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鬼。”王大勇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但他们都叫我色鬼。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只不走开了一家足浴店,三家舞厅,五家录像厅而已。”
“你——”平常春指着王大勇:“难道你是——”
王大勇点点头:“不错,我就是你现在想到的那个鬼。”
平常春看着对方,又看看被他扇倒在地的女儿:“平安你到底都认识些什么人啊。”
他长叹一声,终于放过女儿:“平安你知不知道你蒋阿姨刚和我说什么,她要和我分手,她说这笔彩礼既然泡汤了,我和她也算走到头了。”
“那就分啊。”平安坐起来,轻声说:“你回来,以前一切既往不咎,我们依旧是父女。”
平常春摇摇头,脸上无尽哀叹:“我不想分手,我离不开她,我爱她,平安你知不知道,离开你蒋阿姨我会死的。”
那你去死啊。平安心里咬牙骂道;她看着母亲卧室敞开的门,面如死灰。
母亲一定听到了吧,睡在那张床上,躺在黑暗里,所有人都已自动忽略这个将死的病人,可她在里面,却阅尽世间百态,饱尝凌虐。
曾经一起生儿育女的丈夫如此说话,定是比死了还难受的吧。
“你说你今天要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多好,平安你为什么要搞砸呢?我好不容易为你谋个好前程,你嫁过去穿金戴银过少奶奶日子不好吗,你干吗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平常春不敢打女儿了,改为死乞白赖,趁着一点酒劲,哭着抱着平安的腿:“平安你救救我吧,没有你蒋阿姨,我不如去死。”
平安狠狠从他手中抽离腿,冲到母亲房间拧开灯——果然,李娟正满脸仓惶悲戚惊讶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女儿。
“妈妈,三年了,今天就由我来做个了断吧。”平安轻轻擦去母亲脸颊上的泪水:“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好吗?”
李娟点头:“你妈妈我,瘫得这么些年里,早就聋了,瞎了,不聋不瞎的话,又如何活到今天。”
平安心如刀绞。
她轻轻为母亲掩上门。走到父亲面前,平常春依旧跪在那里,双眼无神似末日。多么自私的男人啊,为了自己的下半身幸福,竟然可以这般伤害结发之妻,还有他的亲生女儿。
平安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脚边父亲:“你打也打了,苦肉计也使了,说吧,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
平常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急切地捉住平安的手:“你蒋阿姨说,她不能再这么无名无份地跟着我呢,不然天下人都要叫她骚货和破鞋,她说她好意代替出席你的见面礼,到头来却要受这种气,她不服气——”
“说正事。”平安打断他:“那个女人想要我怎么办?”
平常春舔舔龟裂的嘴,又偷眼看看坐在平安旁边的王大勇,后者对他一挑眉毛,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当然知道王大勇,这x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里又有谁不知他王大勇的大名。不说远的,平常春现在给开车的领导李主任,平日就和他王大勇称兄道弟。
这样的人物,他惹不起。
于是他低声说道:“你阿姨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妈离婚。”
“好啊。”平安抚掌:“这样的婚姻,早就该离了。蒋阿姨也算求仁得仁。”
“我祝福你们。”平安对父亲伸出手:“不过你们这杯喜酒我就不去喝了,毕竟我妈妈心里还念着你呢。”
平常春有些困难的摇摇头:“还不止如此——”
“你阿姨,你阿姨——”
042、恩断义绝
平常春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尤其是当着一个外人的面。他以为的见面情节不是这样的,他打平安一顿,在平安反抗的时候,自己便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接下来的话。可谁成想到,会是眼前这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局面。
可一想到蒋艳艳身上的伤口,被陈家群殴的伤口,还有她回家后对自己要死要活的样子,平常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阿姨的意思是,如果我跟你妈妈离婚了,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我要收回,毕竟是我们单位的房子,既然我和你妈妈夫妻关系结束,你们自然再没有住在这里的理由。”
“平安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心虚,平常春又急急道:“我本来以为今晚的相亲如果顺利,我们就可以拿到一笔钱,我就可以暂时填补你阿姨那边的缺口,她就不会吵着要名分,我就不会那么快要和你母亲离婚,你们也就不用搬出去——”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吗?”平安打断父亲,轻声说:“我和妈妈现在被扫地出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吗?”
平常春看着女儿一脸平静的样子,突然有些吃不准。他以为她会闹,会哭,会乞求,却没想到,平安如此安静,她好像对这个结局早已一目了然。
但开工没有回头箭,反正女儿的心,应该是被自己伤透了。于是平常春继续艰难启齿道:“当然你阿姨说,她也不会怎么心急赶走你们,她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你去找新房子。”
“是吗?”平安甚至微微一笑:“替我谢谢蒋阿姨的善意,还有她今天对瘸腿四母亲最后说的那番话,替我谢谢她。”
“不过我不想接受她这份善意,你和母亲一待签字离婚,我立刻搬出去。”平安侧头,柔声对王大勇说:“勇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见你那房子宽敞,能不能让我和我妈妈去打扰你几天?”
王大勇其实早已义愤填膺,如果不是平安在身边,估计他早已要揍眼前这个猥琐男人。此时见平安如是说,他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没问题,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把房子送给你都行。”
“平安你虽是个没爹的孩子,”王大勇指指跪在地上的平常春,又搓搓自己心窝,“但你有你哥,只要你哥有一口热饭吃,就少不了你的。”
平安笑笑,按住他,转身对平常春说:“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要钱补偿吗?”平常春慌乱道:“可是我没钱,平安你不知道,刚才那顿饭,因为没相中你,他们陈家还要我们负担一半费用。我可是把身上最后一点钱都用完了啊,不然你阿姨也不会——”
他拿起袖子想掩饰地擦擦泪,尽管在平安答应他的要求后他其实早已内心雀跃,但还是装模作样一番。
他是立意斩断父女情分,不想再管这对母女了。
平安厌恶地移开视线:“我不要你的钱,希望你以后也不要管我要钱。从此以后,我俩断绝父女关系,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你富也好穷也罢,我都不会去沾边;同样的,我以后过什么日子,乞丐也好,赚钱也好,也都与你无关。平常春,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
平常春呆呆了,他心里迅速算过一笔账:无疑眼下的平安是捉襟见肘的,更别提她那药罐子妈妈,还有以后她读大学还不知要费多少钱;但是,谁能预见这个女孩的明天呢?这两个月之内,她可是不声不响地,竟然能结识王大勇之类的人物,谁又能断定,将来不能从这个女儿身上得到好处呢?
可是眼下的关如何过?蒋艳艳才不会相信平安的前途。她曾对他说过:“春啊,平安现在恨得咱俩牙痒痒,将来怕是指望不上,咱俩以后养老终归还得靠依依,你看依依多孝顺,所以你要对依依好点。”
而且,这世上哪有说断就能断的血缘,平常春才不相信平安会真的不管他呢。看她那么照顾她母亲就能看出,这孩子不是个狠心的主。退一万步说,就算平安将来真的要狠心,他也有办法,不赡养父母,法律都不允许吧。
想到此,平常春点点头,长叹一声:“孩子你既然一定要做到这一步,我也无话可说,终归是我对不住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只要你心里舒坦。“
他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茫然,有些轻松,还有些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的兴奋及期待:“星期一,我和你妈妈去打离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