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一瞬间,苾棠想到了萧玉灵,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姐妹两个拉着手去了沈书远的书房,正遇上沈书远出来,他穿着件竹青色锦袍,墨发用白玉簪绾起,温润如玉,清隽儒雅,袁静珍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见两个妹妹来了,沈书远露出一丝笑意,“我正要去翰林院,你们去善觉寺的话路上小心些,用了午膳歇一会儿再回来,别太赶了。”
    “表哥快去吧。”苾棠皱了皱鼻子,“你要迟到了,小心被罚。”
    袁静珍心头一跳,她刚才来书房的时候,沈书远是正要离开的,见她来了这才又逗留了片刻,和她说了几句话,苾棠这意思会不会是在责备自己耽误了沈书远的时间?
    沈书远一笑,正要走却瞅见了苾棠嘴角的火泡,漂亮的小姑娘脸上长了点儿什么东西总是比较醒目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怎么长了这么大个火泡,你是不是想着肃王揭盖头的时候把他吓跑?”
    苾棠嘟起嘴,脚尖在地上踢了踢,“我也不想啊。”
    “等着。”沈书远快步回了书房,很快又拿了个小瓷瓶出来,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修长的指尖挖了一点儿出来,“把脸抬起来些。”
    苾棠惊恐地后退一步,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他指尖上的药膏,“不要!”那么黑的药膏,味道也不太好闻,抹到脸上比火泡还难看。
    沈书远哼笑一声,“你是要现在难看些,还是想做一个难看的新娘子?”
    苾棠求助地看向沈书嫣,表姐却只是笑着看她。没办法,她想了想,还是走到沈书远面前,把脸仰了起来,一辈子可就做一次新娘,她还是早点把这嘴角的火泡消了比较好。
    沈书远小心地把药膏涂在她嘴角,他动作轻缓,尽量不碰疼她。这药膏难看归难看,抹上去却有种清凉的感觉,很是舒服,苾棠也就没有刚开始那么排斥了。
    三月的风带着一丝温凉,苾棠宽大的裙摆被吹动,拂在沈书远竹青色的袍角,头上桃杏树枝摇晃,轻红粉白的花瓣漫漫摇摇地飘落,两人站在那花雨下,郎才女貌,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细心温柔地给她涂着嘴角。
    袁静珍心里有些不舒服,苾棠生得太过貌美,沈书远会不会对她有些别样的心思?毕竟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也是一般人家常见的婚嫁方式。
    除了袁静珍,另外三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苾棠自幼就和表哥表姐亲近,她看沈书远就是亲生的兄长,沈书远看她和自家小妹也没什么不同。在外人眼里旖旎的画面,苾棠和沈书远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就连站在不远处的颜奕,也只是默默看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了。”沈书远给她上好药膏,把小瓷瓶扔到沈书嫣的怀里,“过上两个时辰再给她涂一次。”给苾棠的话,她十有八|九会故意忘掉,还是给沈书嫣比较靠谱。
    沈书远回房净了手,和三个姑娘一起出了门,他去了翰林院,三个姑娘则坐上马车去了善觉寺。
    为了说话方便,三个姑娘都挤到苾棠的马车上面,这马车是姚世南给她新订做的,十分宽大,铺了雪白柔软的毛皮。
    沈书嫣四处看了看,“棠棠,姚大都督对你还不错。”这马车就算不是最豪华的,至少也是最舒适的,连车壁上都包了软皮,想来就为了让苾棠倚靠的时候更舒服。
    “嗯,父亲很好。”苾棠想着下来了跟母亲商量一下,亲近的人像舅舅一家还有宫里的姨母,都可以告诉他们自己和姚世南是亲生父女的事,不过还是要看母亲的意思,毕竟这是母亲少女时期的隐私。
    她从马车暗格里翻出铜镜来,仔细看了看,嘴角黑乎乎一团,十分难看,“表哥这药膏可真丑。”萧昱琛的药膏就不是黑的,可惜他送了药膏过来,她却担忧着母亲的身体,完全忘了涂抹。
    沈书嫣安慰道:“等到了善觉寺,棠棠戴上帷帽,面纱一遮,谁也看不到。再说了,瑕不掩瑜,棠棠就算嘴角黑了这一点点,也是京都最漂亮的姑娘。”
    “其实——”袁静珍缓缓开口,“容貌太盛也不是好事,想必喜欢姚姑娘的人很多,姚姑娘自小到大也很苦恼吧?”苾棠现在已经姓姚了,所以她称呼姚姑娘。她本来也想跟着沈书嫣称呼“棠棠”,可总觉得苾棠对她不是很亲近,会不会是因为沈书远?
    苾棠心头一跳,她没想到沈书远,倒是想到萧昱霖了,难道是在成王府那天的事被袁静珍看到了,毕竟她当时就坐在离自己不是很远的地方。不过,就算她看到了小丫鬟的动作,最多也就是猜测,可没有什么证据,苾棠一笑,“袁姑娘何出此言?”
    沈书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袁静珍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太好听,毕竟说一个姑娘因为容貌好而被太多男子喜欢,就跟说她“艳名远播”差不多。想着袁静珍可能是一时感慨,未必是有意的,她没有开口,只是从暖窠子里把茶壶取出来,倒了三杯茶。
    第85章
    “姚姑娘可能自幼看习惯了镜中的自己, 没什么感觉, 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好看,别说男子了, 我一个女子, 有时候都能看得恍了神呢。”袁静珍掩口笑道。
    苾棠嘴角的笑意淡了,要是萧玉灵和她说这话, 她肯定会故意摆个自认娇媚的样子, 然后得意地问她有没有被自己迷晕。可袁静珍说这话好像别有深意,是说男子会看自己恍神?
    “袁姐姐喝茶。”沈书嫣把一杯茶推到了袁静珍面前。苾棠和她自幼就亲密,如亲姐妹一般,她自然是最喜欢苾棠的, 可袁静珍将来是她的嫂子, 她也不希望两人起冲突。
    袁静珍因为母亲早逝, 父亲严苛,自幼和弟弟相依为命, 本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自然看出了苾棠的不悦和沈书嫣的阻止。若是平常, 她肯定不会再多说一句,可自从和沈书远定了亲,她和弟弟在家中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沈书远就像是从天而降,清隽儒雅, 身份高贵,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和沈书远见面也十分紧张。
    沈书远却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柔和若春风,待她虽然没有想象中未婚男女的暧昧,却也十分温和。她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人会成了自己的未婚夫君。可今日未婚夫君那么温柔地给苾棠上药,让她心里很是膈应,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给碰了。她不好跟沈书远去说,他人虽亲和,却胸有沟壑,只怕她话一出口,他就能洞察自己的心思。
    但是苾棠就单纯得多,她可以劝劝苾棠,“姚姑娘已经和肃王定了亲,平时和其他男子相处要注意些,我知道姚姑娘肯定没有什么别的念头,毕竟肃王是那样优秀的人,可姚姑娘没有什么想法,不代表别的人没想法。”
    苾棠看了袁静珍一眼,她到底在影射谁?既然是“相处时要注意分寸”,那就不是萧昱霖,相处……
    是表哥!苾棠明白了,她是看刚才表哥给自己上药心里不痛快了。苾棠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确实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到,她和表哥自幼这样相处习惯了,她也很肯定表哥心里拿自己就当妹妹,绝没有生出什么“想法”来,不过这一幕落在这位未来表嫂眼里,可能就有些过头。苾棠点了点头,决定以后在袁静珍面前要注意些,“袁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我会小心些的。”
    袁静珍心里一阵兴奋,她本来是大着胆子说这番话,生怕把这位娇娇小姐给惹怒了,要不是关系到自己的未婚夫君,她才懒得管呢。眼见苾棠这么好说话,她端起沈书嫣推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又道:“姚姑娘生得如此容貌,本就招人,要是相处时再不注意分寸,难免会引人遐思。姚姑娘不知道,有些男人,你对他笑一笑,他就想上门提亲了。”
    她掩口而笑,好像自己讲了个笑话似的。
    苾棠心里却不高兴了,袁静珍旁敲侧击,她也接受了,大家都是贵女,又是亲戚,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心里明了就行了。可对方却没完没了,什么“招人”,什么“不注意分寸”,把自己说的好似什么风尘女子似的,还自以为幽默,就算是表嫂这么说自己,她也会生气,更何况袁静珍不过是个未过门的表嫂。
    她垂下眼眸,淡淡地说道:“看袁姑娘这样了解,倒好像是经历过很多似的。”
    袁静珍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似的,面孔一下子就涨红了。她、她什么意思,是说自己招蜂引蝶吗?自己可是个清白的姑娘,又不像她那样好看,怎么可能会“经历”过很多呢?这话要是传到沈书远的耳朵里,还不定怎么看自己呢。
    一旁默默观战的沈书嫣哭笑不得。自家这个小表妹性子太软,既不像宫里的大姑母那么强势冷傲,也不像嫁给了姚大都督的二姑母那么坚毅果决,她一直都有些担心,生恐表妹在贵女圈里吃亏,常常盼着她变得凶狠些。结果现在可好,她是凶狠了,可第一次见她和人针锋相对竟然是自家嫂子。
    袁静珍的话不好听,苾棠回敬的话也不遑多让,沈书嫣本就偏向表妹,再加上这头是袁静珍开的,见她面红耳赤又尴尬又委屈的样子,并不安慰,反而握住了苾棠的手。好歹袁静珍也是嫂子,沈书嫣岔开了话题,也算是帮她一把,“棠棠,下个月初就要大婚了,紧张不?”
    心里再气,苾棠也不会和表姐甩脸子,“不紧张,肃王殿下我很熟悉了。”本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后来避嫌见得少了,可自从定亲后,萧昱琛隔三差五就和她见一面,有时候是她去肃王府,有时候是萧昱琛来竹园。
    想起上元节表妹“仗势欺人”的事,沈书嫣一笑,表妹既然在肃王面前露出这样淘气的性情来,而不是端着架子冷淡疏离,想必两人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嫁衣可准备好了?要带哪些人过去?”
    姐妹两个拉着手说起苾棠的婚礼,袁静珍尴尬地坐在一旁,她没想到苾棠这么娇软的人会反唇相讥,说出的话比自己的还犀利,更没想到沈书嫣会不管自己,和苾棠自顾自地说话。
    想来她们是表姐妹,本就比自己这个后来的亲近,没准苾棠本来是要嫁给沈书远的,不知怎么阴差阳错这婚事落到了自己头上,可能她们本就看自己不顺眼。袁静珍的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这些日子她和苾棠、沈书嫣接触,发现她们和自己过得很不一样,所用之物皆是奢华精美不说,父母还十分疼爱,连苾棠那个继父对她都很好,刚才沈书嫣不是说这马车是继父给苾棠订做的吗。
    她们肯定瞧不起自己吧?不知道有没有在背后议论自己?袁静珍低着头,听着姐妹两个慢声细语,心里渐渐后悔起来,她不该和她们一起出门的,就算一起出门,也不该挤到苾棠的马车上来,现在好了,她们明显在排挤她,而她被冷落了也只能受着,总不好叫马车停下,然后下车去到自己的马车上吧?虽然她的空马车确实是跟着后面的,可这样做太过明显,几乎相当于撕破脸了。
    沈书嫣和苾棠说了会儿下个月婚礼的事,见袁静珍低着头坐在一旁,脸色忽青忽白很是难看,想着她也算是受了教训了,给她个台阶下好了,“袁姐姐常去善觉寺吗?”
    袁静珍这才抬起头,“不常去的。”她也就和沈书远定亲后日子才好过了些,以前只愿凡事不碍父亲的眼就行,去善觉寺路途远,总要在寺里用过午膳时间才充裕,偏偏善觉寺的素斋极为有名,价格自然也是不菲,一来一回要花费大半天时间,还要用银子,她可不敢开口。
    沈书嫣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上次苾棠办的菊蟹宴,袁静珍说她父亲的小妾是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善觉寺的,当时袁静珍有了酒意,这话是不经意出口的。不知为何,事情都已经过去半年了,沈书嫣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现在想想,一个小妾而已,这样也太过嚣张,据了解,袁静珍的父亲虽然是礼部侍郎,家里境况还是不错的,可对这个先妻留下的女儿并不太好,想来袁静珍的日子还没有这个小妾畅意。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起了怜惜,握住袁静珍的手,“善觉寺风景不错,尤其后山种了一大片桃林杏树,此时正是盛放的季节,咱们先陪着棠棠上香祈福,用过午膳再到后山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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