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胡说，你没有回去看望李奶奶，当初五年前是你自己说的！你要陪同学一块儿去旅游，李奶奶的最后一面你都没有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你亲口对李奶奶说的。你说你会回来见李奶奶一面，哪怕她已经不在了，可是你也还会回来。”陈曦心里委屈极了，又觉得眼眶酸涩。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堵得慌，想到李奶奶为了这个发誓，这些年一直都不肯离开，每一天都看向外面的方向。
    她就算去世也记得和孙女儿的约定，要等着她回来看自己一眼。
    可是她记得，李珠珠却不记得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陈曦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李奶奶从小儿对你多好，你都可以忘记么？就算不记得她对你的好，可是你也应该记得她是你的奶奶。亲奶奶重病，你明明知道她已经过不去那个夏天了，可是你还可以陪着同学去旅游。李奶奶都原谅你了，她就是，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这是她唯一的遗憾。危房怎么了？难道你小的时候住的不是那个房子么？她把你从小带到大，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不仅忘了自己发的誓，而且看在看不起自己曾经的生活！”
    他们的家里的确都没有钱，的确生活的环境不好，也的确都是危房。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们的生活过得不幸福。
    陈曦的外公，还有李奶奶，都是在用心地照顾着自己的孩子。
    陈曦看见李珠珠愤怒地看着自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不管怎样，这是李奶奶最后的心愿。只要你去见她一面就什么都结束了。你去不去？”
    “你简直是疯了！”李珠珠只能尖锐地叫出这么一个形容。
    她都说了，她奶奶都已经死了五年了。
    叫她怎么去见她最后一面？
    难道去和鬼见面么？
    迎着陈曦那双漂亮的眼睛，李珠珠看见四处传来的窃窃私语，想到陈曦刚刚两次提起自己为了和朋友旅游没有守在祖母的病床前，只觉得浑身忽冷忽热，众人的目光也充满了莫名的奇异。
    她不敢去看这些眼神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现在这份工作，只要好好儿地通过实习期的考核，她就可以成为赵氏集团的一员，到时候会成为城中的年轻的精英，无论是生活还是地位，都会和从前不一样。
    那是和从前的贫穷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她在撒谎。”李珠珠转头对皱眉看着自己的恋人匆匆地说道，“她是嫉妒我。她从小就是一个怪小孩，阴沉沉的，会嫉妒我的。”
    她的眼泪都恨不能流出来，想不明白为什么陈曦会非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可是她恼火起来，走过来上前就要推陈曦一把，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自己的面前一个高挑的年轻男人拦在自己的面前，陈曦的身边，还有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揽着陈曦的肩膀，垂头看了看陈曦通红的眼眶，抬头，目光冰冷地看向她。
    “赵氏集团都是这种货色？”陆征侧头，对一个急忙赶过来的赔笑的男人问道。
    李珠珠看着在自己的面前一向很高傲的市场部副总监对这个男人很讨好的样子，又看了看被男人保护的陈曦，不敢置信。
    此刻，看见副总监目光很不快地看着自己，李珠珠觉得浑身发软，却还是叫道，“她在撒谎！”
    “我从来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陈曦吸了吸鼻子，却只是拉住了陆征的大手，认认真真地看了李珠珠一眼轻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去看她……你不要后悔。”
    她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和陆征一块儿出了赵氏集团。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曾经的熟人，又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叫张助理在前面开车，陆征把陈曦带到后排，叫她靠着自己，这才开口问道，“你愿不愿意和我说说看？”
    “她比我大几岁，不过因为都是一栋楼里的，所以她常常和我一块儿玩儿。”陈曦声音有些嘶哑地轻声说道，“她家就住在一楼，就是一楼中间的房子。李奶奶是她祖母。她爸爸妈妈工作很忙，而且工资不高，李奶奶的退休金虽然也一般，可是只养她一个也勉强可以撑得住。从小儿她就在我们那里长大的，她喜欢吃豆角，李奶奶就每天都给她炖好吃的豆角，她想要漂亮的裙子，想要去补习班，李奶奶都会拿钱出来叫她满意。还有她放学太晚，李奶奶就每天在家门口等着她。”
    “忘恩负义？”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做的事。可是……你其实早就知道吧？我家的楼里其实已经没有人了。”陈曦抬头，安静地看了陆征一会儿，小声儿说道，“那楼太破旧了，只要有一点条件的，早就搬走了。可是我家里没有钱。”
    她轻声说道，“李奶奶五年前过世了，那个时候珠珠姐……李珠珠却非要和同学去旅游，我给她打电话想她回来，叫李奶奶听着，她就跟李奶奶说会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无论发生什么。”
    所以，李奶奶过世的时候没有等到孙女儿，她就和从前等待孙女放学一样，每一天都等着，等着，希望能看到她回来看自己一面。
    就算是死了，就算是阴阳相隔，可是也想要见孙女一面。
    “她这次真的很过分。”陈曦轻声说道。
    “那楼里每个房间都有人过世？”陆征突然开口问道。
    “有的是李奶奶这样的鬼，有的是因为房子空了，所以搬进来的新住户。我们都相处得还不错。大家都很好，对我很好很照顾。”陈曦顿了顿，垂头看自己雪白的手，轻声说道，“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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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6 章
    当陈曦小声说起自己很寂寞的时候, 陆征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阳光下, 漂亮又单纯的陈曦，突然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他无法想象, 当外公过世, 自己守在那栋没有人住的空荡荡的楼房里，除了那里没有地方去，也没有人说话, 甚至没有一个人会从那栋楼前走过, 陈曦是用怎样的心情觉得没有人, 那鬼陪伴她也很好的想法。
    她寂寞得就算是鬼也愿意接受, 只要不伤害她, 她愿意和任何存在和平地相处。
    这种认知叫陆征的心里细细密密地疼痛，他就看着自己喜欢的这个小姑娘。
    明明她应该是在最美好的年纪，过最幸福的生活。
    可是陈曦却总是叫人觉得心里难受。
    “我相信你。”陈曦点了点小脑袋, 对陆征笑了。
    “现在还想和鬼住么？”
    “我现在有你了。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一点都不觉得寂寞了。”陈曦想, 或许她是真的很感激陆征。当她一个人, 甚至会对一点声响都感到很惊喜的时候，陆征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他看来冷冷的, 又很霸道, 可是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好。这份爱护甚至叫陈曦觉得贪恋, 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比陆征年纪小了很多，就是陆征占了她很大的便宜。因为她知道，其实需要人陪着自己, 想要最安稳的温暖的人，很自私地想要霸占一个人全部的，是她自己才对。
    她蹭了蹭陆征的掌心，小声说道，“陆征，我真喜欢你。”
    她这样喜欢陆征，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是因为他的家世，也不是为了他的钱，她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对自己的这份好。
    就算陆征没有钱，一无所有，可是陈曦也会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我就知道你早就打我的主意。”陆征勾了勾嘴角，冷哼了一声，张助理都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觉得等回去了也得跟自家沈医生“你真好”这样一下，没准儿还能得到一个热情的夜晚……他无声地在车子里缩成一团，把自己当成透明人。
    反正该存在的时候存在感爆棚，不该存在的时候就是空气，这是一个百万年薪助理先生的自我修养。他一路听着后面陈曦和陆征的腻腻歪歪，和他们一块儿回了陆家。
    很快张助理就下班回家。
    因为陆征现在不怎么需要他。
    “这次的符卖得不好。”看见陈曦翻看自己的手机短信查看余额，陆征进厨房给陈曦拿了一杯酸奶，打开盖子放上勺子给她挖了一大块塞进她的嘴巴里。陈曦一边饭来张口，一边看着手机有些遗憾地说道，“看来赵氏集团的大家对我的能力还是有所保留。”
    如果她能捉鬼的名声传到赵氏去，那她赚得肯定更多。小姑娘哼哼了两声，觉得这果粒酸奶很好吃，又从陆征的手上吃了一口，迟疑了一下说道，“不过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希望他们见鬼。”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大家平安，能不见鬼，就不要见了吧。
    “那个什么珠珠你打算怎么办？”陆征看见这小姑娘嘴角边儿上一抹酸奶的痕迹，探身过去，轻轻地吻过她的嘴角。
    酸奶消失不见。
    陈曦僵硬了一下，脸都红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圆，早就把李珠珠给忘天边儿去了。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和陆征这样亲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俯身压过来，此刻舌尖轻轻舔过自己的嘴唇，眼底晦涩的时候，陈曦就觉得自己仿佛被大灰狼盯住的兔子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她僵硬得仿佛像是一块儿木板，仿佛有一种很深的危机感，如果她这个时候动一下，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呼吸都能感受到，陈曦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陆征沉默了一会儿，退后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不能看那双水润的眼睛。
    “陆征，你……”陈曦想说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说什么才好。
    “我等你准备好。”陈曦还是很害怕更加亲密的接触的，从前还撒腿就跑过，虽然她试探地问一问要不要和她一块儿睡的时候，不过陆征也并没有点头。
    这真是一件叫人会觉得非常奇怪的事，因为明明都已经是未婚夫妻，可是这两个人却并没有住在一个房间，甚至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是一个比较加深的亲吻。陆征面无表情地想，自己这还没有跟陈曦住在一块儿的事可不能叫别人知道。
    张助理都已经结束了自己的处男生涯，做总裁的竟然落在了助理的后面。
    沈蓉真是太不矜持，怎么不等陆总先把陈曦吃干抹净再去和张助理同居？！
    陆征怨天怨地怨了一下这负心的世界，看见陈曦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垂目又给陈曦挖酸奶吃，仿佛刚才的紧张不存在一样。
    陈曦也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这才对陆征说道，“我有时间回去……告诉李奶奶一声。反正李珠珠就在赵氏集团，赵氏集团可好找了，李奶奶能找着。不然我就带李奶奶去，远远地看她一眼完成心愿就好了。”她把鬼送去见李珠珠这种事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陆征看着陈曦眼睛亮晶晶的样子，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她对你好么？”
    “谁？”
    “你那个奶奶？”
    “你说李奶奶？”
    “嗯。”
    “李奶奶对我很好。从小儿就对我很好。陆征，其实从前我的邻居……活人的邻居，他们都对我很好。”陈曦说起自己的邻居的时候，无论是活人还是鬼，都忍不住弯起眼睛。
    她觉得自己总是很幸运，遇到的永远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和鬼，靠过去和陆征坐在一块儿，习惯地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带着几分怀念地说道，“我妈……你知道的，没有结婚就有了小孩，其实在那个时候，未婚先孕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她想到了什么，眼底晦暗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我的身份也并不是很被人认同。我知道有很多我这样的孩子，因为只有妈妈，所以在童年的时候会遭遇很多的流言蜚语，还有排斥和不公平。”
    人类总是喜欢非议别人的生物，特别是对于这样未婚妈妈的传闻，指指点点算什么？偷偷嘲笑甚至恶意地揣测孩子的爸爸才是更可怕的事。那些家庭出来的孩子也耳濡目染，然后会带给那些可怜的孩子更多的暴力。
    孩子是单纯的，可也是很残忍的，他们觉得伤害一个同龄人没有心理负担，却不知道有的时候那些伤害会伴随一个人的一生。
    可是陈曦很幸运，没有出生在那样的环境里。
    住在那栋楼里的大家虽然都不是很有钱，算是社会的底层，可是却并没有被人想象中底层的那样不堪。
    底层人民的生活，其实也并不是很恶劣，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想象得那样可怕和丑陋。
    总是好人更多的。
    陈曦在一个比较公平的生活里长大。
    她的邻居都并没有把她的身世放在心上，对待她就像是对普通孩子一样没有例外，还有自己认识的那些小伙伴儿，也都愿意带着陈曦一块玩儿。
    她想到了这里，对若有所思的陆征轻声说道，“李奶奶从前还给我做过衣服，给我吃好吃的饭，外公有的时候不在家，李奶奶叫我在她家里写作业。后来……”陈曦顿了顿，轻声说道，“她过世了，可是却还会每天晚上看我回家来才会放心。陆征，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人家。可是李珠珠却并不懂得珍惜。”
    李珠珠得到得太多，所以不会珍惜。
    陈曦觉得为李奶奶难过。
    “你的邻居搬家之后现在还有没有联系？”陆征问道。
    “没有了。”陈曦红着脸说道，“我家没有电话。”
    “如果拍下这块地皮，他们的联络方式就会有了。”陆征缓缓地说道。
    或许有人会卖掉槐安路的房子去买新房子，可是更多的人会保留这地方的房子，因为槐安路的房子太破旧，卖也卖不出去。
    陈曦觉得陆征的关注点有些奇怪，抬头看着他。
    “以后叫你有机会感谢他们。”陆征顿了顿，摸了摸陈曦的脸说道，“我也很感谢他们。”
    他感谢他们在陈曦的童年给了陈曦一份安稳与公平，也感谢他们在曾经他不能保护陈曦的时光里对陈曦给予的维护还有温情。这些温情叫陈曦的童年温暖幸福，在陆征无法保护她的时候给她提供了保护。
    这是一句感谢都无法表达的心情，陆征觉得自己愿意付出更多来回报这份曾经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