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送我的。”汤君赫说。
汤小年疑惑地问:“他怎么会送你手机?”
“上个手机摔坏了。”
汤小年摆弄着汤君赫的新手机,点开通讯录一看,里面只有一个条目:哥哥。
“你们兄弟俩的关系倒还真好,”汤小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半路来了个哥哥,连你妈都不要了是吧?”
汤君赫从书桌前直起腰,见汤小年正翻到通讯录页面,他有些不自在地拿过手机说:“你的号码我都记住了。”
“哦,那你背给我听听。”
汤君赫张口便来:“137*********。”
汤小年无话可说,但她心里的不适感却没有完全消褪。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对着当年情敌的儿子亲亲热热地叫“哥哥”,这让她有些接受不能。
***
冯博被开除的消息一经公布,就在全校范围内引起了震动,自开学以来就备受瞩目的理科三班立时站在了话题的风口浪尖。元旦当晚在场的十几个学生更是觉得不可置信,他们目睹了游戏的全过程,但除了应茴,谁也没想到那支烟会藏有猫腻。
一开始,跟冯博交好的几个人都对此缄口不言,后来王兴淳忍不住趁课间来找了杨煊:“煊哥,冯博那件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杨煊靠在走廊的窗台上说:“已经公布了,学校也是要面子的。”
“唉,怎么就搞成这样了,”王兴淳叹了口气说,“我真的没想到那支烟会有问题。”
他话音刚落,应茴也走了过来,看向他们说:“你们在说冯博的事情吗?”
“那晚他和我说了,所以那件事我也有责任。”杨煊接着王兴淳刚刚的话说。
听他这样说,应茴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也不能这么说……”王兴淳语塞了一下,又说,“说起来冯博自己也不想回来上学吧,毕竟他已经打算好不参加高考了。”
“两码事。”杨煊说。
王兴淳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他看向应茴说:“应茴,你是不是找煊哥有事啊?那我先回教室了。”
王兴淳走后,应茴看着杨煊说:“其实你也不需要太自责,即使那晚你没有拿那支烟,他也会有别的办法的。那支烟如果在他手里,比在你手里要危险得多。”
杨煊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回去吧。”
“那个,杨煊,”应茴这才有些犹疑地表明来意,“你想考哪所学校啊?或者申请哪所国外的大学……”见杨煊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
“我没想好,”杨煊眉头微皱,见应茴面露沮丧,他又问,“你觉得未来是什么样的?”
应茴怔了一下,尽管不明白杨煊为什么这样问,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就是考大学,找一份还不错的工作,然后就结婚吧,两个人互相扶持……大多数人的生活不都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这么问啊?”
“但我想象不到我会过这样的生活。”杨煊说。
“啊?”应茴听他这样说,眉眼间的沮丧更明显了,“也是,我也想象不到你会过这样的生活……”她继而有些迷茫道,“可是不这样的话,那还能怎样呢?虽说大家的生活都是这样的轨迹,但其实放在单个人的身上还是会不一样吧……”
杨煊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在两点一线的高强度学习下,不到一个月,冯博的事情就被学生们遗忘在脑后。
润城的雪终于消失在草长莺飞的早春三月,操场边的玉兰花结了含羞待放的花苞,高三学生的大课间跑操伴随着气温的回升如约恢复。
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考试开始了,汤君赫报考了国内最好的两所大学,他的在校平均分很高,又有奥数成绩加持,很顺利地通过了学校的初审。
而就在他参加学校初试的那个周末,杨成川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了一条令他火冒三丈的短信。
短信上说,他的两个儿子正在搞同性恋。
作者有话说
爸爸的态度我觉得还是很好猜的……为防引起恐慌,提前说明一下,暂时还没到破镜的部分……
第六十九章
杨成川一阵恼火,当即就将电话拨了回去,但那边却迟迟没有接听。
挂了电话,杨成川怒火中烧,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令他恼火的并不是“两个儿子搞同性恋”这件事本身,恰恰相反,他压根就不相信这条短信中的任何一个字。他觉得这条没头没脑的短信是无中生有、恶意诽谤、荒唐至极!这条短信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污蔑。
然而,杨成川这股怒火只持续了半小时不到,电视台有记者过来采访今年润城的防汛工作,对着镜头,他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又变回了一贯的温文尔雅的公众形象。等到晚上回家,那条短信的内容在他脑中就只剩下些许残渣,已经威力全无了。
但一坐到饭桌上,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那条令人生恶的短信又不失时机地在他脑中冒了出来。杨成川嘴上对这件事字句不提,但却忍不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没想到这一观察,还真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小儿子一直比较亲近大儿子,这是杨成川一直以来都有所察觉的,但直到今天他才注意到,汤君赫对杨煊的态度,那简直不叫亲近,说“在意”或许更恰当一点。从坐到饭桌的那一刻起,汤君赫的眼睛就有一下没一下地瞄向杨煊,他的眼睛很大,眼珠又黑,眼神藏也藏不住。
杨成川吃过晚饭,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汤君赫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汤小年。二十岁出头的汤小年曾经就是这样看着他的,眼神纯真又热切,藏不住的喜欢像是要滋滋地朝外溢出来。
杨成川忍不住对汤小年旁敲侧击地问:“你觉不觉得君赫有点太依赖杨煊了?”
汤小年一听就来气了,骂道:“还不是你自己造的孽!”
杨成川自知理亏,一提到当年他就识趣地不吭声了。但尽管嘴上不说,他脑子里却没停止琢磨。小儿子也许有些问题,但对于大儿子杨煊,杨成川确是丝毫没有怀疑。
“剃头挑子一头热”,杨成川一早就用这句话跟陈兴形容过兄弟俩之间的关系。虽然小时候的杨煊的确挺宠这个弟弟,但自打杨煊长大之后,尤其是他母亲去世之后,他的性格就变得愈发不冷不热。先前为了改善杨煊对于汤君赫爱搭不理的态度,他还不止一次地找杨煊谈过话。若说杨煊对于汤君赫有什么超出兄弟情谊的感情,杨成川是断然不信的。
杨成川不止自己琢磨,还特意就此事问了陈兴:“你觉得杨煊和君赫的关系最近是不是变好了点?”
陈兴觉得有些奇怪,他半个月也不一定能见到兄弟俩一次,杨成川天天都能见到自己的儿子,怎么还来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笑呵呵地答:“小煊越来越有当哥哥的样子了,君赫嘛,就一直就像个小孩儿,上次送哥哥去机场的时候,还过去牵着手一起走,兄弟俩的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说以前,就算亲眼目睹了兄弟俩牵着手一起走,杨成川也只会为两人之间关系缓和而感到欣慰,但现在,一听陈兴这样说,他脸色大变,心脏陡然沉了下来,怒道:“真是胡闹!”
陈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赶忙问:“怎么了?”
杨成川语气不佳道:“这么大了还在街上牵手,丢不丢人!”
陈兴诚惶诚恐,面上竭力自然地劝道:“嗨,君赫一看就是小孩,没必要用大人的眼光去管教他,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杨成川不以为然,听不进任何劝。先前从警察那里得知汤君赫有伪造证据的嫌疑后,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心里却是更加笃定了汤君赫心理有问题这件事。
上一次意图伪造正当防卫现场,这一次又联系毒贩伪造证据,正常的17岁孩子哪有这样的?!杨成川怒不可遏地想,汤小年一直不同意他给汤君赫找心理医生,这下好了,连同性恋都搞出来了,还看上了自己的哥哥!
杨成川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得制止这件荒唐的事情,否则不仅自己的大儿子可能会被带歪,自己的仕途也可能毁于一旦!
至此,他才开始重视起那条短信来。发短信的那人是谁?是怎么得知的这件事情?发给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官场险恶,保不准有谁在背后伺机讹诈。如今他背后没有了岳父撑腰,全凭自己的人脉和功绩上位,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落人把柄,不得不做到万事谨慎。
思及此,杨成川开始考虑一个稳妥的处置方式:他要将杨煊尽快送往国外。
将杨煊送出国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的护照和签证都很齐全,还有姥姥姥爷可以照顾他。更何况,就算现在不出去,几个月之后,杨煊也肯定是要被送走的。提前几个月出国,说不定杨煊还能在当地申请到更好的学校。
尽管有些不舍,但考虑到种种因素,杨成川还是当机立断地下了这个决定。
当晚,杨成川吃完晚饭,踱步走到杨煊房间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杨煊,到书房来,我有事跟你说。”
等到杨煊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杨成川开口问了他几个申请学校进度的问题,然后步入正题道:“最近你跟君赫都一起上下学?”
杨煊“嗯”了一声。
在大儿子面前提及这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同性恋”话题,杨成川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又开始旁敲侧击:“君赫还是挺腻着你的?”
杨煊并不正面回答,抬眼看着杨成川问:“怎么了?”
杨成川斟酌措辞道:“我觉得君赫有点太依赖你了,一个17岁的男孩子,得学会独立一点。”
杨煊不置可否地看向窗外,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杨成川拉回他的注意力:“你有什么看法?”
杨煊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吊儿郎当道:“总不能依赖你吧。”
杨成川皱着眉,脸色沉下来道:“我跟你推心置腹地谈正事,你不要总是耍少爷脾气,你们兄弟俩哪个不依赖我?不依赖我,你们现在只能去大街上要饭!”
杨煊笑了笑问:“那您又是依赖谁呢?”言外之意很明显,杨成川能有今天,自然是仰仗着自己家底丰厚的前妻,和德高望重的岳父。
杨成川被自己的儿子踩到痛处,一时火气上涌。但纵使心情不快,他也没忘记此番谈话的主题,压着火气道:“你先别扯别的。过年的时候你姥姥催我送你去国外,这几天我想了一下,现在国外的学习环境对你更有利,申请学校也更便利,你这几天就准备准备,下周就去你姥姥那里吧。”杨成川说完,还不忘试探地问一句:“你觉得怎么样?要是不想现在走的话,给我个理由,我也可以考虑考虑。”
没想到杨煊毫无异议,点头道:“求之不得。”
这个态度在激怒杨成川的同时,也令他感到了一丝如释重负——杨煊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下周出国,这说明他跟汤君赫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同性恋”,这一点,在杨煊身上起码是可以肯定的。
对于书房发生的这场谈话,汤君赫一无所知。当晚,他拿着高考词汇拓展去杨煊的房间,正当他要打开记忆的时候,坐在书桌前的杨煊忽然转动身下的转椅面向他,并且罕见地开口主动问:“今晚背什么?”
汤君赫坐在床边,将单词书立在腿上,把封面露出来给杨煊看。
杨煊朝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过那本书来看。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汤君赫只要伸长胳膊就能将书递给他,但他还是从床边起身,拿着书走到杨煊跟前,把书递给他。
杨煊接过书,却并没有翻看,只是随手放到书桌上。汤君赫站在他面前,杨煊坐在转椅上,后背靠着椅背,他向来不喜欢用仰视的方式看人,便伸长手臂将汤君赫拉近自己,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杨煊难得在不做|爱的时候这样抱着自己,汤君赫便自觉地朝他怀里凑了凑,他凑近了去亲杨煊,柔软的舌尖探进那两片微凉的薄唇之间。杨煊不避开也不主动,只是由着他亲吻自己,直到他用手触碰自己身下的时候,他才伸手捉住汤君赫的手腕拦住他。
杨煊伸手拨开汤君赫额前的头发,露出几个月前磕出的那一小块疤,它很早就愈合了,但是疤痕却迟迟不肯消掉。
汤君赫微张着嘴唇,有些气喘地看向他。他觉得他哥哥今晚跟平时不太一样,于是他敏感地问:“哥,发生什么事了?”
杨煊松开手,帮他把头发拨回去,看着他说:“杨成川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哑,但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汤君赫愣了一下,他一向很聪明,可是听到这句话后却傻了,他傻愣愣地问:“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会引诱你哥哥。”杨煊说,看着汤君赫惊愕的表情,他笑了笑,伸出拇指按着他弟弟那片嫣红的下唇说,“但应该还不知道你哥哥把你上了。”
“那、那怎么办……”汤君赫一时懵了,结巴道。
“他要把我送走,”杨煊说,“下周。”
“下周……”汤君赫机械地跟着重复道,随即眼神里闪过一丝惶恐,“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下个夏天吧。”
汤君赫睁大眼睛看着杨煊,不敢置信似的:“可是这个夏天不是还没到吗?”
杨煊转头看向窗外,嫩芽初发的树枝看上去尚且光秃秃的,要等到它们在雨水和阳光的浇灌下枝叶繁茂,再等到它们在秋风和初雪中一一凋落,然后再长出茂盛而密实的叶子,下个夏天才会到来。
见杨煊不说话,汤君赫又迟疑地问:“那……哥,那我们怎么办呢?”
杨煊这才回过头看着他,他放低了声音,语气几近诱哄:“有一个办法。”
汤君赫迷茫地,定定地看着他。
杨煊勾起唇角笑了笑,说:“我可以带你走啊。”
第七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