那名老人的模样之后,我浑身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这位令姚三爷一干人闻风丧胆的大掌舵,竟是那大宅院中的老者!
而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人,正是红鲤!
第二十七章 大掌舵
“小友,不算太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