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顾小姐跟莲生交好。”
来了!
顾玉琳腰背瞬间挺得笔直,眼神连连闪烁,反驳道,“玉琳的确认识莲生,但交好却谈不上,先前惹怒了那位侯府小姐,此刻连楚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如此怠慢,哪里算得上什么知交好友?”
辅国侯是兵部尚书的义子,但谭家却与他闹出了龃龉,如今谭家小姐刻意打听莲生的消息,若是没有猫腻的话,鬼都不信。
茶盏撂在桌面上,发出咯噔一声响,谭元清面上带笑,但眼底却透着浓浓冷意,“顾小姐,我时间紧,便开门见山直说了,先前莲生对你表哥周振生出了心思,你不如再去跟周公子提上一嘴,让他上门迎亲,只要做了这件事,不管能否将人娶过门,谭家永远都会是你们两家最忠实的盟友。”
周父虽然也是正二品的大员,但手中的权柄却远远比不过谭正,若是有兵部尚书提携,周振日后的仕途肯定会更加顺遂。
顾玉琳咬唇思索,过了好半晌才道,“此事得问问表哥,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谭元清颔首,“这是应该的,不过顾小姐千万别让我等太久,机会若是错过了,一辈子都不会重来,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可得对自己上点心。”
听到这话,女人浑身僵硬,藏在袖笼中的手掌紧握成拳,脚步顿了一下,随即飞快地离开了茶楼。
坐上马车,顾玉琳冲着车夫吩咐一声,“去舅舅家。”
最近一段时日,小姐很少去到周家,此刻冷不丁要过去,车夫深感奇怪,不过他是奴才,对于主子的事情也不敢过问,老老实实地驾着马,过了两刻钟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周家门口。
先前海棠上门来闹,说肚子里怀了周振的孩子,此事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满城皆知也不为过,周家到底也算是高门大户,即使脸面被人狠狠的踩在地上,也不能不要,无奈之下,周振便打算将海棠纳为妾室,等风声过了以后再好好收拾,哪想到刚派人去接,才得知海棠早就被人赎身了,远走高飞,不知去向。
周夫人本想磋磨这个贱蹄子,给她一个教训,得了消息,气的心口发疼,直接昏了过去,而后便病蔫蔫的倒在床上,到了现在都没有恢复康健。
顾玉琳本来就瞧不上这个舅母,见周夫人安安生生不再折腾,反倒松了一口气。进门后,她直接去书房找了周振,将谭元清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男人清俊面庞上露出一丝疑惑,问,“谭氏这么做,除了得罪辅国侯以外,还有什么好处?”
顾玉琳摇头,“她到底是何想法,我并不清楚,不过表哥如今尚未定亲,倒是可以继续跟莲生接触一番,小姑娘心性单纯,先前又动了春心,一旦这桩婚事真成了,跟辅国侯做了姻亲,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振有些犹豫,“父亲警告过我,让我离楚家远着点,要是违背了他的吩咐,怕是有些不太妥当吧?”
“海棠只是一个狼心狗肺妓.子,根本没多大本事,哪曾想居然将你变成了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只有将权利牢牢握在手中,咱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不可否认,顾玉琳的口才当真不错,这一番话说下来,减轻了周振心底的惊惧,让他信心倍增,将莲生视为囊中之物,只等他前去迎娶。
要是薛素看到了他这副德行,恐怕会将人骂的狗血喷头,恨不得找条地缝儿直接钻进去。
表兄妹二人虽然有自己的盘算,但却是按着谭元清的计谋一步步往下走。
这日周振带着厚礼,径直去辅国侯府拜访。先前莲生那档子事儿,府里的下人并不清楚,但李管家递了信下来,让小厮们警醒着些,一旦姓周的上门,片刻都不能耽搁,必须立即通报。
那门房连滚带爬跑到正院,急声道,“夫人,周公子在外求见。”
莲生端着一碗杏仁奶,闻声,手指微微颤抖,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瓣,发出一声脆响。
看到小姑娘面上血色尽数褪去,薛素甭提有多心疼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抚,“不妨事,周振不敢进来,若他硬闯,婶娘就派许呈将他乱棍打出去,即便他不怕死,没有一身铜皮铁骨,也休想入内。”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莲生缓了缓心神,颤声道,“婶娘,姓周的明明老实了一段日子,为何会突然上门?”
薛素也有些疑惑,不过此刻不是细细思索的时候,她摇头说,“甭管这么多了,我先出去看看。”
说罢,女人兀自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莲生犹豫了片刻,小跑着跟上了,不过她并没有现身,只站在墙沿边,准备听听动静。
迈过门槛,薛素冷眼看着面前的清俊男子,俏脸含霜,毫不客气的质问道,“今天不过年不过节的,周公子为何登门?”
就算薛素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妇,但辅国侯对这个女人万分在意,她还为楚家生了个儿子,若是将此女得罪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心里这么想着,周振满脸恭敬之色,抱拳道,“夫人,周某曾经在护国寺见过莲生小姐一面,心中倾慕至极,听说您喜欢玉石,周某特地派人搜罗了些,还望您莫要嫌弃。”
眼见男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薛素气的鼻子都歪了,她死死攥着锦帕,怒叱一声,“周公子好生孟浪,不过偶然见了一面,便竟刻意毁坏女子闺名,像你这种心机深沉的人,哪里配说‘倾慕’?”
周围聚着不少百姓,一开始看到周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他们觉得此人极好,要是谁家的女儿嫁过去,下半辈子都不愁了,但听到辅国侯夫人的话,细细一琢磨,便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了。
若周振真心倾慕莲生小姐,势必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份心思吐露出来,眼下直截了当的说出口,明显不在意女儿家的名誉。
“这位周公子先前不是跟芙蓉楼的窑.姐儿有过一段吗?听说他光着膀子躺在花街门口,胸口比女人都白,这样的花花公子,看着居然还人模人样,啧啧!”
另外一人扯着嗓子高高叫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那个窑.姐儿还去了周家,肚子里怀上了周公子的骨肉,要只是春风一度的话,肯定不会珠胎暗结,他说不准是芙蓉楼的常客,这种人就算真成了亲,也不会善待妻儿……”
耳中传来或鄙夷或讽刺的议论声,饶是周振面皮不薄,现下也有些挨不住,耳根又红又烫,跟被滚水煮了似的。
咬了咬牙,他道,“夫人,周某的确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伤害莲生的心思,与其被人议论,不如咱们进门再说,也能保全小姐的名声。”
薛素怎么可能让他进门?她冲着许呈使了个眼色,后者几步冲到周振面前,手拿匕首,锋利的刀刃抵在男人腰侧,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周公子,今日侯爷不在,您若真想做客的话,改日再来吧。”
贴身的布料被划破了,周振甚至能感觉到一阵刺疼,额角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他嘴里一阵干涩,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村妇竟会如此大胆,派出侍卫伤人,要是事情真闹大了,她哪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第115章 逆子
周振生在高门,看不上从山坳坳里出来的村妇。他这种人本性自私,最是惜命不过,即便知道薛素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做赌。
脑门儿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儿,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女人,恨声道,“侯夫人对周某心生误解,不愿相见也是常情,不过周某对莲生小姐乃是真心实意的,明日还会来到贵府,请夫人认真考虑这桩亲事,万万不能拆散了好姻缘。”
站在墙沿后头的莲生听到这话,好险没被气昏过去,她从未想到世上竟有这般无耻之人,脸皮厚比城墙。
先前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认为周振光风霁月,清雅不凡,实在是蠢笨不堪。
小手死死抠着墙砖,她手背上迸起青筋,眼见主子这副模样,站在一旁的赵嬷嬷跟芍药急的团团转,压低声音劝说,“小姐,侯爷威武不凡,夫人深明大义,他二人绝不会将您嫁给周振那种混账,您放宽心,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莲生惨笑着摇头,“今日闹了这么一场,若不嫁进周家,我还有什么出路?闺名毁了,还给侯府惹了麻烦,当初是我太傻,受了周振的蒙骗,眼下落到这种地步,半点怨不得人……”
正当小姑娘惊慌失措无比绝望之时,周振已经被许呈带离了主街,望着他二人的背影,薛素长舒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往府里走。
进了门子,看到眼眶通红的侄女,女人抿了抿嘴,柔声劝道,“先回去歇歇吧,周振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等你叔叔回府,让他好生查探一番,事情说不准也就解决了。”
莲生两眼空洞的点头,什么都没说,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房。
闹出了这档子事,府里头自然有那种凑热闹的人。见几个丫鬟婆子聚在一起小声嘀咕,薛素脸色霎时间便冷了下去,冲着春兰道,“既然有人不懂规矩,就得好生调教,否则她们蹬鼻子上脸,日后指不定会做闹出什么乱子。”
春兰一直伺候在夫人身边,对于主子的心思也能摸到几分,此刻她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几个婆子面前,冷声斥责,将那些人骇的战战兢兢,面色青白,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见状,薛素的心情依旧没有好转,她飞快地走回卧房,小手揭开衣裳,给小宁安喂了奶,等李氏将孩子抱下去后,她一直都没有胃口,只喝了些甜汤,便坐在靠窗的软榻上。
楚清河进屋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小妻子刚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一丝水汽,桃红色的抹胸裙穿在身上,配上白皙如玉的娇嫩肌肤,十分打眼儿,明明她刚出月子不久,整个人比起怀孕前丰腴几分,但身形却没有太大变化,比起二八少女也不差什么。
瞥见那一抹雪白的皮肉,以及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楚清河嘴里发干,掌心痒的厉害,恨不得伸手前去触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薛素抬了抬眼皮子,叠着眉抱怨,“今日周振又上门了,当着不少人的面说倾慕莲生,他哪里是真情实意?分明是为了毁了小姑娘的名声!这世道本就艰难,对女儿家更是严苛,若不是杀人须得偿命的话,我恨不得生撕了他!”
大抵是被气的狠了,玉白小脸上浮起薄薄的红晕,看着就跟开的正艳的牡丹一样,花蕊饱满,摇摇晃晃坠在枝头,四下暗香涌动,勾魂摄魄。
楚清河顺势坐在软榻上,结实手臂稍稍用力,一把将女人抱在怀中,大掌轻轻拍了几下,给她顺气,“此事我已知晓,你莫要气坏了身子,周振有胆子作恶,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况且此事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我让手下的侍卫去查了,过几日才能得着消息。”
夫妻俩成亲的日子委实不短,薛素对楚清河无比熟悉,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面颊贴着胸膛,小声咕哝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按说周振也不是个傻子,为何会上赶着做出这等蠢事?”
鹰眸中露出几分杀意,粗砺手指捏住女人的下颚,他哑声开口,“保不齐是有人从旁煽风点火,鼓动周振上门,让他以为只要娶了莲生,此事便会轻轻揭过,这人心存侥幸之下,才敢算计咱们家。”
“我看周大人倒是个明理的,不如备上厚礼,明日去周府一趟。”薛素试探着道。
小妻子刚出月子,体内恶露尚未排尽,行动多有不便。楚清河本就是个疼媳妇的,根本舍不得让她折腾,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必如此,我让李管家给周大人送了信,现下估摸着他已经得了消息,若是识趣的话,日后周振也不会再出现在咱们眼前了。”
“要是他不识趣呢?”她忍不住问。
指缝中夹着一缕发丝,放在鼻前轻轻嗅闻,不知道是何缘故,他总觉得小妻子身上的桃香比起先前更为馥郁,也更加香甜,就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只凭肉眼便能感受到汁水的丰沛,让他心痒难耐。
“若是如此的话,就休怪本侯心狠手辣,莲生到底也是辅国侯府的小姐,怎能让外人肆意折辱?”
薛素了解楚清河的性子,知道他言出必行,听到这话,不由松了口气,晶亮一片的杏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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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前脚刚回府,李管家后脚就将书信送到了周家。
今日周大人休沐,一直呆在书房中处理公务,岂料小厮急慌慌的从外头跑进来,连声道,“老爷,辅国侯送信来了。”
周大人是文臣,而楚清河是武将,平日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没有任何瓜葛,他怎会给自己送信?
心中带着浓浓疑惑,周大人将信封拆开,待看清了纸面上的内容后,他的脸霎时间涨成了猪肝色,呼吸声极为粗重,仿佛破旧的风箱。
小厮见状,吓得浑身直颤,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了,赶忙伸手按着老爷的人中,狠狠使力,过了好半天,周大人才缓过劲儿来,有气无力的骂道:“逆子!真是个逆子,不将周家折腾垮,他怕是不会甘心,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快步走到正院中,他让小厮拿来了藤条,直接将周振揪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耳光打在了他脸上,直将人打倒在地。
即便亲娘的身份不太体面,但周振从小也没吃过皮肉之苦,此刻被打懵了,脑袋嗡的一声响,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着父亲。
“爹,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见他死不悔改,周大人冷笑开口,“你做了什么还有脸问我?先前我一再告诫,让你离辅国侯府远着些,但你怎么做的,竟然上门闹事,连那种杀人如麻的煞星都敢得罪,你是不要命了?”
周围的丫鬟奴才听到这话,一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省的少爷丢了脸面,拿他们撒气。
周振没想到事情会传的这么快,他张了张嘴,还没等开口辩解,就见周大人手持藤条,劈头盖脸地冲着他狠狠抽打,力气用的极大,一开始周振还能来回闪躲,到了后来,他受了些伤,疼的满地打滚,口中也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周老太太跟周夫人得了信,脚步不停的赶到了正院,看到周振满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周老太太倒抽一口冷气,好险没昏厥过去,“老大,你这是在做什么?振儿是你唯一的儿子,若将他打死了,你们大房可就要绝后了!”
周大人脸皮直抖,咬牙切齿道,“母亲,你可知这逆子做了什么?他得罪辅国侯,当街毁了人家侄女的清誉,方才楚家的老管家送了信来,让我好生管教于他,若再有下次,楚清河便会亲自出手!他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真要动了杀念,这逆子哪还有半点活路?现在教训他,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闻言,周老太太噎了一下,苍老面庞上满是震惊,无比失望地看了孙儿一眼,叹息道,“罢了,小辈的事情我不管了,也管不了,反正周家不能败在你们爷俩手里,必须警醒着些,万万不能犯错……”
眼见着婆婆离开,周夫人眼珠子瞪得滚圆,两手死死搅动着帕子,担忧之色不言而喻。她出身勾栏,就算当了二十多年的官夫人,依旧没有半点长进,对她来说,周振是唯一的命根子,即便做错了事情,教导一番也就是了,何必下这种狠手?
“老爷,振儿是我唯一的孩子,他知错了,您饶了他这一回还不成吗?”
先前被气了一通,周夫人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此刻面皮惨白,看起来十分柔弱,要是搁在以前,周大人定会心疼不已,轻声细气的仔细安抚,但此刻他心急如焚,哪能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第116章 贞节牌坊
周大人看也不看妻子半眼,冷声质问:“周振,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到底为什么去辅国侯府?你说实话,要是再敢撒谎的话,就滚出周家,日后也别再回来了!”
听到父亲冷肃的质问声,周振满脸鼻涕,气弱道,“是表妹,是表妹撺掇的!”
“她先前登门找到我,说这是谭元清的吩咐,只要儿子照做,日后在朝堂上便会受到谭家的庇护,谭正可是兵部尚书啊,儿子马上要进兵部当个小吏,哪敢跟上峰作对?”
闻言,周大人脸色黑如锅底,连带着对外甥女也生出了几分厌恶,恨铁不成钢道:“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若你丢了性命,纵使谭家人本事再大,也没有丝毫用处,你老老实实在家反省,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门!”
此刻周振也意识到,事情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不过思及自己如同烂泥般的名声,他心下仍有些憋屈。
因为海棠闹出来的那档子事,勋贵家的女儿便不会嫁给他,如此一来,不是娶一个庶女,就是和平头百姓结亲,周振本就是心高气傲的,越想就越是恼火,偏偏他没有任何办法,除了忍耐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翌日一早,周大人亲自去了侯府,给楚清河赔礼道歉。
他态度极为诚挚,没有丝毫的不情愿,薛素在旁坐了一会儿,看到两个男人相谈甚欢,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开堂屋,往莲生所住的明涟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