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姚宝珠,你到底在哪里?
    李沧漠看着远方天空那轮即将落下地平线的太阳,头一次这样虔诚地祈求上天。
    老天爷,让我找到宝珠吧,求求你了,你让我找到了宝珠,我以后就把你当爹,不,当爷爷,叫我当你一辈子的孙子都行,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行不行?
    忽然,远方传来了一声呼唤声。
    李沧漠猛地定住,一动不敢动,沙漠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人受不了,以至于刚才那一声野性的呼唤让他不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是骆驼的叫声。
    又是一声叫声传来,李沧漠抬起头,见到前方的沙丘之上,站着一只纯白色的野骆驼。
    野骆驼都是黄色和深褐色,从未听说过有纯白色的野骆驼,就像是白色的狮子,白色的老虎,白色的猩猩,这样异色的动物放在人类里就是白化病人,被人类奉作神,却在族群里被排挤和抛弃,所以时常只能离群索居,自生自灭。
    野骆驼是群居动物,虽然是沙漠生物,但是还是更爱生活在有临近水源有青草的地方,只有遇到敌人或者被惊吓的时候,才会躲进沙漠里。
    李沧漠迷茫地看着这只野骆驼,内心震撼,他不敢动,因为他之前就听领队说过,野骆驼是一种非常机敏胆怯的动物,他怕自己造成一点的响动都会吓着这神秘的生物。
    天色昏暗,远方的天空是紫红色的,白色的野骆驼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他的身体庞大却瘦削,桀骜孤独站在沙丘之巅,寂静而凝滞,像是一座雕塑。
    有一会儿,李沧漠忘记了时间,静静地看着这沙漠之中的奇迹,震颤得一瞬间将生死置之度外。
    野骆驼转过头看向李沧漠,一只动物一个人目光对视,一刹那,李沧漠觉得自己仿佛透过那双骆驼的眼睛看到了神。
    这一刹那他将永远无法与人言说,无法与人分享,因为没有人类的语言可以形容这一刻的虔诚和真实。
    野骆驼叫了一声,转身走一步就回头看李沧漠一眼,似乎在等他。
    手里的烟都已经烧到尽头了,李沧漠赶紧扔了烟,朝着骆驼的方向跑去。
    沙丘并不好攀爬,李沧漠手脚并用地爬上沙丘的顶端,只见野骆驼已经又走上了另一个沙丘,李沧漠跑得一身汗,却还是不停,在烈日之下继续朝着野骆驼奔跑。
    野骆驼停在了沙丘上,不再走,而是坐了下来,背对着李沧漠,静静地看着夕阳。
    虽然快要落日,但是沙漠的热度还没有开始散,沙子的热气透过鞋底往身体里钻,炎热的空气包裹着你的毛孔。
    李沧漠见到野骆驼停下来,这才敢擦擦汗,稍微慢下脚步。
    他爬了好一会儿才爬上沙丘,白色的野骆驼也没有逃,依旧无声地坐在沙丘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
    远方的天空像是被泼了颜料,巨大的落日像是一个圆盘挂在地平线之上,缓缓西沉。
    李沧漠站在野骆驼身边,未曾想过,此生竟然会在这无人之的荒漠里,和一只白色的野骆驼一起看日落。
    眼前的景色叫人震颤,连呼吸都要忘记,李沧漠想,若是他的生命真的停在这样的景色里,倒是也不虚此行。
    李沧漠做到野骆驼身边,靠着它,它也不躲。
    “兄弟,抽根烟可以吗?”
    野骆驼闭上了眼,糊了一口气,似乎是拿他没有办法。
    李沧漠笑了笑,靠着野骆驼点了根烟,舒服。
    “我从前总感觉人世无常,但没想到我自己也是这样的命不长。兄弟,你说我在死之前还有可能找到她吗?要不然,总觉得有些遗憾。”
    野骆驼忽然站起来,搞得李沧漠差一点从沙丘上滚下去。
    “兄弟!”
    野骆驼叫着跑下沙丘,然后又停下来看着李沧漠。
    光线越来越昏暗,李沧漠叼着烟,无奈地说:“你不是玩上瘾了吧?这沙堆有什么好爬的?过来,坐好。”
    野骆驼不动,就站在那里,李沧漠无奈地扔了烟,正准备往下爬,却忽然看到沙漠中央有一辆车!
    那是一辆黄色的车子,因为蒙了沙尘,再加上天色又昏暗,所以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沙漠的一部分。
    李沧漠心跳如雷,即便天下又很多黄色的越野车,但是李沧漠就是确定无疑,那一定是姚宝珠的车子。
    他真的,找到了奇迹,遇见了神。
    第39章 【part 1 秘密的匪徒】09
    片刻的震惊之后,李沧漠立刻往姚宝珠车子的方向跑,他几乎是从沙丘上滑下去的,顾不得满身的沙尘和鞋底的沙,他奔向姚宝珠的车就像饥渴的人奔向水源。
    李沧漠气喘吁吁地停在那辆黄色的黄色的越野车前,一时不敢动,沙漠的夜晚就快要降临,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车窗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的沙,叫人无法判断里面的情况。
    “宝珠……”李沧漠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立即脱了身上的衬衣用力地擦干净车窗上的沙,很快,车窗里显现出一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庞来,姚宝珠闭着眼坐在驾驶室里,似乎是睡着了。
    李沧漠一瞬间忘记了动作,手里拿着衣服,双手扶着车窗,痴痴看着车里的人。
    她睡着的样子就像是个小孩子,这样真好,醒了就乱跑,只有睡觉的时候是乖的。
    李沧漠松一口气,一路忐忑不安的心,在见到姚宝珠的这一刹那终于是落了地,他还是找到她了,在日落之前,幸运的,近乎奇迹般地在这沙海里寻找到了他的那一颗宝珠。
    李沧漠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眼眶红红的,笑得鼻子酸酸的,笑得像是个傻瓜。
    “宝珠。”
    李沧漠轻轻敲了敲车窗,想叫醒姚宝珠,她睡觉一向很轻的,随便一动就要醒,之前抱着他睡觉的时候,他总是不敢动。
    “起来了,宝珠。”
    李沧漠又用力敲了敲车窗,然而里面的人却还是一动不动。
    “宝珠!”
    姚宝珠纹丝不动,李沧漠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想拉开车门,可门却锁得紧紧的。
    “靠。”李沧漠忍不住骂了一句,对着车里的人抱怨道:“防备心还挺强啊。”
    这旷野无人的沙漠里,有必要把门锁得这么紧吗?
    李沧漠用胳膊肘用力地撞了几下,奈何玻璃太结实,纹丝不动,倒是把他撞疼了,眼看天就要黑了,他只能赶紧回到自己的车上。
    跑得大汗淋漓,从工具箱里挑了个最大榔头又往回跑。
    这就是他的姚宝珠,永远不让他省心,在任何境况下都不会让他轻易地触碰到。
    李沧漠气喘吁吁地回姚宝珠的车边,回头一看,地平线上的太阳已经落去一半,等天黑了事情就不好办了。李沧漠顾不了太多,这时候也不能在乎是不是会弄伤姚宝珠,先救命要紧。t
    他跑到副驾驶那一边,用力地把榔头砸向车窗。
    车窗碎了,李沧漠赶紧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打开车门,他赶紧查看姚宝珠,幸好碎玻璃并没有溅到她身上,也没有伤到姚宝珠。
    “宝珠!”
    李沧漠拍了拍姚宝珠,但是她还是一动不动。
    姚宝珠的脸就像是一张白纸,李沧漠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她的鼻子边,害怕得手都在抖。他屏住呼吸,世界在这一刻都静止了,直到手指的皮肤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李沧漠心头的大石才终于落了地。
    还好还好,虽然气息很微弱,但是还有气的。
    李沧漠赶紧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想找点水,但后备箱里里面除了空罐子之外什么都没有。先只是怀疑姚宝珠是因为缺水才昏迷,现在几乎是八九不离十确定了。
    李沧漠赶紧又返回车里,解开姚宝珠的安全带,一把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太阳眼看就要落山,天彻底黑了之后,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到时候迷失了方向,就算车子白米之外的地方,说不定也找不到。
    李沧漠毫不犹豫,抱着姚宝珠就往他车子的方向跑。虽然他的车子不能开了,但至少里面补给是齐全的,有水有药。
    跑了几步,却被那只白骆驼拦住,白骆驼冲着他身后的车子叫,李沧漠一愣,一瞬间反应过来,把要抱住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扭动车钥匙竟然能开,也没有陷沙。
    “谢谢啊兄弟!”
    这白骆驼怕是成精了吧。
    白骆驼又叫了一声,似乎是完成了任务,转身跑进沙漠深处,很快就在昏暗的光线里消失了。
    李沧漠没有时间感叹这一切,赶紧发动车子,等到回到他的车旁,太阳便已经彻底落山了。
    因为光的折射,天还没有彻底黑下去,但是也已经相当湖南,李沧漠抱起姚宝珠,只觉得她真的好轻,轻得他一把抱起来都不费什么力。
    姚宝珠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就像是这沙漠里的一株草,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李沧漠一震害怕,他感觉姚宝珠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从她的身体里流逝,越来越轻,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他暂时也顾不得自己满脸的沙,李沧漠把姚宝珠放进车里,拿起矿泉水就往她嘴里送。
    这时候她需要的是输液,但是在这沙漠里,也只能靠这最原始最简答的方式补充水分了。
    矿泉水从她嘴巴两侧流下去,很明显姚宝珠已经喝不进去水了,李沧漠看着姚宝珠皲裂的嘴唇,心急如焚。
    脑海里忽然闪过偶像剧里的场景,他也顾不上是不是有用,赶紧把水灌进自己嘴里,然后往姚宝珠嘴里送。
    姚宝珠的喉咙动了动,水终于是喂了进去。
    这样喂了几口,赶紧姚宝珠似乎重新找回了吞咽的能力,李沧漠这才又把水瓶放到她嘴边,一点点喂给她。
    他就这样抱着姚宝珠,慢慢地给她喂水。
    只有在这种绝境里,你才会知道平时对于我们来说平常的东西有多么重要,只要自己爱的人,还能呼吸,还能喝水,还能吞咽,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恩赐赫尔奇迹了。
    如果姚宝珠是失水昏迷,那她大概失去了体重10%的水分,李沧漠又怕这样灌水会电解质不平衡,又往水里加了一点盐喂给她。
    等到喂了足够的水,外面的天早就彻底黑了,就像姚宝珠说的那样,今天是难得的没有月亮却晴朗无云的晚上,天上的星星都亮了,李沧漠透过天窗,看着头顶的银河,忽的凌乱的心情就平静了下来。
    姚宝珠能醒过来最好,但就算不醒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就这样抱着她一直到他也睡着。
    还是姚宝珠说过的话:对待生命要大胆一点,因为我们最终都要失去它。
    所以怕什么,早一点晚一点,都是要失去它的。
    这片沙海在这里存在多久了?几千年还是几万年?李沧漠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生命在这面浩瀚的沙漠面前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现在死去,和几十年之后死去,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小时候刚开始认识自我和世界的时候,他也思考过生存和死亡的问题,那时候总是害怕死亡,怕得瑟瑟发抖,想到自己的存在彻底消失就一阵阵恐惧。
    不存在了啊,“我”这个东西彻底不见了,再也看不见,听不见,感受不到。
    没有什么比死亡孤独得更彻底的事情了。
    可现在,李沧漠觉得他可以活着,也随时可以去死。内心有一种更强烈的感情占有了他,一瞬间炙热的让他无惧死亡和孤独。
    有的人一生都不会理解这种激情。
    他庆幸自己有这种激情,至少让他在这一颗从人世的牢笼里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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