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贺栎果然还是年轻了些,连客气话都听不太懂。
“千岁为何这般看着下官?”兰贺栎笑容微僵,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没有不妥啊……
“无事。”他平静的收回目光,让人把拿匣子收到自己书房中。
离打开娘娘的盒子,
又远了一步。
当兰贺栎离开千岁府的饭桌时,他是有点心情复杂的。
坐在马车上时,他一直在想,他妹妹应该没有给慕良做过饭吧,没有吧!
兰沁禾的厨艺他是知道的,不高不低,是贵女里的中等水平。
他本以为还算过得去,今天来千岁府吃的一趟真的让他大开眼界,没想到九千岁在吃的上是那么鸡毛的人。
他今天吃着吃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发现不仅仅是味道一流,连每样食材的大小都几乎一模一样。
汤色似羊脂玉,豆如珠翠玉圆,肉类皆丝丝入味,入口酥软。
这样吃饭的人,真的能吃下他妹子做的东西吗?
兰贺栎捂着脸,有点心疼九千岁。
这样的人,居然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一般的女人就算了,可对方偏偏是自己的妹妹。
被他人知道了,皇贵妃处境危矣。
兰贺栎剑眉微收,他得提早做准备,给自家的两个妹妹留个后路才行。
——
兰国骑被人告知九千岁午后约他共同进宫时,气的提剑就想去砍他大儿子。
居然连父亲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这小子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小女儿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还被天下人说是祸乱朝纲的妖妃,他从前不说,心里却是一直憋着口气。
他兰家的女儿,那都是从小和男孩一样饱读诗书礼义的,怎么可能霍乱君心!
那些人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女儿,凭什么说这种话。他们就是嫉妒,嫉妒自己女儿的圣宠!
小女儿他尚且能这么安慰自己,可是大女儿的事情,却像是给他了当头棒喝。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女,独自进宫拉扯妹妹带给兰家荣耀的长女,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一个太监……!
自古宦官专权都将导致天下民不聊生,他在朝中极力打压宦官,他的女儿,却在后宫里和太监苟合。
兰国骑每每这么一想,都无比难受。
怎么会这样呢?
他兰国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呢?
方氏老是笑话他太宠女儿,可兰家几百年才出的一对双胞胎,他这么能不捧在手心里?
两个孩子出生的那天,他一手抱着一个坐在方氏的床前哭了一晚上。
兰国骑终于有女孩儿了,他夜里跑到山上敲人家道观的门,把生辰八字抖抖索索的拿给道长看。
被半夜吵醒的道长很生气,丢下四个字凶吉难定
听到答案的兰国骑也很生气。
于是他把整个京城里所有道观和寺庙里的辟邪养生的东西都买了两样,叮叮当当的挂了整个兰府。
直到方氏养完月子下床一个人徒手拆掉了。
兰国骑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女儿进宫,三年大选他得想个办法逃过去。
什么办法呢?
定亲
然而兰相从朝堂挑到地主,一个满意的都没有,时间一拖,两个女儿都长大了。
他还记得那天兰沁禾第一次主动找他,十几岁的女孩子对着他跪下“父亲,女儿愿代兰家进宫。”
“只是妹妹的婚事,还请由她自己做主。”
由她自己做主?
做到皇宫里去了!
兰国骑远调江南巡视,回来的路上知道小女儿跟着跑去宫里时差点没被气昏过去。
怎么能这么不让人省心?可是结局已定,他又有什么办法。
“老爷,时辰不早了,可要备马?”
兰国骑晃神,难不成他一生为国,最后却要卖女求荣?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
他连家中的子女都教养不好,还有什么脸面立于庙堂之上。
但是……
他又怎能自私如斯因为个人恩怨耽误了边疆六十万将士?
去,是把女儿葬送在一个阉人手里,惹得千古骂名;不去,有愧于黎明百姓和大明的基业。
老丞相叹了口气,脊背微弯。他挥了挥手,“去吧。”
久久叹息。
第55章
兰国骑眯着眼,太和门外,有一人着黑色白纹饕餮官袍头顶细金边乌纱帽。
他负手立于太和门千阶汉白玉石阶前,上方是金色琉璃瓦的雄伟宫殿,下方是看不见尽头的青石板道。
夏日正午的阳光照在那身银刺饕餮的衣服上,反射出繁复的银色花纹。
他下巴微抬,茕茕的身影却看起来傲气十足,没有普通太监那份挥之不去的谄媚。
兰国骑牵缰绳的手一顿。
可惜了,这人若是没有进宫,而是入朝为官该多好。
慕良转身,待看见兰国骑后微微弯腰,“兰相。”
兰国骑侧过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九千岁客气。”
慕良也不在意,伸手向前,“请。”
两人便并肩往宫中走去,一路上没有片刻言语,直到养心殿门口才停了下来。
对上门口的舒察德,兰国骑恨恨的转头冷哼一声,慕良瞥了一眼,开口道,“我已递了帖子,还请通报一声。”
“皇上不在养心殿,”舒察德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带着殷妃娘娘去御花园了,两位大人去那里找吧。”
闻言慕良和兰国骑不禁皱眉,午时刚过,皇上既不午睡歇息,也不处理朝政,竟然又带着殷妃跑出去玩,实在是太不像话。
兰国骑一甩袖子,直径往御花园走去,半路上慕良突然开口,“兰相,一会儿还请由我来劝谏皇上。”
老爷子虎眸一瞪,这小子是什么意思,自己看起来愚笨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老夫入朝为官三十余年,谁给他的脸面爬到自己头上的?
他倒要看看,这慕良有什么本事,上能迷惑君王对他宠信有加,下能勾引他的女儿死心塌地的。
兰国骑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还未进入御花园,就隐约听见有丝竹乐声,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只见湖中的亭上,皇帝正背靠软垫,懒懒的眯着眼看面前的一女子舞剑。
边上停着几艘小舟,上面是宫中的乐师和侍卫。
厅上还跪坐着一些面容姣好的宫女,拿着扇子对着冰桶朝皇上扇风。桌上瓜果酒水一应俱全,亭外轻纱垂落,隔绝了外边的热气,一眼看去,享受极致。
兰国骑双拳紧握,心里顿感苍凉。
长久如此,这大明的宫乐也不知道能再听几回了。
感慨悲愤中,却见边上的人已经弯下了腰,“皇上,臣慕良求见。”
亭中的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殷糯,随口应付道,“是慕卿啊,有什么事吗?”
“回皇上,贤贵妃前去礼佛已半月有余,她挂念皇上龙体,特请其父兰国骑丞相代为请安。”
兰国骑一愣,随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边上黑袍的男人一眼,九千岁慕良,果真名不虚传。
皇帝听见兰沁酥的名字终于把目光移了过来。
他抬手,停了边上的舞乐,“难得她有心,也不枉朕平时对她宠爱有加。”
他看了眼旁边的兰国骑,“兰相来了,快坐吧。”
几人坐定后,慕良便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来,“皇上,镇国将军纳兰芝印前往抗季已两年有余,常年征战,将士们身心俱疲,您看是否……”
他话还没说完,皇上就不以为然的打断了,“慕卿过滤了。我大明六十万大军,那季国不过区区三十万人马,又有镇国将军住镇,不必担忧。”
兰国骑死死皱眉,“皇上,我大明虽在人数上多余季国,然季国骑兵皆骁勇善战,此次平遥关一役损兵折将,粮草殆尽,情形危矣。”
皇帝瞥了兰国骑一眼,面色不好,“既如此,那朕派兰相前去边疆支援可好?”
“皇上!”兰国骑睁大了眼睛,军情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兰相好不知情趣。”慕良突然出声,“酷暑逼人,何必再拿这种事惹皇上烦心。”
兰国骑不可置信的看向慕良,心里大骂奸宦。这人果然不顾江山社稷,只知道一昧讨好皇上!愚昧小人,没有半点远见!
皇帝乐呵呵的点头,“还是慕卿懂朕。”
“我等做臣子的,本就该为皇上分忧。”他顿了顿,“皇上多年处理政务必然劳累,这事不若交由臣来办,也好让皇上多休息些时日。”
“如此最好,”皇上抬手,“来人拟旨,朕特命慕良为抗季大都督,所有命令不必经由朕手,一切以慕良为主,他人不得再有异议。”
慕良跪下叩头,“臣必不辱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