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难不成那两根针,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傅太后本就是个暴脾气,这会儿眼看着孙女受苦,却连个嫌疑对象都找不到,不由大发雷霆,“你们几个,都给本宫好好想想!若是想不出还有谁接近过婉玉,那这两根针,本宫就要算在你们的头上!”
余妈妈等三人听了,全都被吓得心肝剧颤。
裴清殊微微皱眉,陷入了深思。
在他看来,余妈妈并不像是在说谎。婉玉向来十分乖巧,除了饿了或是尿了的时候,从不哭闹。在襄乐宫的时候,余妈妈除了喂奶和换衣裳之外,基本都不会去抱婉玉。不过,她得了娴贵妃的吩咐,会一直在旁守着婉玉。
如果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上的话,那么凶手……就在这些今天抱过婉玉的人当中。
可是这些人,都是裴清殊的至亲之人。如果非要怀疑一个的话,裴清殊只愿意怀疑安郡王的生母,荣贵太妃容氏。
不过……从逻辑上来说,这也不大可能。
按照下人的说法,荣贵太妃她们抱过婉玉之后,是余妈妈将婉玉又抱回了她的小床当中。就算荣贵太妃当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之后婉玉也不可能不哭闹。
而且,荣贵太妃也根本没有谋害婉玉的动机。
难道说……是跪在大殿中央的……婉云所为吗?
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是怨恨裴清殊,当年间接杀死了她的父亲吗?
裴清殊觉得不大可能。
婉云进宫的时候才四五岁大,她已经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估计连生父曾剑的样貌都记不清了,怎么可能会为了给曾剑报仇,这般冒险行事?
“会不会是,有人在婉玉的摇床上藏了针?”裴清殊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下手的人就很多了。
谁知傅太后却是摇了摇头,告诉他说:“针是在玉姐儿戴着的帽子,和领口处发现的,看样子应当是被人插进去的。如果针是提前被人插在床中,被发现时应当有一半还插在枕头或是被褥里。且在余妈妈将玉姐儿放回床中的时候,玉姐儿就会哭闹才对。”
“可恶……这孩子究竟犯了什么错,从她未出生开始,便有人三番两次地想要害她!”裴清殊想到这里,便觉得胸口一揪一揪的疼。
“母后,朕先去看看婉玉。”
傅太后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去吧。”
裴清殊走后,傅太后叹了口气,对一旁的荣贵太妃说道:“姐姐你说,今日我让娴贵妃抱玉姐儿过来,本是想让她们姐妹几个亲近一番的,没想到却闹出这种事来。以后我还怎么开口,让娴贵妃再带着孩子过来啊?”
荣贵太妃劝道:“太后娘娘别担心,既然并无外人接近过玉姐儿,说来说去,不过是下人的疏忽。许是她们先前不小心将针落在了玉姐儿的衣帽里,没有发现呢?那针那么细,咱们抱着玉姐儿的时候,若是不仔细看的话,也不一定能发现得了啊?”
“这倒也是。”傅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婉云,无奈地说道:“你先起来吧。你也不小了,以后可不要再像今日这般贪玩。”
其实傅太后也清楚,贪玩的是乐仪和婉晴,婉云不过是拗不过她们而已。只是乐仪和婉晴,一个是林太后的女儿,她教训不得。一个是她亲自抚养了这么久的孙女,年纪又还那么小,傅太后舍不得教训。所以说来说去,也就只能提醒一下年纪较长的婉云了。
婉云听了,十分乖巧地答应下来。
傅太后瞧着她也没那个胆子加害婉玉,便让她和婉晴都先回慧曜楼去了。
等其他人都走后,荣贵太妃看了裕贵妃一眼,对傅太后低声说道:“太后娘娘,先前宫中就有风言风语,说这娴贵妃经常以伤害自己的形式,博取皇上的垂怜。你说这一次,会不会是她效仿那个糊涂的惠贵人……”
“荣姐姐,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人。若是没有证据的话,还是不要这样揣测钟氏为好。”傅太后说着,不知怎的突然问向裕贵妃:“宝璋,你说是不是?”
裕贵妃刚才好像在走神,听傅太后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才说:“啊……是!依宝璋看,娴贵妃也不像是那么狠心的人。”
傅太后见了,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这孩子,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裕贵妃看了一旁的荣贵太妃一眼,起身道:“姑母恕罪,最近修儿不爱吃饭,闹人得很,宝璋有些乏了……”
荣贵太妃在旁和善地笑道:“裕贵妃可要保重身体啊。”
傅太后听了,也不好说她什么了:“既然如此,你就早些回去歇着吧。回去之后,也要多敲打敲打琼华宫的下人们,让他们引引以为戒,好好照顾修儿才是。”
“是,宝璋知道了。”
第87章
因为实在查不出什么可疑的人来,最终傅太后只能发落了玉姐儿的奶妈和宫女, 并且送了一个慈安宫的宫女过来, 专门替她照看玉姐儿。
这件事情, 就这么大事化小, 以下人疏忽大意为由结案了。
襄乐宫里,银烛不满地对娴贵妃说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表面上说是关心二公主殿下,实际上还不是听信了外头的传言,觉得是您故意伤害公主,所以派了个人来监视咱们吗?”
“银烛,别乱说。”娴贵妃对着镜子, 轻轻叹了口气, “有太后娘娘的人陪在玉姐儿身边也好。太后娘娘是何等贵重的身份?以后有这个画瓶姑娘在, 那些小鬼,也不敢再轻易对婉玉动手了吧。”
银烛忧心忡忡地说道:“娘娘,您说这回对二公主出手的,和当初给您下药的, 会不会是同一批人啊?”
“不像。”娴贵妃捏着从婉玉身上取下来的那两根针, 低声说道:“这一回这么低劣的手段,倒不像是同一个人做的。”
“那娘娘心中可有猜测?依奴婢看,这事儿八成就是裕贵妃让人做的。她怕太后娘娘见了咱们二公主之后会新生喜欢,怕您和太后娘娘走得太近……”
娴贵妃摇摇头道:“裕贵妃今日并没有抱过婉玉,她没有机会下手。就算她抱过玉姐儿,在大殿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手的话, 难度未免太大。裕贵妃虽单纯,但并不会蠢到如此地步。”
银烛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那会是谁呢?难不成当真是余妈妈她们背叛了娘娘?”
“余妈妈是母亲亲自挑选之后送进宫来的人,不可能有问题。”娴贵妃沉吟着说道:“她顶多,也就是疏忽大意,没有及时发现异常而已。而今日,能够让余妈妈放松警惕之人……恐怕只有乐仪长公主、婉云郡主,还有大公主三人。”
银烛心中一惊:“您怀疑,是几位公主做的?可她们都还小啊……”
“在皇家,有几个真真正正的孩子?”娴贵妃轻轻地眯了眯眼睛,“这三个女孩子里头,也就只有乐仪还称得上一句单纯。婉云和婉晴,哪个不是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许多大人都未曾经历过的变故?”
“那,会是谁呢……?您对婉云郡主有恩,又向来和宁太妃交好,难道说……”
“嘘,”娴贵妃柔声提醒道:“有些事情,心中有数便好,不必说得太透。”
“不、不会吧……”银烛有些不敢相信,“她……那么小的年纪,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有其母,难免有其女。这回是我们大意,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莫让婉玉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银烛正色应道:“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挑选几个可靠的人去伺候公主殿下。那……这件事情,还要不要继续追查?”
“你不要擅作主张,让我再好好地想一想。”娴贵妃缓缓说道。
……
因为钟氏生产时的那件事情,裴清殊最近本就很少涉足后宫。在二公主被针刺伤之事发生之后,一直到三月份各地秀女入宫,选秀正式开始,裴清殊都没有再召幸过后妃,也就是经常去皇后那里坐坐而已。
皇后见裴清殊这般,不免有几分自责:“都是臣妾无能,没能管好后宫,给皇上添心思了。”
“这也不能怪你。”裴清殊安抚地拍了拍皇后的手,和气地说道:“不过昭屏,这回选秀,你还是不要再替朕选妃了,多给十四弟留心一下便是。”
“这……这恐怕不大妥当吧。”宋皇后柔声说道:“按说新帝登基,理应举行选秀。可距您登基,都五年过去了,到现在才进行第一次选秀……朝中早就有些不满的声音。若您这一回还是不肯选妃的话,只怕会引发众大臣的不满。”
“不满就不满吧。前朝诸事繁多,朕不希望后宫还要再让朕分神。”裴清殊说着,正色看向皇后,“昭屏,你也是一样。你是皇后,多少要硬气一些,别总顾忌着底下人怎么想,应该是让他们顺着你的心意来才是。”
“皇上教训的是,臣妾记得了。”皇后柔声劝道:“不过等到了殿选的时候,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若是有合心意的,就挑几个进宫。若是没有,也就罢了。”
“好吧。”裴清殊明白,皇后这么劝他,多多少少是怕别人说她善妒,容不得新人,所以才希望裴清殊“意思一下”。
皇后是贤惠大度,只是有的时候,未免过于贤惠了。
不过,有一个贤惠的皇后,总比有一个小肚鸡肠,心思歹毒的皇后要好。
裴清殊还是很知足的。
……
时间进入三月之后不久,公孙明便带着新都城的规划图纸,从长安城回来了。
“皇上放心,新的乾元殿,已经按照您的想法建好了。其他的宫室,也正在有条不紊的修缮当中。这是最新的皇城规划图纸,请您过目。”
小德子连忙上前,替裴清殊接了过来。
新都城的城市规划,大致与现在的都城燕京保持了一致,不过各城区的功能更加分明了一些。
北边照旧是皇宫和衙门,东边是皇亲国戚,西边是官员和士绅,南边则是平民和商铺集中地。
商人若是想在偏西或者偏东的位置经商的话,就必须付出比在南城经商更多的一笔钱给朝廷,且要经过更加严格的检验才行。
至于北城,则因靠近皇宫和官衙之故禁止经商。不过,书社、武学等与教育有关的行业除外。
这么一规划之后,长安城的管理就会方便许多。虽然现在要多花费一些功夫,不过一旦这个基调定好了,后人便省却了许多麻烦。
“襄亲王和安郡王,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裴清殊看过图纸之后,非常满意,便含笑与公孙明说起了其他。“朕还打算趁着选秀,给他们选两个新人呢。”
公孙明笑道:“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呢,怎么着也得端午前后了吧。”
“那可真是可惜了,四哥和七哥没福气啊。”裴清殊说着,故意打趣公孙明,“朕记得,阿明府里只有孟氏一个妻子吧?要不要朕指个侧室与你?”
“多谢皇上一片美意,只是臣整日奔波,没个定型,连孟氏一人都还顾不过来,还是先不考虑侧室的问题了。”
“行了,瞧把你吓的。你离京也有几个月了,想来公孙夫人和孟氏定然十分惦念,赶紧回府去吧。”
公孙明稍稍松了口气:“谢皇上恩典。”
……
公孙明走后,裴清殊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孟宜嫔了,傍晚便翻了孟宜嫔的牌子。
孟宜嫔刚进宫的时候才十六岁,五年过去,如今也已经二十一了。
裴清殊向来挺喜欢这个快言快语的小姑娘,不过后宫佳丽众多,宜嫔就算貌美性子好,但也并不算突出。加上没有怀上子嗣的缘故,她的位份就一直都没有动过。
不过,宜嫔和孟家的其他人一样,看起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白了,就是不思进取。晋不晋位没关系,有吃有喝她就满足了。
裴清殊倒是挺喜欢她这样的性格。
然而今天晚上不知是怎么了,宜嫔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清殊见她这副模样,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怡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
“皇上恕罪。”宜嫔忽然在裴清殊面前跪了下来,“虽说娴贵妃娘娘不让妾身告诉旁人,可妾身实在是忍不住……”
“到底是什么事?”听到宜嫔提起钟氏,裴清殊隐约觉着,宜嫔要说的话,应当与钟氏或者二公主婉玉有关。
果然,宜嫔给裴清殊磕了个头之后,便肃声说道:“妾身怀疑,当初娴贵妃娘娘血崩,系大理国公主敏妃所为。”
“此话怎讲?”
在裴清殊看来,敏妃就是个番邦之地出来的小国公主,性格略有几分孤僻,不过并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人。不然当初敏妃中毒之后,就不会傻乎乎地去指认皇后了。
“是这样的皇上,这几个月来,妾身发现娴贵妃娘娘一直在根据几张敏妃和她的宫人传太医的记录,利用其中的几味药材调制催生的药物。妾身认为,当初很有可能是敏妃调制了药物,掺杂在了娴贵妃的补药之中!”
裴清殊微微皱眉道:“怡然,你这般怀疑敏妃,可是要有证据的。光凭太医院的几页医案,恐怕说明不了什么。”
“皇上,妾身怀疑她是有道理的。您还记得之前,敏妃中毒的时候吗?妾身打听到,给敏妃试菜的宫女,并不是试菜之后立即就死掉了的,而是过了一会儿,她的毒性才发作。可为什么敏妃刚吃了一口,就立马吐了出来呢?那个时候,她的宫女可还没有出现症状啊……”
经宜嫔这么一说,裴清殊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当时的确查出有叶氏余孽和匈奴人作乱的痕迹,裴清殊才会笃定是匈奴人为了破坏大齐和大理的邦交,故意给敏妃下毒。
可现在看来,敏妃这个“受害者”……恐怕也并不是全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