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第一十四章 狗咬狗
    贺文清做梦也没想到向玲的爷奶竟然如此难缠,他们就像吸血的水蛭一样,牢牢黏在他身上,恨不得喝干他的血吃光他的骨髓。
    隔三差五的,老两口就上学校问贺文清要钱,要封口费,少则几十一百,多则几百上千。老两口因为梦的缘故,深信贺文清是个有钱人。但事实上,贺文清就是个再普通不过普通人,父母在老家务农,为了供他读大学四处举债,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他父母的身体也不行了,三天两头的病。他的工资每个月都得往老家寄回一大半,以往他在省城做小学老师的时候,工资福利都不错,偶尔还能去补习班挣点外快,日子还是过得比较滋润。
    可现在,他因为被人诬告猥亵女学生,被调剂到清河镇中心小学,在这乡下小学里别说挣外快了,就连工资待遇都远不如从前,每个月把钱寄回老家后,他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多出来的钱供那老两口敲诈?
    可是他又不敢不给,当初在省城小学都是时候,他被人诬告猥亵女学生,虽然这件事情没有闹大,可也是留了案底的。而那时他尚且敢理直气壮的跟上面的争辩他是被诬陷的,现在他还敢吗?
    他不敢。
    他唯一庆幸的是,他及早去处理了向玲的尸体,如果让老两口发现她肚子的孩子的话,这事怕得更棘手。
    可即便如此,贺文清也已经被向家老两口逼得焦头烂额了,整宿整宿的失眠,他一面厌恶着那对贪得无厌的老夫妻,一面又惧怕他们把事情捅出来,让他丢掉饭碗乃至身败名裂。
    夜深人静,躺在漆黑的宿舍里,贺文清烦躁绝望之余,不由心生后悔。
    向玲的爷奶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原先向玲还活着的时候,她的父母再无视她,多少也会时不时的给他们打点钱回来。可现在,向玲死了,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早就对他们心生不满的儿媳妇哪里还肯他们钱?
    好不容易有了压榨贺文清的机会,他们哪里会轻易松口?
    这一天镇上赶集,向玲的奶奶背着背篓,穿过河边小路,又来到学校后校门找贺文清。老太婆十分精明,每一次来之前,都会让向叶通知贺文清。而向叶,正是那天被他们逮个正着的两个当事人之一,同是向家村的人,向叶得喊老太婆一声大奶奶。
    向叶家里的情况跟向玲差不多,比向玲更不如的是,她父母也常年在外面打工兼生儿子,然而这么多年,她父母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儿子连影儿都没有。因为常年生孩子,向玲的母亲经常处于孕期,进不了工厂,只能做一些零工,g省那边消费高,为了能够维继生活,向玲的父母卖掉了她之后的所有女孩。
    为此,向叶的爷奶经常威胁她,如果她不听话就卖掉她。
    而现在,向老太也威胁她,如果她不听话,就把她跟贺文清的丑事告诉所有人。
    向叶不敢不听话。
    一早,她到学校后,就把向老太要来学校的事情告诉了贺文清。那一瞬间,贺文清眼底的阴鸷让她不寒而栗。向叶转身就想跑,却被贺文清一把扯住了头发,不待他做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声响,贺文清一惊,松开了手,向叶趁机溜掉了。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教学楼后面,一个人哭了很久,久到她都睡着了。再一次,她梦到了向玲。
    “你打算永远都过这样的生活吗?”向玲神色平静的问道。
    “我不想,我不想,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向叶大哭着。
    “你可以去告发贺文清,揭露他的真面目啊。”向玲说。
    “不,不,如果被爷奶知道,他们会卖掉我的,会卖掉我的,其他人也会看不起我……”梦中,向叶怕极了,蜷缩着瑟瑟发抖。
    向玲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再一次问她:“你宁愿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都不愿意去揭发他吗?”
    或许是被向玲的话、也可能是被自己脑补的场景吓到了,向叶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她激动的站起来,哭诉着、指责着,“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死,还有你爷奶,他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贺老师。”
    向玲眼神变得冰冷,心里对面前这个女孩最后的一丝善意、怜悯也消失殆尽,可怕的怨气冲天而起,梦境瞬间崩溃。
    轰隆。
    向叶被雷声惊醒,她看了眼快要下雨的天空,站起来抹了把眼泪,快步返回教室。
    贺文清离开学校,来到学校后面的小路上,向老太早就等在这里了,他身上仅剩了八十块钱,他琢磨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发掉眼前这个干瘦贪婪的老太婆。
    却不想,老太婆比他想象的更贪婪,“贺老师,你是体面人,你肯定也不想我经常这样来找你吧,我跟老头子商量了一下,你给我们五万块,我们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五万块?他要有五万块,他还在这破学校当什么老师?
    这老太婆可真敢开口。
    在这一刻,贺文清清楚的意识到,就算他真有五万块给他们,他们不仅不会罢手,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
    永远像水蛭一样,拼命榨干他最后一点骨血。
    明明向玲的死就跟他没有半分关系,他凭什么要给他们这么多钱?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贺文清目光幽幽的看着远处黑沉沉的河流,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好,不过你得保证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
    竟然真的答应了。
    贺老师果然有钱。
    向老太心头狂喜,面上也带了几分出来,露出黄黑的牙齿,笑道,“贺老师你就放一万个心,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五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得给我点准备时间,下个月给你们。”
    老太婆巴不得钱马上就到兜里,哪里肯答应,“那不行,贺老师知道的,我家里还等着钱买米下锅,你不能看着我们饿死不是。”
    “那就这个月底,你不愿意就算了。”
    向老太也怕把人逼太急了,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反正到月底就只剩下十来天时间了,她爽快的答应下来,“月底就月底,那我到时候再来找贺老师。”
    “学校人多眼杂不方便,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我当不了老师你们也休想拿到一分钱。”贺文清决绝道。
    “那我们上哪找贺老师合适呢?”
    贺文清想了想说:“红叶山,月底最后一天,我在山上的破庙里等你们。”
    向老太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红叶山在清河镇附近,山上有很多不知名的杂木,一到秋冬季,杂木的树叶就会变成红色,很是漂亮。不过,当地人却并不欣赏这样的美景,相反,因为杂木太多,无人耕种,一直荒着,渐渐地,就连山上的小庙也断了香火。
    红叶山周围没有人家户,平时也少有人去。这一天,却有三人早早来到破庙。比向家老两口到的时候,贺文清正在吃包子,随手就递了两个包子给二人。向老太大早起来,又爬了半天山,早就饿了,拿着包子就往嘴里塞。
    向老头面相憨厚老实却更精明,当时贺文清一口答应给他们五万块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又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在贺文清递包子过来的瞬间,他心里就打了个突,然而,等他去阻止向老太却是来不及了。
    向老太白眼一翻就软倒下去,向老头心下骇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挥了过来,他往旁边一躲,并下意识挥手挡了一下,手臂上剧痛袭来。向老头连连后退,贺文清却已经红了眼,疯狂的挥舞着手里的棍棒,似要把心里的憋屈恨意发泄出来。向老头吓破了胆,连滚带爬试图逃命,这时,一阵怪风吹来,山神庙的破门嘭得一声关上了,庙内陡然一暗,破碎的山神像显得异常阴森狰狞。
    又是一棍落在背上,向老头也被激出了狠劲,别看他身材干瘦年纪大,由于常年干农活,力气并不比年轻却疏于锻炼的贺文清差。
    很快,两人势均力敌的厮打起来。
    过了一会儿,向来太悠悠醒转,睁眼就看到贺文清骑在向老头身上。庙里光暗,二人背对着她,于是这一幕落在她眼里,就成了贺文清要下杀手。
    早先老头子觉得不对劲,两人商量后,悄悄藏了把菜刀在身上防身。向老太心慌意乱,忙不迭的掏出菜刀,狠狠砍了上去,却是老头子一个翻身掀倒了压在他身上的贺文清,下一秒,却被向老太砍了个正着。
    血一下喷了出来,向老头晕倒过去,生死不知。
    鲜红的血液最大程度的刺激了向老太心底的疯狂,她毫不犹豫的将刀口对准了贺文清。
    两人再度扭打到一起,撕扯中,贺文清捂着胯下惨叫倒地,疯狂中的人们谁也没注意到,紧闭的庙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闻声迅速跑了过来。
    向大娘满身鲜血拿着菜刀站在血泊中,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一十五章 后续
    猥亵学生,敲诈勒索,恶意伤人,背后还牵扯到了为此怀孕自杀的学生……
    一桩桩一件件,在q县引起轩然巨波。
    天地君亲师,一直以来,在z国国人心中有着崇高地位的老师,被拉下了神坛。一旦事情曝光,将对社会造成很大的冲击。在04年底05年初,网络还不发达,由于该事件影响极其恶劣,相关政府机构禁止媒体对外报道此事,因此,该事件只在q县及周边流传。
    虽然事情没有被曝光出来,但也引起了国家高层的高度重视。
    像贺文清师德败坏堪称禽兽的老师是极少数,还有一些老师没有他那么丧心病狂,但同样有着难以掩饰的丑恶嘴脸,他们藏在校园最阴暗的角落,无声无息的祸害着祖国的下一代。
    为了肃清这部分渣滓,还学生们一个干净纯洁的校园环境,国家出台了一系列相关政策法规,起到了不小的震慑作用。
    而同时,留守儿童的问题,也渐渐浮出水面,被有心的高层看在眼里,提出了一些积极有益应对措施。
    大的远的不说,就拿事件中心的清河镇中心小学来说,校长被撤了职,一些相关行政人员也受到了惩处,别说老师了,就连守门的大爷都比以前敬业多了,校园风气为之一清。
    经此一事,夏莫别说溜出学校买零食了,就连连接小学部的狗洞都被封了。
    郁闷不足以形容夏莫的心情。
    不过跟此刻的贺文清等人相比,夏莫这点小小的烦恼根本不值一提。
    向老头当时被砍流了很多血,但并没有伤及要害,警察将其及时送医后,很快就醒转过来。贺文清就比较惨了,被向老太一刀砍断下体,q县可没有断肢再植的技术,能帮他止住血、保住命就不错了。向老太连砍两人,吓得神志都有点不正常了,警察问什么她就说什么,还没等向老头和贺文清醒过来,她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交代了。
    三人狗咬狗,不断攀扯对方罪行,最终三人都被不同程度的量刑。
    由于该事件社会影响十分恶劣,三人都被从重从严量刑。
    向老头因敲诈勒索罪,被判三年,并处一万元罚金。
    向老太因故意伤人罪,敲诈勒索罪,被判十年,并处一万元罚金。
    贺文清因猥亵罪、强奸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判了无期徒刑。
    向老头向老太的儿子们为了罚金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最终不仅没有人替他们交罚金,更没有人请律师为他们辩护,甚至还私下瓜分了两老的棺材本。由于瓜分不均,几家人彻底撕破脸,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这种情况下,谁还管他们两老的死活好歹?
    监狱的环境和繁重的劳动改造任务,对两个老人来说,几乎等同地狱。而更让他们觉得难熬的是,他们的儿孙没有一个来探望他们,他们甚至不敢去想象出狱后的生活。
    对贺文清来说,没有的尽头刑期算是彻底毁了他的一生,监狱很有些犯人瞧不起强奸犯,而贺文清所犯的罪,尤其让人厌恶。从入狱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由于无法忍受这种日子,贺文清想到了自杀,可是监狱看管很严,他根本就没有自杀的机会。大概只有人间地狱才能形容他狱中的生活。
    再说向叶。
    事发当时,警察及时赶到,正是向叶报的警。
    当然,向叶自己肯定不会去报警。向玲在对她失望之后,便让夏莫助她,上了她的身。控制她的身体,及时向警方报了警。事后,她附身在向叶身上,作为受害人,揭露了贺文清所犯下的丑事。
    事已至此,他们班上其他女生,不管有没有被贺文清染指,都不可不免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和一些指指点点。不管她们是感激还是怨恨,向玲始终相信自己没有做错,毕竟,像贺文清这样的毒瘤一日不除,将来只会发生更多悲剧。
    无法承受这些目光,选择转学的女学生寥寥无几,而选择退学,最后离开老家的,只有向叶一人。
    当向玲从大黑猫那里得知,向叶辍学离校坐上了去g省的火车后,沉默了很久,她不禁有些动摇:“我是不是做错了?”
    “就算有错,那个人也不是你。”大黑猫道,“该报的仇你已经报了,余下的事情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了,好好谢谢夏莫,离开吧,去你真正该去的地方。愿你来生安好。”
    愿来生安好。
    向玲跟夏莫道歉并道别的时候,夏莫也如此真心的祝愿她。
    大仇得报怨恨散去,而真诚的祝愿驱散了萦绕在向玲心底深处的绝望,漆黑的夜空下,向玲周身的怨气如潮水般消退,她的魂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星星点点,于夜风中彻底消散。
    “谢谢。”
    风中隐隐有空灵的声音传来,夏莫惊觉身体里好像多了一丝热力,不等他细细体味,却听莫大娘大吼,“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呆那儿干嘛呢?”
    夏莫随口敷衍:“撒尿呢,马上就来。”
    夏莫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往被窝里一钻,眼睛一闭立马睡着了。睡梦中,夏莫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一百块。
    第二天早上夏莫醒来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竟然忘了问向玲要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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