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炫耀。
——只除了一个人。
莳音一抬眼,就能看见讲台边上被老师硬拉过去数试卷的男生。
伴随着班主任一条条规定宣布下来,男生帅气的眉毛几乎都要揪作一团了,脸色也阴沉的可怕,咬牙切齿地数着手里的试卷。
结果数到一半,可能是因为太愤怒了,都忘了自己数到几。
只能暴躁地把分出来的试卷重新叠回去,一张一张再数过。
根据他的口型,莳音推断,应该是骂了一句“我操”。
……愤怒的非常真情实感了。
也非常有趣。
她没有再去听班主任千篇一律的迅捷,反而对少年丰富的微表情产生了兴趣。
“今天你们都是凭实力考进试验班的,享受了最好的师资和教学资源,以后月考,每个人都必须给我稳定在年级前四十名内,谁要是掉到四十名开外,自修课就来我的办公室学习,直到你考回前四十为止。”
男生皱着眉毛,狠狠地甩了一下手里的试卷,发出“哗哗”响声,仿佛在剧烈抗议。
“还有,在我的班上,是绝对不允许迟到早退的,一旦迟到早退一分钟,晚自修你就给我多补十分钟再放学!”
男生翻了个白眼,顺便踹了第一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出声来的许集安一脚,连试卷也懒得数了,靠着讲台,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烦躁。
“以及,有三条高压线,是你们绝对不能碰的,第一,带手机;第二,斗殴;第三,早恋!”
班主任的声音掷地有声,
“一旦被发现触犯了这三条高压线,回家反省一周,触犯三次以上,不管你成绩有多好,直接剥夺试验班的资格。”
然后莳音就看见,男生一挑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仿佛猜到这家伙心里在琢磨着什么了。
教室里偷偷看裴时桤的女孩子其实不少。
或灼热或隐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果把黑板上方的摄像头打开,就会在监视器里发现,比起讲台上滔滔不绝的班主任,一旁的少年反而是更吸引人的发光体。
但他大概也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半点没受到影响,漠不关心地自我烦恼着。
仿佛其余众生皆是不值得关注的配角。
这种感觉……稍微让人有点不爽。
莳音淡淡收回目光,把脑袋换了个方向,看向窗户外面郁郁葱葱的植物。
好像在跟对方暗暗较劲似的。
——切,有什么好看的。
尽管,对方可能压根就对她复杂的心理一无所知。
.
羞怯憨涩是青春期小女生充满粉红泡泡的姿态。
尽管把自己放的卑微,甚至压根就没想过能得到什么回应。
但这种小心翼翼的心情,在长大后回想起来,都是值得珍藏的纯粹。
暗中较劲、单方面强调势均力敌,也是小女生幼稚心理的体现。
虽然更内敛,伪装性更强,不管怎么不甘心,都可以自我解释成是好胜心在作祟。
但你无法否认,好胜攀比的过程中,你已经对这个人投入了与众不同的关注。
成绩、人缘、受欢迎程度。
生活里的大部分重心,都和对方自动牵上了关系。
比起冒着粉红泡泡的害羞,这是一种更卑微的少女心。
因为你连期待爱情的信心都没有。
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和对方的可能性,彻底钉死。
只是十七岁的莳音,并没有意识到,她种种看似高傲的敌对,都是内心悲观主义的体现。
第八章
按照节气来讲,现在已经快到秋分日了。
然而南方树木常绿,后山上一片苍翠的植物林,朝着天空呈伞状生长,枝叶与枝叶之间生存空间不足,相互挤压蔓延。
而后在某一个高度,忽然成堆铺开来。
如果此刻站在后山上抬头向上看,视野里一定是铺天盖日的绿色吧。
莳音这样想着。
后排三个女生正在玩塔罗牌,解牌的姑娘神神叨叨地念着,
“力量逆,命运之轮正,世界正。从牌面上来看,你们还是挺合适的,目前的状态正好,过去也许有过一些小波折,我的建议是顺其自然……”
同桌的江妙用胳膊拱了拱她,
“你相信命运啊神神鬼鬼啊因果啊这些东西吗?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一些神秘莫测的力量?”
“不知道,我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啊。我就想问问你信不信嘛?”
莳音用手撑着脑袋,看一只鸟在枝桠上振翅,拖着长长的尾羽飞出视野,
“我相信吧。”
“真的啊?!”
真的。
神秘莫测的力量,命运,鬼神,因果轮回。
这些,莳音通通都相信。
但是她不信塔罗牌这种占卜方式。
不,应该说,她不信任何占卜方式。
她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与某些人对视的第一眼,就能接受到莫名的磁场反应。
就算这个人平凡无奇,寡淡少语,前后左右翻来覆去地判断,都觉得仿佛一辈子不会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她也笃定,此后两条命运线必定会纠结在一起。
而最让人不安又神奇的是,从小到大,第一眼就让莳音有强烈磁场反应的人。
往往都会给她带来厄运。
……
.
七点多,太阳逐渐照亮了整个天空。
一团又一团的云卷成棉花糖,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上。
阳光撒满了教学楼长长的走廊。
宁词跟着教导主任走过长长的走廊,路过一个又一个班级,最后停在二楼的末尾。
教室后门关了,前门朝着圆弧形的小阳台开,窗户都大开着。
从窗外望进去,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圆脸,长相和蔼。
底下坐着满目的灰色校服,一眼看去整齐又漂亮。
最引人注目的是讲台边上站着的少年。
长相帅气,神情却不耐烦,把手里的试卷甩的哗哗响。
看上去就是爱调皮捣蛋的坏学生。
——如果是在育海,早就被叫出去罚站了。
教导主任带着她在前门口停下,敲了敲门框,
“杨老师,你的学生到了。”
满室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同时投向教室门口。
女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教导主任已经拍了拍她的肩离开,想躲也无处可避。
她只能向前一步,垂下眼眸,声音单薄,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倔强,
“老师好。我……我刚才去领了校服,所以迟到了。”
因为太过紧张,呼吸没调节好,语气极其不稳,上下颠簸,尾音发颤。
“这是谁?怎么感觉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不过不是说有一个从外省转过来的转校生吗,说不定就是她。”
“靠,转校生也能进试验班,这后台比裴时桤还大啊。”
“不见得,你看她脚上的鞋子,明显就是杂牌,而且前面都蹭破皮了,看上去就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吧。”
……
学生也跟育海的学生完全不一样。
更活泼,更大胆,并且,似乎比起转校生的成绩,更注重转校生的家境。
“哦,你就是宁词吧,进来吧,随便找个座位坐。”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就没再搭理,忙着吩咐熟悉的学生,
“莳音啊,你来,找几个男生去资料室搬新书,就说是高二试验班要领的新书……行了行了,裴时桤,你也别数试卷了,数半天了就数这么几张,跟莳音去搬书去!”
宁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老师好像并没有让她自我介绍的意思。
整个教室坐的满满当当,也找不到任何空出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