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这些人汲汲营营,也无乎是图个功名。
还有一些人自知学识不够,中举无望,就纯粹是抱着结识各地名流的念头而来的。
这些人多是家中富足之人。
他们的心思很简单。
京城权贵多如狗……
若是,他们有幸结交到一两个朝中权贵或是名门望族的子弟,朝中有人好做官,放个实缺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别忘了,他们现在身上可是有举人功名的,是可以候补放缺的。
还有一些人没有门路结识权贵,就把目光落在了贫穷却有才的举子身上。
若是资助了这些人,万一来年这人中了一甲进士,还能亏待他这个恩人不成?!
所以,别看现在还未到会试的月份,但京城也是暗流涌动,已有风声水起之势。
李爹和宋松安自然也是闲不住的。
无论是会馆还是文会亦或是名士,他们也都没少去……除了做学问之外,开阔眼界也是必要的。
而赵逢青赵大人,李雁回是知道。
那是杨时元的大弟子,现任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事宜,是新帝的心腹。
谢越彦是杨时元大儒的小弟子,到了京城,无论如何也都得走上一遭,去拜会一下。这时去,都有几分晚了,应该刚到京城时就去的。
可李雁回也知道,家里的事儿一大堆,谢越彦那里就只有小海一个人忙碌,确实是抽不出时间。
若是她帮谢越彦招些下人,谢越彦也就能轻松一些了。
只是……
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青珠,你说我该帮忙吗?!”
李雁回蹲在白雪塔前,看着雪球似的花朵发呆。
“可是小小姐如果不帮忙的话,总不能为这点小事麻烦夫人吧?!”
青珠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答道。
至于大小姐,那是更不可能帮谢越彦的……
大小姐超级不待见谢举人的。
不求小小姐,还求谁呢?!
“好吧……”
“就帮他这一回……”
李雁回似是被青珠的理论给说服了。
若是谢越彦娶亲了,这种事情自然就会有人管了……
他明年就已经十八岁了。
高僧说他十八岁就可以议亲了……
一想到风姿斐然的谢越彦就要成亲了,李雁回不知怎么的心中一痛,酸涩不已,就像是要喘不上气一般……
李雁回手不由自主的抓向了自己的心口,将那里的衣服抓出一条条褶皱。
她的思绪又飞回到青山绿水间,他打马向自己飞驰过来的英姿,惊鸿一瞥……
可是……
他不可能属于她……
更何况,他娘也不喜欢她……
想到谢越彦的母亲,李雁回觉得心阵阵的发凉,心痛的感觉却好像好了几分。
“小小姐,您怎么了?!”
青珠见李雁回面色不对,一双秀眉微蹙,还紧紧的抓着心口的位置,脸色微白,吓坏了,一叠声的问。
“无事……”
“就是蹲得太久,有些晕……”
李雁回强撑着对青珠露出一个笑脸。
“扶我回去休息一下吧……”
“下午人伢子不是要送人来挑吗?!”
李雁回就着青珠的手站起身,再没了逛花园的心思,慢慢的由着青珠扶着往回走。
吃过午饭,又小睡了一会儿,李雁回的心情还是很不好。
可当她看到人伢子送来的男男女女之后,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就顾不上了。
“这……怎么这般惨?!”
李雁回坐立不安的看向坐在上首的郑大家。
不是李雁回没见过世面,而是,面有的这些人是真的惨。
一个个瘦骨嶙峋、面黄饥瘦、头发枯如杂草,虽然,已经清洗过了,也换上了一身新衣衫……可是那幅营养不良的样子,明显就是逃难的难民啊。
不是送下人来挑选吗?!
这些李雁回印象中训练有素的下人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回事?!”
郑大家眉头微颦。
“回夫人……不是我不把好的给您送来……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卖谁都是卖……这里面,后两排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有几个甚至是刚刚从犯事的官员府邸买下来的,绝对的上手好使唤……”
“至于这几个……”
一脸富泰的人伢子卫氏叹了一口气。
“夫人,您不知道……”
“今年沛县遭了大水,千里洪水过去良田全变成了汪洋,没吃没喝……这些人逃难进了京城,想找口饭吃……我是实在不忍心,就在做生意的时候,也带上他们……让心善的主家儿给他们一口饭吃……”
“唉……”
卫氏似乎是个心善的,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这样没有经过训练的又是难民出身的,正经的大户人家是连看一眼都不会看的。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把他们带来了。
能赏一口饭就赏一口饭吧,也算她积德行善了。
眼前这家似乎是刚搬来不久的,怕是急于找熟人好上手的下人使唤,她今天带来这些难民怕是难入主家的眼了。可是带回去又该如何?她一人人小力薄,也救助不了更多的人啊。
沛县大水?!
数万灾民流离?!
李雁回惊住了。
第155章
只是与朝堂上的惊雷相比,李雁回那点惊提都不值得一提了。
此时金壁辉煌、威严肃穆的大肃朝堂上, 静得连落一根银针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朝中重臣们个个面色如土,冷汗直流, 有几个心理素质不好的,站得摇摇晃晃,看那模样似乎随时都能昏厥过去一样。
朝堂上的气氛就像是胶水一般, 低沉压抑、黏实厚重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高高在上的明德皇帝萧南那满是老年斑的脸,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一般, 一双虎目张半阖,眼中精光闪烁, 早年征战沙场的煞气有如实质一般从明德皇帝的身上散发出来……
朝中大臣们吓得如同鹌鹑一般,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明德皇帝那有如杀神般的模样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郢王萧临渊去沛县救灾带回来的一幅画儿。
那幅画儿宏阔而精到, 灵动而苍劲, 一经展开就铺满了整个朝堂,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师之手。
如果是在平时, 他们早就上前赏析赞美一番了。
可是, 现在他们却裹足不前, 抖如筛糠。
怪只怪这画儿画得太骇人了!
千里洪灾、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这是沛县大水之后真实而又惨烈的景象,画画人愤笔疾墨、虬劲苍老、一气呵成画成了这幅成千上万人物各俱情态的巨幅长卷……
站在这幅画儿前, 众朝臣只感觉一阵阵眼晕。
郢王萧临渊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敢把这幅画进献给皇上?!
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等着明德皇帝发怒, 朝堂上唯一个还镇定从容的就是献图的郢王萧临渊了。
面对大肃昭武皇帝萧明德的滔天怒火, 郢王萧临渊依然那么平静,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身姿笔挺的跪在那里,依旧用低沉有力的声音汇报着沛县受灾的情况。
“河南连日暴雨致使上游水位暴涨,多处河堤决口,其中属沛县受灾最为严重,淹灭田土房屋无数,受灾灾民达数万之众……”
“户部虽然拨银四十万两,可落到灾民的手上却不足十万两。灾民缺衣少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
“住嘴!”
明德皇帝气得浑身乱抖,拿着佛珠的手,指着郢王萧临渊暴跳如雷。
可郢王萧临渊却仍旧不管不顾跪得笔直继续沉稳的说道:“灾民缺衣少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之真实景象比之这《千里饿殍图》更甚万分!”
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高高在上的明德皇帝,目光又落在那幅刺眼的《千里饿殍图》上,那画卷上瘦骨嶙峋灾民眼中的绝望让他痛心,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图上的灾民都站起来,凄惨哀嚎着向他一步步走来……
他就是苦孩子出身。
如果当初不是前朝皇帝昏庸无道,致使天下大乱,天灾人祸不断,让他们没了活路,他们也不会起来造反,夺得这天下。
自从坐上这个位子,他就发誓再不让天下的百姓遭受他那样的苦难,可是……没想到……他才在位短短二十多年,前朝的天灾人祸就再度重演在他面前,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明德皇帝阴侧侧的目光在朝堂下众臣的身上一一滑过,看着底下一个个面如土色、沉默不语的众大臣们,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又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