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并不是母亲的本意,但是,她真的已经牵扯到太多的人了。
莳音,莳谚,何叔叔,甚至是她最疼爱的威威,仿佛都成为了她缅怀亡夫的工具。
何其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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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母亲出国治疗的第一个月底,正好是周末。
莳音坐在阳台上,认真地摆弄着自己那个很久没碰的相机。
莳谚好奇地问她在干嘛。
“就想记录一下我的生活啊。”
她想了想,
“这样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早逝了,还可以给你们留下一点活动的影像资料。”
少年哭笑不得,
“姐……”
“叮咚叮咚叮咚”
——来自大洋彼岸的视频请求打断了他。
是母亲打来的。
大概也是想到他们放了周末,所以才难得主动申请了视频聊天吧。
不过因为时差问题,只是简单地说了说彼此最近的生活状态,母亲就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
后面都是那位照顾她的护工在跟莳音交流。
当下,莳音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母亲的病情上,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直到晚上回看摄像机里的视频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太久没有关注过弟弟了。
视频里,她正听着护工叙述母亲最近的身体状况,而莳谚就倚着阳台的栏杆,正好面向摄像机,手里拿了一本书,表情淡淡的。
护工说,母亲最近的情况有点不好,白天出去放风,还在路上忽然晕厥了,主治医师认为她还需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化疗,所以又把手术往后挪了半个多月。
那个时候,少年正垂眸看着书,翻页的频率很自然,神情也很专注。
对母亲“忽然晕厥”这件事情的关心,甚至还没有对手上的书多。
他的神情那么淡,眼眸也是冷的,置身事外,仿佛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病痛史。
让人心惊。
……
后来又过了几天,到了父亲的忌日。
从墓园里出来之后,莳音低头踢着脚边的碎石,忽然问他,
“小谚,你对妈妈,是什么想法呀?”
对方诧异地挑了挑眉。
她顿了一会儿,直接掏出手机,把那天录的那段视频给他看了,声音轻轻的,
“你是不是,有点恨妈妈?”
恨啊……
“还好吧。”
“……”
少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姐你放心好了,我真的不恨她。而且她确实也尽了法律规定的对子女的基本抚养义务,以后我也会主动承担赡养责任,绝对不会有半点推脱。”
“……就只是法律规定的责任而已吗?”
“所以,你是觉得我这样做过分了么?”
“当然不是。”
女生组织了一下措辞,
“我完全能理解你,也绝对不会责怪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情绪而影响了自己的人生,莳谚,如果你真的因为这些而感到困扰的话,我宁愿你就只把妈妈当成是一个陌生人。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不开心。”
“我明白的。其实以前小的时候不懂事,还会有情绪过激的时候,现在长大了,就觉得也还好。”
少年慢慢走着,眼里盛满了和年龄不符的老成与冷静,
“再说我也还有姐姐和爷爷奶奶,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妻子、孩子,组建新的家庭,没有必要非得在一条胡同里死磕。”
他在沉沉的乌云下笑了笑,
“而且有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还挺幸运。毕竟她按照基本公式抚养我长大,我以后也可以按照基本公式赡养她,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是你呢。从小到大,你承受了那么多母亲强加给你的痛苦和压抑,却因为她对你付出了真情,你就必须得背下这份人情债。”
“姐,有时候我在想,人们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地就去给予一个孩子生命呢?养而不教,她生这个孩子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
莳音垂下眼眸,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为在莳谚的角度,母亲就是完全的“养而不教”。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很大。
比如莳谚,他小时候是那么活泼爱捣蛋的孩子,整体叭叭叭说个不停,但是后来慢慢长大,在家庭环境的影响下,逐渐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厌倦也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对不熟悉的人有一种本能的警惕感。
长辈们都夸他懂事也稳重,夸他不用父母操心,但实际上,他已经失去了少年人的大半活性,也失去了勇敢表达爱的能力。
还有莳音,她那么缺失安全感,自卑又擅伪装,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来自于童年时母亲自怨自艾和善变情绪的感染。
家庭环境带给人的影响,真的太深刻,就像一块烙印,深深地烙在人的心底,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展现出来。
像裴时桤那样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在自由度极高的幸福家庭里长大的。
他的父母应该很尊重他,教导他正确的三观和处事原则,也不吝啬于表达对他的爱,从出生起就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所以他从不畏惧失败,不弄虚作假,不油嘴滑舌,活的张扬而自信。
甚至——
哪怕是被人叫过来临时救场其实什么也没准备,也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实力发挥到百分之百。
大步流星地上台,唇角微勾,流畅又完美地弹奏着和弦,姿态甚至比莳音还潇洒自在。
就像他自己说的:只要你别慌,小爷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崩。
莳音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这家伙根本就是电影里被外星人嵌入了智脑的实验室x号吧。
一到关键时刻,就能自动解锁相关技能,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发出闪瞎人眼的超大光环。
“裴时桤根本就是被外星人嵌了智脑了吧!”
——舞台下方的观众席上,郭漫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表演的两个人,觉得这简直就是年度奇幻大剧。
她撞了撞身旁宁词的胳膊,第无数次确认道,
“莳音这个节目,本来是要和江妙排的对吧?”
“……是吧。”
“裴时桤是临时被叫过来救场的对吧??!”
“嗯。”
“那他们这也配合的太好了吧!我靠,裴十七究竟是什么恶魔,啊啊啊,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
事实上,比起郭漫臻纯属嫉妒心发作的义愤填膺,周围的氛围反而还更加热烈。
宁词坐在比较偏角落的地方,都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哇,莳音这个衣服也太棒了吧,我开春之后,也想去买一条这样的裙子拍毕业照。”
“你醒醒吧,看脸的。”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感觉听着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名字。”
“我也这样觉得。而且他们合奏的好棒,莫名有一种很高级的感觉。刘希,你是学音乐的,你觉得这个难度高吗?”
“还行吧,反正没有太幼稚,关键是,我觉得压根就没多少人在听曲欸,都在看现场mv好吗。”
“唉,你说莳音这样的人是怎么长出来的?是她妈妈怀孕的时候给菩萨捐了一座庙吗?”
“我今天终于发现了,像江直树和道明寺这样审美善良的男生,现实生活里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王子就是要和公主在一起才般配嘛,我要是长得好看,我肯定,也愿意跟好看的人一起玩啊。”
“人间真理了。啧啧,这简直就是仙女式拉琴,真的太好看了叭!”
……
杂七杂八,说什么的都有,但就是很少有认真在讨论曲子的。
大部分都在说“莳音怎么那么那么仙”和“裴时桤凭什么那么多才多艺简直就是技能王”。
至于曾经闹得很红火的裴时桤另一个“袁湘琴式绯闻女友”,真的就只是“那个绯闻女友”,百分之八十的人在提到她时,甚至都不会记得她的名字。
大概,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嘿嘿,你怎么跟我们说八卦都不记得名字呢,第四大组最后一排?我怎么知道他们试验班的座位分布哦。”
“我当时也就是随便那么一听,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啊,裴十七欣赏的女生,怎么可能是那种类型啊。我就没认真记名字了,说实话……卧槽,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裴十七刚才那个侧脸,绝了!我的天,我居然没抓拍到。”
“呵,拍到了又怎么样,人家最后还不是要和仙女谈恋爱。”
……
——是这样的存在。
她忽然觉得烦躁的很,起身就要往外走。
“诶诶,你又要去哪儿?我跟你说,你刚才硬闯休息室已经扣了十分班级分了,到现在也没跟我说是什么事,你别又给我惹事啊。”
郭漫臻压住她的衣袖,皱着眉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