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望天思忖了一下,趁复读机又开启复读功能以前,快速地回了他一句——
【我一会儿把酱油瓶子藏起来,我妈肯定叫我下楼买酱油。我们小区里有个超市,我去买酱油的时候跟你说一声?】
【好的。】
计划稳步推进中,一切都如何苗所料,炒菜中的林老师发现酱油没有了,马上就喊何苗下去买瓶新的回来,何苗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在门边穿鞋,慢条斯理地开门出去,等慢条斯理地关上门后,她就忽然开始撒丫子狂奔。
超市营业中,她进去没几分钟就买好了酱油,看了看时间,还很充裕,于是就在超市货架后闲逛着等。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又看了看时间,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何老师就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你妈妈说:你女儿买个酱油买到天上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到底在磨蹭什么!不会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老何你赶紧去催一下,把你女儿给我揪回来!】
何苗无语了一下,这条微信发的不是文字,是语音吧?为什么林老师河东狮吼的样子这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爸爸你稍微安抚一下妈妈,我这就回来了。】
发完这句话,何苗就收了手机,拎着酱油往超市外走。站在超市门口,她再一次顾盼生辉地张望了一下,确认四面八方没有她想等的人后,这才垂着脸,带着失落往回走。
往回走的时候还不甘心,又回头瞧了一眼超市。还是什么都没有。
何苗转回身,低着头没看前面,咚地一下就撞到某个急匆匆往这边赶的路人。她连忙道歉,一边道歉一边抬起脸,整个人就这么怔住了。
冯照纬看样子是跑过来的,浑身冒着热烘烘的气,还在不停地喘息。但下一秒,他就张开手臂,把何苗整个嵌进自己怀里。
何苗手里提着酱油,不太方便回抱,但这影响不了什么,冯照纬把她困得很紧,光是他抱着她,她就觉得有点透不气来了。
“你……松开一点……”
“你想我吗?”
“想啊。”
“有多想?”
“我都冒着被抓到就要被严刑拷打的风险出来见你了,你说有多想呢。”
冯照纬没再追问,下巴搁在何苗的肩上,嘴角咧得很开。接下来谁都没说话,半晌过去,冯照纬忽然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好想一直这样。”
一直这样紧紧地拥抱,呼吸相伴,气味相闻。互相感受对方的身体,互相倾听对方的心跳。
何苗的心刹那间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软绵绵的,湿漉漉的,这种软绵绵和湿漉漉促使她艰难地抬起拎着酱油的手,吃力地回抱了下冯照纬的背。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又轻轻地戳了冯照纬一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要不要我亲你一下?”
“……”
冯照纬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低低地笑,“好啊。”
“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不能像上次一样得寸进尺。”
“我上次没有得寸进尺。”
“那算了。”
“对不起,是我得寸进尺了。”
何苗含糊不清地嗯一声,冯照纬的脸近在眼前,这样的一张脸,她望着望着,自己先脸红了。妈哎,她到底是怎么说出要亲他一下的这种话的?而且又是主动送上门,现在拔腿就跑来得及吗?
来不及。
冯照纬笑得跟奸诈的老狐狸一样,到手的兔子怎么可能再放跑。
来得及。
冷不丁地,何苗的手机响起来。
两个人都被惊了一下,何苗一看屏幕,又吓一跳,林老师的催魂电话!
厨房里滋呱滋呱的炒菜声已经停了,为的就是等一瓶酱油。何苗回来的时候,林老师差点想戳着何苗的脑门问她天上好玩吗,至于这么流连忘返不回家吗。
但还是炒菜要紧。
何苗把酱油递出去后就功成身退了,这时候她的微信收到新信息:【你还欠我一个吻。】
过了一秒又来一条:【什么时候你把醋也藏起来?】
何苗回了他一串点点点。
饭菜很快出锅了,坐到餐桌边,何老师才从门外进来,林老师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又不着痕迹地各自撇开。
何苗这才注意到何老师刚才居然是不在家的,她咬着筷子问了一句:“爸爸你怎么在外面呀?”
“嗯。”
何老师明显不想细答,换鞋的短短时间里,又和林老师交换了几个眼神。
这么交换下来,林老师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最后一个菜是被她啪地一声摔到餐桌上的,何老师走过来,轻摇了摇头制止了下她。
何苗忽然敏感地觉得,她可能又要陷入两位老师的狂风骤雨之中了。
然而,这场狂风骤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不过吃饭的时候两位老师都很安静,直到何苗的手机提示微信声,两位老师才把视线唰地投过来。
何苗看都没看,直接把屏幕按灭了。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也唰地一下去看两位老师。
两位老师没有发难,但何苗却没来由地心虚了。何老师刚才下楼了,可能也并没有走远,可能就在小区里闲逛,可能逛到了超市旁,可能看到了超市门口抱成一团的两人。
细思极恐。
吃完饭,何苗就灰溜溜地躲进卧室。这时候她才敢看一眼微信,不过就是某个公众号发来的推广信息,居然差点没引来一场狂风骤雨,还把她吓成这样。
她摁了摁脑袋,有点受不了了。
另一边小区楼下,冯照纬给何苗追加了两条微信后就慢悠悠地开车回公司了。
办公室里,季大闲人坐在那里,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冯照纬一边转着车钥匙一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说:“是不是又走错了?”
“没,我来找你的。”
“哦。”
冯照纬点点头,看起来心情愉悦。
季本瑞瞧了他两眼,感慨地唉了一声,“看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再看看我,把鱼放生了的样子。”
冯照纬惬意地靠着椅背,“你不是玩票性质吗?说吧,她把你怎么了。”
这个代词“她”没指代清楚,但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隔壁那个女人。
“前两天你加班那个晚上,我把她请到我办公室去了。闲来无聊,我俩就聊了会儿你。”
“哦?聊我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看她提起你的时候,那种神情真是遭了殃的神情。她还在我办公室抽烟,跟个大佬似的。”
季本瑞回忆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
“我身边的女人都是娇滴滴的,像她这样的还真没有。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有些爱玩的也抽烟喝酒纹身样样都来,可她们都是表面横,内心里其实虚着呢。可她不,她内心里是横的。”
他收了笑,眼神定而虚,这样的眼神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落寞。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带着一丝向往地补了一句:“真的,我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冯照纬伸了伸手,捏起了桌上的钢笔,放在指间转着,“然后呢?你想和我说什么?”
季本瑞没回答,冯照纬替他答。
“你想告诉我,你不是玩票性质,你发现自己爱上她了?”
季本瑞摇了摇头,半晌,才哼笑一声耸耸肩,“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我放弃她了。”
他扬起脸,才这么会儿功夫,刚才那个落寞的影子就不见了,此刻是原来那个什么都挺无所谓的季本瑞——
“我这人不喜欢用强的,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两情相悦多开心,非得苦大仇深地倒追干什么?我很忙的。”
“……”
冯照纬把钢笔放下,“你风向转得倒是挺快,玩票玩出心得来了哦?厉害厉害。”
“他妈你别夸我,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你他妈正经点吧,还以为我夸你呢是吧?”
“行了别夸了,我得走了。”
“我没夸你。”
季本瑞摆了摆手。留给冯照纬一个风流倜傥的背影。
二傻子吧?
冯照纬支着下巴想,难怪说傻人有傻福呢,不管这二傻子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他这人是真的拿得起又放得下。
☆、海盐冰激凌
斯嘉莉果然是个说到做到且对自己下手极狠的女人,短短两天时间就把自己调整回原来的全盛状态,和冯照纬的合作项目也完美地落实了,今天上午是她最后一次到冯照纬的公司报道打卡,整理好她临时办公室里的东西后,她就可以光荣退休打道回府了。
时间还早,公司里挺安静的。格子间的同事们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但由于早起的影响力,现在大家普遍都是懵懵的,也没有什么活泛的交头接耳。
冯照纬就是在这么安静的氛围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的。他前脚刚进办公室,还没关门呢,后脚就有什么人跟着他一起进来了。他回头看,三五张陌生面孔,看样子应该是媒体。
果然,为首的那个一手拿着笔和本子一手拿着话筒,恭敬又客气地说:“冯总您好,我是财经频道的记者,今天过来是想给您做个关于您最新项目的采访的。”
冯照纬扫了这记者身后一眼,几个扛着摄影机的大哥脸藏在黑黢黢的摄影机后,这么些个庞然大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
“我并没有约过什么采访。”冯照纬说。
“是我约的。”
这道声音是从几台摄影机后传过来的,随着高跟鞋叩叩叩的声音越来越近,斯嘉莉的身影也越来越近。
她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穿过摄影机和人群,走近冯照纬,说:“采访的事是我授意罗永昼去安排的,项目已经结束了,现在正需要造势。”
她拍拍冯照纬的肩膀,然后转身面朝媒体,做了个“请”的手势,“出门左拐有个会议室,我们到那里去做采访吧。”
刚才为首的记者一边走一边低声和斯嘉莉聊了几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会议室。冯照纬在他们身后站着,先是拧了拧眉,而后才慢慢踱步跟出去。
会议室窗明几净,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室内这才完全亮堂起来。此时窗外正飘着淅淅沥沥的雨,窗户留了小缝,楼层这么高,但好像还是能听见地面马路上车流行驶在湿漉漉里的划行声。
冯照纬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位,看了看斯嘉莉和媒体你一言我一语地沟通着,然后他撇过头,朝向窗外。
雨丝软绵绵地黏在窗户上,像是在原本平整干净的窗户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细小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