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门后,贺征的马车就往鹰扬将军府的方向去了,沐青霜趴在车窗上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愈发一头雾水,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回到家中,向筠与沐青演听丫鬟说沐霁昭还不肯睡,在等着爹娘回来,便匆匆回了主院。
沐青霜今日折腾了那么一番,自是疲惫的,便也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桃红帮忙准备沐浴的热水后,自己回寝房去取寝衣。
一进房门,她便跌进了一个坚硬温厚的怀抱。
黑暗中,沐青霜没好气地瞪着眼前的人。
真不是沐家的护卫无能,贺征这家伙,只要他当真起了心,怕是内城都摸得进去。
这厮先前装模作样让马车回将军府,自己却溜到她家来,还登堂入室夜闯香闺……
脸呢?!就这么不要了吗?!
“喂,你给我……”察觉到圈住她腰背的那双长臂微微轻颤,沐青霜于心不忍地住了口。
贺征紧紧拥住她,垂下脑袋,将脸贴在她的鬓边,好半晌后哑声开口:“你今日把我吓着了。”
“你这人……就不能学学我大哥?你瞧他多信得过我,”沐青霜顿了顿,浅笑轻叹,“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娇花,沐小将军什么场面没经过?不怕的,我应付得来。”
“不是信不过你……”若有可能,贺征是真恨不能将她揣进怀里,小心周全地将她护成不沾风露的娇花。
可他也知道,沐小将军并不想活成那样。
片刻后,沐青霜推了推他的肩:“行了行了,赶紧滚蛋。偷摸进我房跟回自己家似的,真是欠揍。我……唔!”
她的唇蓦地被夺去。
这回的贺征可是半点不与她客气,以悍匪般的蛮横啮住她的唇,炙烫的舌尖挑开她的唇瓣,在温热馨甜的檀口中搅起滔天巨浪。
猝不及防的沐青霜整个人都是懵的,手脚发软,脑中白茫茫一片,杂乱无章。这是什么个情况?这人突然浪得这么狂,是想被打死吧?一定是的吧?
直到两人的气息都凌乱轻喘,他才发脾气似地在她的下唇上重重咬了一记,猛地放开她。
“反正我对你打不得又骂不得,往后你若再像今日这样吓我,”贺征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股理直气壮的狠劲,“我就亲死你。”
沐青霜抬手捂住自己的唇,脑中乱哄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开门走出去的背影。
“纪君正说得没错,你这鹰扬大将军,早年怕真是做土匪起家的……”
他前脚才跨出去,听到这话后,立刻又像想起什么似地退回来,忿忿哼道:“还有,若你再和什么阿猫阿狗钻林子里去,我也亲死你。”他都没和她单独钻过林子,纪君正那小贼凭什么?!真叫人生气。
说完,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等到桃红备好热水过来请时,沐青霜才算回过神来——
他个被扫地出门的童养婿,到底是凭什么,突然就嚣张起来了?!
她决定了,明早睡醒后就去鹰扬将军府砸场子……
算了,还是洗洗睡吧。
她眼下惹不起事,也浪不过他,只得忍他这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早安,这里是二更……晚上八点再见~ (*^▽^*)
注: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王维《送邢桂州》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诗经·国风·王风·君子于役》
第54章
自开春入京后,沐青霜就变成闲人一个,除每日晨练会与家中护卫们随意过几招之外,就甚少有舒展筋骨的大动弹,整个人比在循化老家时疏懒许多。
下午在雁鸣山的林子里折腾那几个时辰,再加上方才又猝不及防与贺征纠缠半晌,可算将她闹了个身心俱疲。
当她在外间靠窗的花几旁坐下后,不过短短片刻,她就渐渐被一种虚软无力之感裹覆周身,整个人开始发懵。
房中没有点灯,黑乎乎的,惟窗畔透进来些许幽光。
沐青霜只觉唇舌生疼,双颊滚烫,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了。
不知呆了多久,替她备好热水的桃红过来请,她才稀里糊涂地起身,摸黑从柜子里胡乱揪出换洗的寝衣出了房门。
夏夜有皓月当空,回廊下也灯火莹然。
桃红接过她手中的寝衣时,不经意瞥见她的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大小姐今日……不是去赴汾阳公主的宴了么?”
“是啊。”沐青霜脚步沉缓,两眼发直地看着前路,觉得自己脸上还是烫得慌。
桃红偷笑调侃:“莫不是公主府设的素宴,没给吃肉?”
“什么?”此时沐青霜的脑子糊作一团,对她的话是有听没有懂,便缓缓转头看过去。
桃红小心地指了指了她的唇:“我瞧着大小姐将自己的唇都咬肿了,大约是馋肉吃呢?”
“这又不是我自己咬……”沐青霜急忙住口,脑中“轰”地一声炸了个羞赧的惊雷。
对啊,不是自己咬的,那是谁咬的?
桃红闷声憋着笑低下头去。
桃红从沐青霜很小时就近前照顾她,虽只比她年长几岁,却可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的许多私密心事自然比旁人了解得多些。
沐大小姐长这么大,就对那么一个儿郎上过心,桃红自然猜得到这是谁的“杰作”。若做出这胆大包天之举的不是“那位”,而是旁的什么人,沐大小姐不跟人拼命才怪了。
不过,见沐青霜颇有点要恼羞成怒的苗头,桃红立刻见好就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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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夜,沐青霜睡得并不十分安稳,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没头没脑的怪梦。
一忽儿梦见自己冷冷对贺征说,你便是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再要你的。
一忽儿又梦见十五岁那年,金凤古道河边的夜空下,她像个小恶霸似地,往贺征的薄唇上印去一个又一个亲吻。
临到天亮时,迷迷糊糊间,她梦里的那个自己莫名其妙穿上了嫁衣,周围却只有许多看不清长相的人不停地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说,这家人战时临阵脱逃,简直就是国贼,贺将军怎么能和这家的姑娘成亲……
待到沐青霜醒来,已到辰时近尾。
做了一夜的梦让她整个人混混沌沌,早饭的一碗肉羹活生生吃了快半个时辰。
吃过早饭后稍稍精神了些,她索性召集了自家的侍卫们到后头小校场练拳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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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征昨日在雁鸣山下等到天黑也没等到沐青霜的身影,又听郭府府兵及陆续回来的众人说,她最后出现的痕迹是断崖瀑布附近,之后便再无踪迹;那时贺征在众人面前虽还能尽力端着,心里却早就担忧得快燃起火了。
之后她复盘自己的路径,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是攀藤下崖躲进瀑布里。
贺征想到她打小就怕水的事,再想想她攀藤躲进瀑布里时心中不知是如何煎熬恐惧,顿时五脏六腑都疼得要穿孔,真真是后怕又着恼。
那时场合不对,人多眼杂的,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忍到回城,在她房里等到人后,他又不舍得当真冲她发脾气,心头那口老血怄得个不上不下,于是脑子一热就狗胆包天……
回到将军府,他冷静下来一想,脑中就只回荡着沐青霜从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完犊子了。
对他俩之间的事,沐青霜其实并没有松口的。
她有她的考量和犹豫,他也答应过会等她慢慢想。可从昨日早上在雁鸣山别苑的樱桃林中,就一直情不自禁在作死。
特别是昨夜强闯香闺的恶形恶状,分明就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不但趁人之危,还显得言而无信。
想来那小姑娘是有气的,他若不及时亡羊补牢,只怕当真要成“被抛弃的童养婿”了。
一大早,贺征将自己打理好后,便让府中管事准备了点东西,早饭都没吃就往沐家来了。
贺征到沐家时,管家王叔接过他带来的一大堆伴手礼,笑道:“大将军今日来得可不巧,少爷和少夫人都不在,大小姐正在后头小校场带人晨练,怕是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歇;想来想去,约莫只有让霁昭小少爷先招呼着您了。”
沐青演天不亮就去金部上值,而向筠则打算在京中置几间铺子,吃过早饭后也带着人出门去打探市口了。
王叔这话自然是玩笑,不过贺征倒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好。”
他是打定主意来找沐青霜低头求和,但他并没有想好该怎么求。一听沐青霜还在小校场,他反倒暗暗松了口气,正好可以趁空再捋捋,以免话没说对倒要闹得更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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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霁昭被送到京西一家私塾开蒙已有大半个月,平常这时辰是不在家的。只是小家伙前几日被风扑着了,有些咳嗽,向筠索性遣人去私塾替他告了五日假。
以往他总跟在沐青霓后头玩,如今沐清霓与沐霁晴、沐霁旸一道在镐京南城郊的官办明正书院就读,要到旬休才回家,这让沐霁昭在家中少了玩伴,这会儿正闷得像被晒蔫儿的花骨朵似的。
一听贺征来陪他玩,小家伙倒是挺高兴,颠颠儿地跑出来,恰好在中庭花园里与贺征遇个正着。
他扑过去抱着贺征的腿,仰头笑眯眯:“贺……”
小家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闭嘴,默默蹲在了栀子花丛旁边,一双小手臂交叠横在膝上,皱着小眉头开始发愁。
贺征被他这大起大落的急转逗笑,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怎么了?”
“往后我不叫你贺二嘟了,咳咳,”沐霁昭轻咳两声,扁了扁嘴,“我叫你什么呢?”
没有追问小家伙为何突然决定改掉对自己的称呼,贺征只是谨慎地环顾四下,确定没人听壁脚,这才小声道:“叫小姑父。”
沐霁昭小小的身躯在栀子花丛旁缩成团,嫩呼呼的小爪子捏着根旁逸斜出的花枝,将枝上的花朵凑到自己鼻子下嗅着花香,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贺征。
“小嘟卟?”小家伙仍是一惯的口齿不清。
“行吧,小嘟卟就小嘟卟,”贺征噙笑让步,伸出指尖挠了挠他的下颌,“我……请教你一个问题?”
“请教”这个词让沐霁昭觉得自己受到了尊敬和重视,神情莫名严肃起来:“你请教吧,小嘟卟。”
“你以往,做过让你小姑姑生气的事吗?”
“没有啊,我很乖,”沐霁昭奶声奶气地对自己做出肯定,“咳咳,你不乖?”
贺征垂眸,苦笑着嘟囔:“可能……是没太乖。”
瞧瞧他这病急乱投医的,竟向还不到四岁的沐霁昭讨教起来,这可……真有出息啊。
“……咳,你惹酸二生气了吗?”沐霁昭歪着小脸觑着他,认真询问。
见贺征点头,沐霁昭一脸老成地又皱起了眉头:“那你哄哄。”
苦笑不止的贺征随口问:“怎么哄?”
“唔……”小家伙深吸一口花香,歪着脑袋沉吟片刻,笃定道,“买糖吃。给她买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