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绝神色微动:“哦?还请宫主赐教。”
“你的手。”楚晏笑道,“柳静水每日都要弹琴操缦,左手的指甲修得干净,可右手却不同,要蓄上一段,才好拨弄琴弦。”
卓绝低头一看自己右手指甲,修整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留下,顿时了然道:“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
其实楚晏也不是因为这个识破他的,他的破绽可多了。楚晏心想,柳静水那人总是会习惯性地把自己搂怀里,对自己说话也没几句正经……而且现在就两个人,他肯定不会叫自己楚宫主,不过这个可不能告诉卓绝,卓绝一开口就叫错了称呼,看来是还不知道隐山书院的大师兄和浣火宫宫主是什么关系。
要骗柳静水的小夫君,怎么可能呢。
肌肤之亲都有过,柳静水头发有多少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楚晏想着,不由轻哼一声,而后道:“外面风大,进来吧。”转身往里走去,说完便是一怔。
柳静水受不了寒,所以他才想让人快点进房说话的……话出口了,才想起来外面这人不是柳静水。
卓绝跟着进了屋,两人坐下后,楚晏便问:“他让你来做什么?”
卓绝道:“之前在南疆遇到了他,他托我捎个话给宫主。”
捎话……信都来不及写么?
楚晏蹙眉道:“他说了什么?”
卓绝掏出一张纸摆到桌上,道:“我怕忘记,就找时间默下来了,宫主自己看吧。”
第104章 清风寻尔
楚晏抓过那张纸来,轻声念道:“一切安好, 莫忧莫虑……间不容瞬, 难以多言,卿卿当知我意。”
后面就什么都没了。
就这样没了?
楚晏又翻了一面, 确定是没其他字了。
有点失望……就是报了个平安而已,他都不跟自己另外说点什么吗……
楚晏放下信纸, 皱眉道:“就那么几句?”
卓绝点头道:“就那么几句。”
楚晏哂笑道:“就那么几句, 你还怕记不起来写纸上?”
卓绝便是一挑眉:“其实我不是记不住,我是不太好意思念。”
楚晏心想, 这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卓绝又道:“他喊宫主‘卿卿’,我也不太确定是哪个字……想着可能是宫主小名吧, 他跟宫主是旧识是好友,我跟宫主又不熟稔, 这样叫不太好。”
楚晏忽然明白了什么,脸颊都有些热了起来, 想也没想就道:“不, 那不是我小名。”
卓绝诧异道:“那我写对了?还是我听岔了,他其实只念了一个‘卿’字?”
卿和卿卿, 那可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意思。
对谁都可以喊卿,可只能对一个人喊卿卿。
楚晏见卓绝似乎恍然大悟了, 尴尬地偏头往别处看了一眼,忙转了话题:“他真的就没其他话了么?”
卓绝便道:“他能跟我说那么几句, 已经很难得了。”
才见柳静水说一切安好, 楚晏稍稍放心了, 听卓绝这话又开始忧心如焚:“他到底怎么了?”
卓绝道:“我在毒神宗总坛看见他,他被关押起来,功力没剩多少。本想救他出去,可看守他的乃是南疆蛊王……我也没了办法,只能帮他传个话了。总之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他肚子里的坏水多着呢,那些个人玩不过他。”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楚晏暗自道,就算他是无所不能的神,自己也是会担心的。
“不过我来西域路上,听说他已经回到隐山书院了。从那里脱身不容易啊,估计还得躺几天。”卓绝说着懒洋洋往后一靠,楚晏特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还穿着柳静水的那衣服,那么懒懒散散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脱身了……那就好。等他伤好了,一定就会来找自己的。
卓绝打了个哈欠,站起了身:“东西我送到了,话也带到了。就不打扰宫主休息了,再会。”
说罢便朝外走去,跑得还飞快。
楚晏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到床上躺着。
这下更睡不着了。
躺下看星星也睡不着,过了很久,索性起身走出了宫殿。
门外的守卫见他出来,纷纷低头行礼。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要有人跟着,就一个人往雪中走去。
在雪里踏出的脚印很快就被新雪盖住,他走了一段,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以为过段时间他就会放下的……”是穆尼的声音。
“怎么可能。”莫里哼声道。
他们在说自己吗?楚晏眉头一皱,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些,就见那两人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
他并不是喜欢听墙角的人,只是现在看到穆尼居然和莫里这样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很震惊而已。
穆尼道:“再伤心,再放不下,过几个月不就好了。爸爸当年不也是这样的么……我也是这样。”
穆尼说着,楚晏也在心中说着,喜欢的人又怎么能放得下呢……自己是那种过几天就能忘掉所有的人么。
听到后面,楚晏不禁心疼起穆尼来,萨那迦的事,穆尼也是很痛心的,他这样说,定然也不是真实所想。
莫里呵呵一笑:“你真的不伤心了?萨那迦不管你的死活,叛教自立,你现在想起来真的就一点也不难过了?”
穆尼沉默了片刻,道:“我不难过,他只是我的生身父亲,我只对神明虔诚。”
也不知他这话是触到了莫里哪根筋,莫里忽然就恼怒起来:“那你继续跟着你的神明去吧!滚!”
而后就起身要走,吓得楚晏赶紧回身跑了。
又到其他地方转了转,最后还是在偌大的宫殿里睁着眼躺了一晚上。
三日后,楚晏收到了柳静水的信。
信里他说自己性命无忧,但是染了病,要修养些日子,可能没那么快能来找他。还可怜兮兮地说他这些日子吃药养病不能出去走可难受了,绝口不提他如何从毒神宗脱身的。
这算不算是在跟自己撒娇求同情啊?楚晏忍不住笑。
接着又说了一大堆中原武林近来之事,什么毒神宗在四处试药,萨那迦到处灭人满门,这些楚晏之前都让人探听过了,都知道。但楚晏也没有因此跳过,而是继续看了下去,好像柳静水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了一样。
最后才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情话,废话连篇,总之都是一个意思——我很想你。
楚晏看得开心,拿来纸笔大笔一挥,只写了几个字——再给我寄些情书来。
此后他就常常收到柳静水寄过来的书信,一张张纸都是蜜里泡过的,情话说得可好听了。他把这些情书全部收了起来,打算等再见到柳静水,就让他对着自己念出来,看他能不能忍着害臊念下去。
相隔两地,光阴在飞鸟来来往往之间悄然而逝。
转眼就到了真正寒冷的时候。
这个冬天十分难熬。
以往楚晏只要把自己裹得暖暖的,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就好了,无聊了还有小猫陪着玩。
现在他得冒着雪出去,因为这片圣域还不安宁,需要他的神光照耀。
中原有个词,叫做斩草除根。
那些叛逃的人,不能留着。他要早些除掉这些杂草的根,免得放走了他们,日后对自己不利。
如果紧那罗还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光明圣主,绝不会让他手上沾半点血腥的。但他已经不想再躲在紧那罗身后。
玫瑰身上的刺到底还是变得坚硬了,他还是那枝明艳的玫瑰花,只不过每一片花瓣都变成了薄刃。
一个冬天,他将这片雪原弄得遍地血红。
这些事他一句都没跟柳静水提,送到中原的信都是在跟柳静水谈情说爱,说些琐事。
西域发生了什么,中原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他慢慢把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
萨那迦在中原生了很多事,如今人人谈大光明神教色变。然而关于教内其中种种,外人不知,在他们看来,萨那迦所领的伪教,就是大光明神教,甚至那些灭门惨案都被安到了紧那罗和自己头上。还有人说要到西域来,端了邪教老巢。
楚晏每每想到都来气,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在西域忙着收拾摊子忙得焦头烂额,居然还得给别人背这黑锅。
真要让中原人攻到西域来,那就太可笑了。萨那迦想借刀杀人,他不会坐以待毙。
他想尽快到中原去,除掉萨那迦,向整个武林澄清事实。
机会很快就来了。
萨那迦那般来势汹汹,自然惹了众怒,中原武林哪里会坐视不管,便要召开武林大会,结盟抗击魔教。
这是个好机会,他可以借中原武林的手,除掉萨那迦,寻回秘籍。也许找回了那秘籍,就可以知道紧那罗症结所在。
他要去一趟中原,找武林盟联手。如今在江湖上有号召力的门派,隐山书院是一个,正好开春后要办雅集,这武林大会便在隐山书院办了。
楚晏对此很满意,他这回为公为私都得去一趟中原。
可有一点很难,中原武林对神教误解太深……萨那迦养的那几个西贝货搞得所有人都以为那些坏事是自己和紧那罗做的了,他要怎么才能让中原人相信自己。
柳静水知道这些事,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他说的话,不是所有人都会信的。
武林大会……武林盟……也不知他们要怎么选出这个盟主。
楚晏心中倒是有个人选,就是柳静水。
柳静水若是成了盟主,那他就不用担忧什么了。柳静水有名望,有身份,有魄力,做个武林盟主绰绰有余了。
只是他病成了这样……就有些难说了。
正月里,西域的雪还没停,他跟楚凤歌撒娇讨了串压岁钱之后,就启程去了中原。
他忽然就小孩子心性了一下,瞒着柳静水,没跟他说自己来中原了,就想吓他一跳。
他这次没带那么多车首饰衣服,只随便收了几套。马车也没那么多辆,阵仗一点都不大,进了碧峭十二峰都没人发现。
到了伏鸾隐鹄峰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他一个人悄悄溜了进去,打算到柳静水的住处吓吓他。结果才到半路就听到一阵琴声。
琴声极其哀婉凄绝,这种情感一点都不像是柳静水能弹出来的,也不知是谁那么闲,大半夜跑出来弹琴。
他想着,继续朝柳静水的住处走,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而后回身,朝那琴声的来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