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好笑,婉晴想回华阳宫, 不是为了她的生母惠贵人,却是为了惠贵人身边的宫女婵娟。
虽说林太后对她不错,乐仪这个小姑姑还能陪她一起玩,但林太后毕竟生性清冷,和她并不算亲近。起码不会像婵娟那样温柔亲切,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
不过,和祖母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小婉晴还是很愉快的。
回到华阳宫之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母妃对她的态度也比从前好了不少。
然而好景不长,等太上皇和林太后他们离宫之后,惠贵人便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对婉晴不冷不热的。
婉晴是她的亲生女儿,惠贵人也不是不爱她。
只是和女儿相比,惠贵人更想生一个儿子,像其他人一样,生个儿子!
这个念头,惠贵人早就有了,而且随着宫里的皇子一个一个地降生,变得越来越强烈。
只是裴清殊现在很少在她这里留宿,惠贵人实在是没有机会。
一想到刚进宫不久的、那个年轻漂亮的敏妃,再想想明年开春,宫中又会举行新一轮的选秀……
惠贵人就感到十分焦躁。
在这份焦躁的驱使之下,惠贵人一狠心,做了一件糊涂事。
……
惠贵人身边的宫女婵媛来到乾元殿时,裴清殊刚好洗漱完毕,正准备就寝。
得知女儿高烧不退的消息之后,裴清殊便立马让人更衣,马不停蹄地赶往华阳宫。
裴清殊虽然不懂医理,但女儿的小脸烧得通红,看起来极其不舒服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病了。
裴清殊皱起眉头,问向一旁的惠贵人:“太医怎么说?”
裴清殊坐在床边,惠贵人不好站着俯视他,便跪坐在踏脚上,柔声回道:“太医说,晴姐儿是染了风寒……”
风寒听起来是小病,但这种小病一旦没养好,就会变得很严重,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
裴清殊看着女儿皱着眉头,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但他又没办法责怪南乔,责问她为什么没照顾好孩子。毕竟女儿是他们两个的,没照顾好她,裴清殊也有一定的责任。
“过年那会儿积压了好些天的政务,朕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时间过来看你们……”裴清殊越说越难受,亲手拿起帕子,替女儿擦起了脸。
惠贵人靠在床头,竟然哭了起来:“皇上日理万机,顾不得我们母女,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没有照顾好晴儿。”
不管怎么说,两人毕竟都共同孕育了一个女儿。惠贵人的心情,裴清殊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女儿生病,做父母的心里本就不好受。若是再加上自责的话,那滋味就更是难熬了。
裴清殊觉得她带孩子也不容易,就帮南乔擦了擦眼泪,安慰了她几句。
两人一边陪着婉晴,一边说话,一直等到下半夜婉晴的烧退了,才去安歇。
惠贵人的位份摆在这里,寝宫并不是很大,甚至有些拥挤。用膳只能在客厅用,没有单独的花厅。除了一间小小的客厅之外,就只有两间厢房。一间惠贵人住,一间晴姐儿和奶娘住。
裴清殊草草洗漱了一番,在床上躺下之后,就在想是不是是时候该给南乔晋位了。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南乔的位份高一点的话,以后女儿的日子也更好过一些。
他来华阳宫过夜的时候,也不必如此拥挤了。
裴清殊忙了一天,晚上又来照顾孩子,早已经累得不行了。想到明天醒来之后还有一大堆政务要处理,裴清殊就赶紧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惠贵人躺在一边,手抬起来又放下,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在这个时候引诱裴清殊的念头。
她看得出来,现在真不是时候。
不过,她还有机会。
虽说晴姐儿已经退了烧,不过她的病还没有好全。
次日晌午,裴清殊便又来了,还亲自喂女儿吃了一小碗药。
比起朝夕相处的母妃,晴姐儿显然更喜欢裴清殊这个父皇。晴姐儿年纪小,身为大公主,也是宫里唯一的公主,有时候难免有一点小小的任性。别人喂她喝那么苦的药时,她就多多少少有一些不情愿。可若是裴清殊喂她时,她便乖乖地躺在裴清殊的怀里,让她张嘴就张嘴,乖巧得不得了。
等喂完了药,裴清殊又亲手给她喂了一颗糖。等吃完糖,看着婉晴漱了口,又睡下了,裴清殊才算是松了口气。
就在裴清殊准备回乾元殿的时候,就听惠贵人在旁娇声说道:“皇上,您还没午歇呢吧?不如在妾身这里歇过再走?”
裴清殊昨晚睡得晚,今早又早起,的确是有些困了,便接受了南乔的提议。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午睡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下趴着一个人。
南乔身为侍寝女官,接受过比较系统的教导,所以在男女之事上,她要比后宫里所有的妃子都更有经验和技巧。
再加上她的出身和年龄的原因,比一般人都要放得开,是目前的后妃里头唯一愿意这么做的。所以真一开始了的话,裴清殊也没法喊停。
等结束之后,裴清殊看着身旁下巴尖尖,满脸媚态的女人,突然有一种……自己被睡了的感觉。
临走之前,裴清殊又去女儿的房间看了看。
冬日的午后,所有人都有些没精打采。守着婉晴的小宫女,正靠着柱子打哈欠。
裴清殊本想出言斥责她的,但又怕吵醒女儿,就先忍着没出声,打算等会儿再同这些下人算账。
就是因为他们伺候的不尽心,婉晴才会生病!
裴清殊压着心头的火,弯身给女儿盖了盖被子。
谁知就在这时,小婉晴忽然睁开了眼睛。
裴清殊有点抱歉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父皇吵醒你了?”
婉晴不回答,只是一边发出“嗯嗯”的声音,一边张开四肢,挺起小肚子伸懒腰。
裴清殊看着她这么可爱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等小婉晴舒展完了身体,裴清殊就又给她盖了一遍被子。
谁知道小婉晴却是伸出小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盖被被。”
“那怎么行呢?会着凉的哦。”裴清殊温和地告诉女儿:“你呀,就是太爱踢被子了,所以才会生病的。”
小婉晴摇摇头说:“不是呀。母妃说,屋里很暖,不用盖被被。”
裴清殊刚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小孩子任性而已,可不知怎的,当他从婉晴口中听到‘母妃’二字时,却突然心生疑窦。
裴清殊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了很多:“晴儿,你告诉父皇,母妃还和你说什么了?”
婉晴嘟着小嘴巴想了想,说:“母妃还说,让晴儿赶紧睡觉觉,等睡醒了,父皇明天就会来看我们啦。”
惠贵人这么说,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哄小孩儿的话而已。可裴清殊看着女儿天真的小脸,却是忍不住往另一个方向想去——
该不会,惠贵人是为了把他引过来,故意让婉晴生病的吧?
疑虑一旦产生,就会像野草一般地在心里疯长。
离开华阳宫之后,裴清殊就来到了坤仪宫,简单地同宋皇后说起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心中的疑惑,然后问皇后:“昭屏,这件事情你以为如何?”
宋氏十分慎重地说道:“还不好说。有可能是误会,或是巧合,也有可能真如皇上所说……不管怎么说,大公主身边的下人伺候不周,都理应受罚。臣妾这就叫人把华阳宫的下人都带过来一一审问,若有什么蛛丝马迹,臣妾一定第一时间禀报皇上。”
第62章
裴清殊心里老是记挂着女儿的事情,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在皇后还没派人通知他结果的时候, 他便又迫不及待地去了坤仪宫。
屏退闲杂人等之后, 裴清殊立马问道:“怎么样了昭屏?可审出了什么来?”
皇后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华阳宫的下人, 倒都是些忠仆。除了承认自己失职, 一个劲地认罪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裴清殊想了想道:“这种事情,在外头伺候的八成不会知道。近身伺候婉晴的宫女,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据晴姐儿的宫女所说,晴姐儿生病的前两天,都是和惠贵人单独睡的……所以晚上伺候的,都是惠贵人身边的大宫女, 一个叫婵娟, 一个叫婵媛。”
不知为何, 裴清殊感觉这两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仔细想了想他才想起来,那时候林太后想让婉晴随她去景和园居住的时候,晴姐儿就是因为舍不得那个叫婵娟的宫女才会拒绝林太后,留在宫里的。
“继续审, 尤其是婵娟和婵媛这两个宫女。对婵媛, 可以适当用刑。对婵娟……”
裴清殊说到一半,突然改变了主意:“朕亲自审她。”
“啊?”皇后闻言,不禁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常态:“那臣妾这就去叫人安排。”
皇后原本就知道裴清殊喜欢女儿,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珍视晴姐儿。
裴清殊向来很少插手后宫之事,不管发生了什么, 都是交给她和傅太后来负责的。
看来这回,他是真的着急了,才会忍不住亲自出手。
……
在皇后的安排之下,裴清殊很快就见到了婵娟。
婵娟今年二十出头,是延和二十四年参加小选的宫女。在裴清殊出宫建府的那一年,她被分到了南乔的身边伺候。
身为惠贵人身边地位仅次于婵媛的大宫女,婵娟看起来非常胆小,跪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似的。
裴清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地开口:“朕听说,你对婉晴颇为照顾?”
婵娟闻言,连忙跪直了身子说道:“回皇上的话,伺候大公主殿下,乃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说‘照顾’。”
“你是惠贵人的宫女,又不是专门伺候晴姐儿的,能让她为了你留在宫里,可见你平日里待她着实不错。”裴清殊先是夸奖了婵娟一番,随后话锋一转,颇有些尖锐地问道:“可是,为什么她在惠贵人房里歇息的时候,明明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却还是着了凉呢?”
虽说婵娟跟着惠贵人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了,但惠贵人并不受宠,又总是以奴婢自居,上赶着伺候裴清殊,都没有给她们这些下人接近裴清殊的机会。所以在此之前,婵娟几乎没有怎么和裴清殊说过话。
这会儿听裴清殊这么说,婵娟不禁吓得浑身发抖:“回、回皇上……奴婢该死,是奴婢没照看好公主殿下,请皇上责、责罚。”
“不对吧?究竟是你没照顾好,还是有人不让你照顾呢?”裴清殊此时面如寒冰,完全不见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你进宫也有几年了,可知道犯欺君之罪的后果是什么?”
婵娟闻言,不由抖得更厉害了:“皇、皇上恕罪,奴婢,奴婢……”
“朕知道你疼婉晴,你总不会愿意白白看着她生病受苦吧?还是说,朕和晴姐儿都看错了你?如果是那样的话,朕倒想听听看,惠贵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不,不是这样的……”婵娟又急又怕,竟然哭了起来,“惠贵人没有许过奴婢什么好处,贵人只是说……若是她能生下皇子,以后公主殿下有了弟弟,也就有依靠了。”
裴清殊心头一沉——果真如此!
他的猜测没错!
南乔果然是故意让女儿生病,借此来争宠的!
裴清殊的心,犹如坠入了结冰的湖里一般,说不出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