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快步走进内堂,很快将一本泛黄的族谱取出来,捧到顾鸣善眼前。
顾以宁忍住上前的步子,这会儿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挽回这个结果。顾荣杰特意将这些家族众人带过来,不就是为了解当年顾傲不能进门的恨意吗?
眼见有人捧着族谱走到顾鸣善面前,顾载成紧蹙的眉头一松。虽然顾唯深依旧是顾家的孩子,可从此以后,顾家的私生子同顾家受宠的三少爷,可是天差地别的身份啊!
“打开。”
顾鸣善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顾荣杰上前接过族谱,直接拿起朱砂笔走过去,“大伯,荣杰相信,您是不会有私心的,对吗?”
身边的人步步紧逼,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顾鸣善拿起朱砂笔,只是握笔的指尖始终发颤。他盯着面前这本族谱,只要他一笔划下去,顾唯深这个名字从此就会变成顾家的私生子。
众人齐刷刷起身,纷纷朝着顾鸣善围拢过来。这种时候,有谁不愿意亲眼见证呢?更何况,百年顾家的家族权利,长久以后都掌握在顾鸣善手中,大家心中藏着多少怨怼不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时此刻,看着顾鸣善的亲孙子从顾家族谱中除名,大家心底竟然都隐隐泛起几丝兴奋。
吧嗒——
朱砂笔落,族谱中那个耀眼的名字,瞬间被划掉。顾鸣善手中的毛笔,顷刻间掉落在地,他整个人拄着拐杖,跌回进椅中。
祠堂外,顾锐一直垂眸守护。他听着里面那些人的咄咄逼人,又看着顾老爷子落下的笔,那张素来冷冽的面容,徒然暗淡下来。
顾荣杰眼见顾唯深的名字从族谱中划掉,顿时满意的笑了笑。压在他心口这么久的那口气,终于可以顺一顺。
“爸——”
眼见老爷子脸色发白,顾长引立刻起身过去。
明黄色的族谱中,被朱砂笔划去的那个名字异常刺眼。顾唯深扫了眼递来的族谱,然后站起身,面向众人,问道:“顾唯深这个名字,已经从族谱中除名,现在你们都满意了吗?”
话落,顾唯深挑眉看眼主位上的顾鸣善,重重跪下磕了个头。
“三儿……”顾鸣善颤巍巍动了动嘴,却只能低唤出这两个字。他猛地别开脸,险些当众落下泪来。
顾唯深站起身,径直走到顾长引面前。男人的声音不高,抬头看向父亲,“她是谁?”
他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他的亲生母亲。
顾长引眸光微动,“你不需要知道。”
呵。
不需要知道?顾唯深冷笑了声,但周围有一双双探究的眼睛,他也不能再多问什么。随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出祠堂。
众人见他离开,立刻都换了副嘴脸,原本嚣张的气焰也都被压制下去。大家原本还想着,若是顾鸣善袒护幺孙,他们就趁机把顾鸣善从族长的位置上拉下来!
顾鸣善摆摆手,推开顾长引的搀扶后,再度将目光落向众人,“今天顾家这场戏,想来你们都看过瘾了吧。”
“老爷子,您别动气啊。”
大家变脸的速度堪比火箭,原本还咄咄逼人,强势威逼的模样,转眼间都好像换了个人,都凑到顾鸣善眼前嘘寒问暖。
“我累了,送客。”
“是。”
顾老爷子一声令下,所有人不得不离开。顾荣杰转过身,恰好看到顾以宁朝他走了过来。
“二叔,虽然顾唯深走了,但你别忘记,顾家还有我。”
“……”
顾荣杰硬生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脸色铁青的离开。
祠堂中众人散去后,再度安静下来。顾鸣善弯腰将散落在地的族谱拾起,紧紧护在怀里,满心伤痛。
“爷爷,您要保重身体。”顾载成适时地上前,伸手搀扶着顾鸣善。
顾老爷子眼色一沉,继而瞪向他,“今天订婚礼上那个记者,是你安排的吗?”
“我……”顾载成压根没有想到爷爷忽然发问,脸上的慌张根本就来不及掩藏,尽数落在老爷子眼底。
顾鸣善气的扬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打在顾载成的肩头,“混账东西!是谁教你这样吃里扒外的?”
顾载成肩膀被打中,痛的差点摔倒。他捂着肩膀,神情委屈,“爷爷,从小到大您都偏心顾唯深,现在知道他只是个私生子,您还要偏心他吗?”
“闭嘴!”顾长引恼怒,抬脚狠狠朝着顾载成踹了过去。
顾载成眼见父亲和爷爷都发了火,哪里还敢躲闪,双膝顿时重重跪在祠堂的地砖上,痛的龇牙咧嘴。
“来人,给我盯着大少爷,让他在这里好好跪着,不许起来。”
“是,老爷子。”
有佣人过来,战战兢兢领命。
顾鸣善冷下脸,转身拄着拐杖出去。顾长引担心父亲的身体,已经吩咐佣人将医生请过来查看。
顾以宁眼见顾载成被罚跪在祠堂中,眉间轻轻一蹙,转身也离开祠堂。
走出祠堂,恰逢正午。原本应该艳阳高照的日子,此刻却被阴云遮住阳光。顾唯深站在门庭前,望着身后这座他从小到大,进进出出无数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家,忽然生出几分陌生感。
也许,这里根本就不应该是他的家。
顾唯深自嘲的勾了勾唇,转身走下台阶时,前方早有熟悉的人影屹立良久。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严如一点点转过身,目光平静,“三儿。”
这声亲切温柔的呼唤,曾是顾唯深心底最深刻的依赖。儿时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他蜷缩在母亲的怀抱,听着她一声声婉转动听的儿歌入眠。
“三儿,你永远都是妈妈最疼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