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闲言碎语越说越离谱,温欣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得,看着她的都是鄙夷的眼神。
温欣看着大家抿着嘴半天没说话,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不能用实际行动说服他们,但是,展露了自己超凡的金手指,实在也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温欣正在斟酌。
赵队长脸色难看,大力爹听了温欣的话,反而已经直接认定了凶手就是梁高子无疑,嚷着让赵队长给他做主,梁高子则抓着队长的裤腿儿,哭的就要抽搐过去。
赵队长严肃的皱着眉头,一脚把梁高子踹出去,“你个废物!”
“行啦!”温欣不忍心看这梁高子这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小哭包当替罪羊,闭上眼睛忍无可忍的喊了两个字,最终还是决定铁肩担道义,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可是话刚出口,隐隐觉得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给她和声,同样的两个字,“行啦!”温欣睁开眼,看到那头猪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的,显然是刚跑过来的。
那头猪显然也意外于这默契十足的和声,顺着声音看了温欣一眼,眼神犀利。
旋即,没等温欣再开口,赵胜军就看向他爹,“别瞎问了,跟他们都没关系,是我干的。”
“地是我耕的,牛是我用的,有甚事冲我来!”赵胜军满不在乎的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爹,一脸的大义凌然。
温欣无语的翻着白眼,这人以为他在逞英雄吗?真是蠢得让温欣不忍直视!
“二舅~~”梁高子倒是很感动,趴在地上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从天而降的二舅。
赵队长是阳石子威望最高的人,眼下他的亲儿子站出来了,其他人都安静了,队上的事仿佛变成了家事,周围没人敢说话。
旁边的大力爹急忙说,“胜军,你甚也不知道,快别瞎说!这事你别管!你帮不了这个黑心鬼!”
“王叔,我没瞎说,这地就是我耕的,就这两天温知青休息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来刨地,这几天每天晚上我都没着家,我爹他知道!我早就跟他说过,我没干好事。高子啥也不知道,没他的事儿,有啥事冲我来,准备给我安什么罪名,说哇。”赵胜军仰着下巴,语气铿锵有力,就盯着他爹一瞬不瞬,骄傲的就像个战斗的公鸡。
温欣站在旁边,确认过眼神,这人真的是一头猪!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温欣要是再不说话,这人怕是要被蠢死,“赵队长!这地是我……”
“谁让你说话了!”温欣刚开口,那个蠢猪又把矛头转向说话的温欣,语气又急又坏!
“还好意思说,你啥也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能不能不要瞎说,那么大片地你耕的了?你以为村里人都傻了?瞎逞什么能?你知不知道你瞎说能害死人?”赵胜军对着温欣疾言厉色。
温欣被怼的一脸懵逼,合着你累死了耕牛还赖上我了?本想好心帮他解个围,温欣现在也没了这心思。这头蠢猪,让他蠢死算了。
“行啦,胜军,少说两句!”大力爹拉着赵队长。父子两个眼睛通红的看着对方,大战一触即发。
赵胜军应下了这天大的事,王大力在旁边可着急了,急忙站出来给他哥辩解,“不可能,肯定不是我哥,那牛白天就在高子那,晚上就锁在俺们家的圈里啦,咋能是我哥呢,不是不是。”
“不用废话了,赵队长是不是又要大义灭亲,拉上我去上台批,斗?准备给我定个啥罪名?来,想好没?你放心,我身体好,上去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来哇。”赵胜军话里夹枪带棒的,对着他爹就是呛。
赵队长被气的脸色发红,听了这话之后直接就忍无可忍的爆发了,挣脱了大力爹的手,抄起一个锄头就朝着赵胜军冲了过去。“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小子不算完!”
赵胜军一直就看着他爹,这时候早有准备,利落的就躲开他爹的进攻,嘴里还犯贱,“赵队长,你这不符合队里的规定呀,你这砍死我你得坐牢呢,我得死在批,斗台子上才算数啊!”
赵队长是真的是生气了,追着赵胜军打,但赵胜军却左躲右闪,像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躲的游刃有余,倒是把赵队长累的直喘气,一时间地里乱成一团,有拉架的,有四散逃走的,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父子两个不嫌丢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里来了几个穿着干净的外人,为首的一个女人厉声呵斥,劈手夺走了赵队长手里的镐头。温欣见过那人,是镇上卫生所的医生,那个教训过温欣的妇女主任,这么点小事都要惊动到镇上的人?
“这小兔崽子快把我气死了,我把他打死了我还好活一点。”赵队长气的气喘吁吁,看着赵胜军咬牙切齿,赵队长被人夺了武器,弯腰就脱了一只鞋,刷的朝赵胜军扔过去。
那妇女主任拽赵队长拽的颇为费力,气的直骂,“就因为一头牛你们爷俩这是闹成这样!”
赵队长一连扔掉了自己的两只鞋这才作罢,妇女主任拉着他,“行啦,你也别气了,胜军这孩子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心是最软的,大中午的跑去找我,你也是的,牛死了就先从牛身上找原因,这不,镇上的兽医刚刚去地里看了看牛,是憋鼓炎,可能吃了马蜂菜了,再说也是头老耕牛了,到年纪了,也该走了,正常的,咋就能牵扯出这么多事?”
“咋能呢,俺给它吃了公社上发的纯鱼石脂了,根本不行。”大力爹还不相信,憋鼓炎是一种耕牛的常见病症,大力爹那里日常都备了药。
“叔,这是头老耕牛了,这消化系统本来就老化了,这是灌了药也不顶事了。”镇上的医生给大力爹解释。
镇上人民公社带的兽医的话大力爹是信服的,围着那个难得来村里的兽医问了半天,才蔫蔫的确定了一个事实,他的老八真的老死了。
老耕牛不是累死的,也没有被人偷偷拉出去用,这场耕牛之死引发的闹剧算是正式落下了帷幕。
但赵胜军不依不饶,梗着脖子看着他爹,“赵队长,你看见没?牛不是累死的!没有人偷用你的牛,你又错了!你又错了!”
村里人刚把赵队长的鞋送回来,赵队长又卯足了劲朝着自己小儿子抽了出去。队里人对于这一对儿掐货父子的相处模式看起来都习以为常。那妇女主任拉住了赵队长,又劝骂了两句,才拉扯着赵胜军那个小痞子走了。
温欣站在旁边看着赵胜军,这头猪好像……有脑子啊?只是这脑子,好像被门挤了,脑回路有点不正常。他早就知道这牛不是累死的,还有了证据,他直接来说一声就好了,非要闹这么一幕,让他爹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父子之间这么水火不容,也不知道是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一场闹剧结束,小哭包梁高子也从地上起来了,事实证明了他的清白,他没有公器私用,没有累死老耕牛,也算是洗脱了冤屈,高子娘抱着高子喜极而泣。
“那这牛既然是到了岁数了,那也就没甚事了。眼下咱们就说一说这分牛肉的事哇,天气暖和了,这牛肉得赶快分,今年咱们就按着现在的工分算着来分,队长你看咋样?”队里有资深的老队员开始提议回到今天会议的主题上面。
公器私用的罪名是大力爹头脑一热提出来的,现在一看,老八真的是老死了,也没有旁的话,周围的人提出分牛肉的事,大力爹又是心痛,嘴上念叨着村里人都是些黑心鬼,一点都不念着他的老八的好,死了就死了,还要分它老八的肉。也不忍心再听了,背着两只手失魂落魄的提前走了。
赵队长被儿子气的够呛,半天没回过气来,但工作还是要做,板着脸接过那人递过来的本子,借着昏黄的夕阳的光线看着上面的字,本子是工分本,分牛肉都是要按照每人的工分来分的,那赵队长板着脸看,不知看到了什么,气的大骂,“胡闹,高子,你这工分咋记的!”
梁高子吓了一跳,刚刚擦干的眼泪又蓄了一包,慌慌张张的跑过去看是怎么回事。李栓柱接管了梁高子的计分事宜,但是温知青的满工分存疑,他就在本子上特意圈了出来,眼下赵队长拿起来一看,就看到那行明显标记过的工分记录。
赵队长把本子扔给梁高子,训斥,“那能都是满工分?”
梁高子也是窝囊啊,“三舅姥爷,这……这温知青她就是……就是……满工分。”
赵队长直接打断梁高子坑坑巴巴的解释,“这都说外甥像舅,你好的你不学,这丢脸的本事你倒是跟你那个二舅一模一样,小王八羔子,我们老赵家的老脸都让他丢尽了!还有你,谁给你吃了迷魂药了?你脑壳也坏了?都给我划了重记,她那样子去哪来的满工分?”
温欣就站在旁边,赵队长声音不小,话里带刺,十分不客气,队里人都听得出来是在说她,纷纷都对着温欣窃窃私语,目光晦暗不明。
看着大家的目光,温欣现在才琢么过味儿来:
小哭包梁高子洗刷了冤屈,还是他堂堂正正的种粮能手;大力爹为他的老八儿子伸张正义,眼下也得了真相心安理得的去了;赵胜军用一种诡异的神逻辑证明了猪也是有脑子的;赵队长毕竟是一队之长,仍然保有他的威严。
合着忙活了一下午,大家谁都没什么损失,只有温欣一个人被涮了,此刻兜头被泼了一桶脏水。
你们村儿里人真会玩儿啊!
在阳石子人的思想中,温欣现在俨然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狐狸精,勾引阳石子大好青年给自己干活,也成了今天搅弄的阳石子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
这莫名其妙的躺枪,温欣就不乐意了,眼下听了赵队长那么难听的话,这要是再不说话,她这也太憋屈了。
温欣皱皱眉头,在听到赵队长那要给自己划去满工分的决定之后出声反驳,“赵队长,我凭本事拿的工分,你凭什么给我重记。”
第24章
温欣心里有气, 声音不小, 旁边的几个知青吓了一跳, 身边的林静和刘悠悠连忙拉她。
赵队长的目光扫视过来,刚刚被儿子怼的气还没消, 眼下看着温欣神色严厉,不客气的说:“咋?这也叫本事?一个女娃也不知道害臊?”
温欣这下彻底生气了,甩开林静不断拉扯的手, “赵队长,您是一队之长, 是咱们阳石子的表率, 话可不能这样乱说!你儿子来给我耕地这事你刚刚也听赵胜军说了,我是不知情的。他干的活也是在我身体不好的休假期间, 假期还是您亲手给我批的,而且这两天根本就没记工分!至于前面那些天的满工分,全部都是我自己一锄头一锄头干出来的,现在你凭什么一句话,说重记就重记!”
温欣语气虽然不悦, 但说的有理有据,怼的赵队长哑口无言,他本来就气不顺,现在被温欣这样一个小知青给当面顶撞, 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空气中是熟悉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旁边的李栓柱急忙解围, “温知青, 你是新来的, 怕是不知道俺们这阳石子的情况,这女人拿满工分,那得跟男人干的一样多,你知道这全阳石子算起来,能拿满工分的女人才几个人不?”
“两个!”那人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周围的人看着温欣哄笑,笑里藏的当然不是善意,是嘲笑,嘲笑温欣不自量力。
温欣看着这群村里人,也淡定一笑,“这位李同志,我是新来阳石子的知青这没错,但梁高子同志不是,你们既然派了他来记工分,就应该相信他的判断。他是队里的种粮能手,也是见过我干活的,你可以问问他,我的满工分到底有没有水分,这工分记了还能随意更改的啊?”
李栓柱也是村里说得上话的人物,看了温欣一眼,觉得这女娃不上道,给了台阶还不下,转头无奈的看向梁高子,“高子,你说。”
经过了一整天的审问,梁高子也被吓得一脸懵逼,看看温欣觉得她说的没错,又看看赵队长,心又很慌,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好像……好像是。”
可是其实现在梁高子说什么也没有公信力。
温欣无奈看了一眼这个外强中干的小哭包,展露金手指说这片地都是她耕的确实有些夸张,但是证明一下自己拿满工分的实力,温欣觉得还不算太突兀。
“赵队长,如果你们不相信,你可以找你们队上拿满工分的女同志来跟我比一比,全队的人都可以来参观,看看我到底够不够资格来拿这个满工分。”
温欣这是直接跟赵队长叫板了!
阳石子的吃瓜群众今天吃的饱饱的,刷的一下看着温欣,刷的一下又看向赵队长,好戏是一场连着一场。
这一下午,赵队长已经都快被气懵了,这时候听到温欣叫板,脑袋嗡嗡的,双手掐着额头上的肉,气的缓神,半天没接茬。
“眼下这队上事多的很,还得忙活着分牛肉呢,这赵队长还忙着呢,村里人也忙着,哪有时间看你比赛,行啦行啦,不给你扣行了吧……”李栓柱看着队长的样子,只好站出来说话。
“唉~~~李同志你这话就差了,眼下咱们阳石子这么多人都觉得我这满工分来的不明不白,就是你现在给我重新记上,他们都只当我是走了什么歪路子,这可不行!我们女儿家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牛肉我可以不吃,但是这事咱们得说的一清二楚的。你们不是说村里有两个女队员能拿满工分么,既然时间紧张,那咱们就现在开始比一比么,也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哈哈哈,这小妮的脾气够倔,跟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拼!对我脾气,不就是个满工分么,我这拿了一辈子满工分了,就来跟她比一比,也没啥不行的,费不了多少时间,赵队长,你看咋样。”人群中一个大姐爽朗的笑着站出来。
她皮肤黝黑,头上包着一个头巾,脸上有两坨高原红,长得很高,五大三粗的看着相当结实。她刚刚站在人群中还不显眼,眼下站在温欣身边,把手搭在温欣的肩膀上,两人体型上的差异就显示出来了。
“福气嫂子,你一个都有人家两个大了,快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啦。”旁边有阳石子的村民打趣,一句话说完,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福气嫂子爽朗的大笑起来,“那咋啦么,个儿大个儿小的都是个女人呢么!”村里人哄笑作一团。
林静和刘悠悠在温欣后面一个劲的扯温欣的衣角。
阳石子这个小农村,人员构成简单,基本上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般下了工都没什么活动,今天可好,一下午的瞧戏,眼下温欣和福气嫂子的对决更是让大家十分兴起,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似得,这事甚至比分牛肉还让他们起劲,看热闹不嫌事大,闹哄哄的又说又笑。
赵队长这时候已经气得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这村里没法管了!管不了了!一个个的都不服管!
李栓柱当了这么多年赵队长的左膀右臂,还没有哪一天看见赵队长被气成这个样子,看看温欣,这事就是在挑战赵队长的权威。
李栓柱站出来呵斥道,“不要闹了!闹闹闹!一天也没个消停。”
又看了旁边的知青们一眼,“陆强,你这知青的负责人咋当得!”
陆强就站在温欣身边,听到李栓柱点名了,急忙也加入了拉扯温欣的行列,在温欣身边压低声音,“温知青,你别闹了,满工分不满工分的又分不了多少牛肉!你也不差这一点,你得罪了赵队长你还想不想回城了?”
温欣挑眉冷眼看着眼前这个书中温欣的第二任老公,一整个下午没见他替自己说一句话,这时候温欣也火了,开口就呛,“回城不回城又怎么样,我现在被人泼了脏水,你们能忍你们忍着,我忍不了!”
温欣说话没有压低声音,此刻她又是大家关注的中心,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这话一说,火上浇油!
福气嫂子来劲了,笑的爽朗的,“行,这脾气,有咱们阳石子女人的样儿,温知青,这样,只要你能抡的起来我手里的这镐头,就算你能。”
“福气嫂子你这不是欺负人么,你这镐头就是村里的小媳妇能抡起来的也没几个,可别把咱们温知青的腰给闪了!”有人在旁边笑着说,村里人笑成一团。
温欣被鄙视了,她看着福气嫂子手里的镐头,一脸平静的扬眉,“福气嫂子,我不占你便宜,要比就公平竞争,你能做的程度你尽管说,我今天要是做不到,这么多天的工分,我一个都不要!”
村里的人一听这话都疯了,尤其村里的小年轻,嗷嗷嗷嗷的吼起来,大家交头接耳的吵闹着,俨然是比过年还热闹。
局面彻底失控了。
赵队长的脸黑成了碳,旁边的李栓柱脸色尴尬的控制着场面,但是场面已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太阳眼看着就要下山了,光线越来越暗,看热闹的人群着急的想看这场好戏,“天都黑了,快点开始吧!”
“小丫头,你想咋比?”福气嫂子也十分豪爽开朗,只是好笑的看着这个瘦弱的温知青。
温欣甩开身后的好几只手,向前走了两步,“福气嫂子,我对着阳石子也不熟,你说,要不让赵队长说也行。”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脸黑成碳的赵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