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向向脸上被喷了唾沫星子，她也不敢擦，就缩着个脖子，不吭声。
    “你的稿子丢了，”高军气不打一处来，眼珠子往外瞪，“陆续的呢？别跟我说也丢了？”
    曲向向没出声。
    高军低声喝斥另一个学生，“陆续，你的稿子呢？”
    旁边的陆续说，“我扔了。”
    高军瞬间火冒三丈，直接就在楼道里发飙，“扔了？好，好得很！”
    曲向向心惊胆战，一个劲的给陆续使眼色，大哥诶，这时候你就得低头啊，不然老班怎么下的来台？他下不来台，我们还怎么去吃饭？
    陆续的眼角扫了扫她，薄唇轻抿一下，淡声道，“不是故意的。”
    高军闻言，表情明显的变了变，这孩子学会解释了？而且态度还这么好，谁教的？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陆续压着唇角，也没有再开口的迹象。
    曲向向左看右看，她弱弱的出声，打破莫名其妙的沉静，“老班，我们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你说说你们俩，一个不说，一个乱说，简直是……简直是……”
    高军手指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下文，为了挽回面子，索性换了个话头，“陆续啊，你不爱说话，也要尝试让自己多说，否则以后你进了社会，人际关系这一块就垮了。”
    “班级是个小团体，学校是个小社会，光个人能力优秀是不行的，还要跟其他人打好关系，发展人际圈，互帮互助，多交流，知道吗？”
    陆续没反应。
    曲向向饿的快不行了，发觉老班看过来，她连忙抬头挺胸，积极又端正的表态，“对，是那样的！”
    高军的面部一抽。
    曲向向的肚子又开始叫了，叫的还挺大声。
    高军有气无力的抬了下手，“行了，事情已经搞砸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这烂摊子老师来收，你们都吃饭去吧。”
    曲向向把“喳”字连着唾沫咽下去，脚底抹油的走人。
    她还没出，就听到后面传来老班的声音，“你们放学前各交一份检讨给我，八百字，一个字都不能少！”
    “……”
    出了大楼，曲向向在墙角停下来，转身跟陆续生气，“都怪你。”
    陆续沉默不语。
    曲向向把脸颊边的一小缕碎发往耳后别，“你不瞎写，我也就不会瞎说了。”
    不等陆续说话，她就把话锋一转，叹口气说，“对不起啊，这件事不能都怪你，我也有责任，当时我脑子都乱了，稿子要是还在，就能按照学校交代的……哎，不说了不说了，我肚子好饿。”
    陆续低着头，看她的发旋。
    曲向向迈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侧仰头说，“我看了你写的东西，竟然自动组成句子，我这反应能力好的连我自己都很无语。”
    陆续垂着眼皮，抬手挠了下眉毛，眼里泛起些许笑意。
    曲向向前胸贴后背的回了教室，发现书包里一毛钱都没有，死梁正，把钱全拿走了。
    陆续敲她椅背，给她一张卡。
    曲向向眨眨眼睛，“你让我用你的饭卡？”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不好意思的说，“那我刷了多少钱，明儿还你。”
    陆续没言语。
    曲向向从课桌兜里拿出饭缸，勺子在里面激烈一晃动，发出一串清脆响，饥饿的人听这声音，更饿了。
    她已经跑到食堂门口了，又掉头跑了回来。
    趴在桌上的陆续听到脚步声，眉头烦躁的皱起，当熟悉的喊声传来时，他立刻就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面上的冰冷褪的一干二净，眉间的皱痕也展开了，神情有几分疑惑。
    曲向向看他没反应，就又喊了声，气喘吁吁的说，“你把你的饭缸给我，我帮你打饭啊。”
    陆续愣愣的看着站在后门口的女孩，她背着光，身上有一圈淡淡的光晕，勾勒出无比温暖的轮廓。
    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住，据为己有。
    怎么还没吱声？曲向向真心拿他没办法，无奈的走进教室，停在他的座位前，“这会儿食堂剩的应该没几样了，你快点把饭缸给我。”
    陆续说，“我不吃。”
    “不吃？”曲向向吸气，“午饭不吃不行的吧，不吃饭也要吃点别的东西啊，我叔叔有胃病，常年吃中药，院里总是有一股子药渣味，那病怎么都好不了，就是因为他年轻时候不好好吃饭导致的，他跟我说他后悔死了……”
    陆续沉默着听她唠叨，没有开口打断，也没露出丝毫厌烦的情绪。
    反而柔和了眼底。
    曲向向说完了，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了，她从挂在椅背上的书包里摸出两块橘子糖，快速剥了一块到嘴里，剩下一块给了陆续。
    发自肺腑又诚心实意的提醒道，“真的不能饿肚子。”
    陆续看了眼橘子糖，伸手拿走，他站起身，越过女孩走到教室外面，脚步顿了顿，微偏头，说，“我去买面包。”
    曲向向“哦”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
    打饭的时候，曲向向被卡上的余额吓到了，再三确认没有看花眼。
    竟然有好几百块。
    陆续是走读生，平时中午基本都回去，不回去也不好好吃饭，按照他的刷卡率，什么时候才能刷完？
    万一卡坏了，钱拿不出来怎么办？
    那么多钱呢。
    曲向向一路上都在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替陆续纠结这个问题。
    她回教室的时候，陆续已经在座位上了，除了他，还有其他几个同学。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们都往她身上看，被她发现就赶紧收回视线。
    曲向向没在意，她把饭卡还给陆续，“我刷了七毛钱，明儿早上还给你。”
    陆续撩了撩眼皮，她的饭缸有一份米饭，一份炒冬瓜，估计都差不多冷了，看着很没有食欲。
    曲向向在位子上坐下来，把椅子往上挪挪，垂头吃起饭菜。
    陆续本来根本就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听着她吃饭发出来的细微声音，就把只吃了一口的面包拿了出来。
    借饭卡的事让曲向向觉得她跟陆续的友情深了一些。
    越接触，就越觉得他是个简单的人。
    好像他的人生被一张黑漆漆的贴纸遮住了，小心翼翼给他撕掉一点，就会露出来一部分。
    只要露出来了，都是真的。
    曲向向原先没把早恋跟陆续联系到一块儿去，觉得他跟情爱不搭边。
    直到发生了今天的事，她才知道他是支持早恋的。
    现在她冷静下来思考思考，认为他的观点是对的，确实不能以偏概全，不是没有谈恋爱从倒数变名列前茅的。
    不过，学校那么做，也有学校的考量。
    可问题是，早恋这种事儿，顶多只能约束行为，心理上的萌动是管不住的。
    曲向向胡思乱想了会儿，想起来要送陆续书签，考虑班上有人在午睡，不好说话，就写了个小纸条塞他桌上。
    陆续盯着纸条看，许久之后，他伸出手将纸条打开，上面写着一行清秀小字。
    【你喜欢春夏秋冬的哪个季节啊？】
    曲向向长这么大，没怎么跟人传过小纸条，她紧张的东张西望，随时提防老班过来。
    不多时，后面丢过来个纸条，掉在她的胳膊旁边。
    她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个问号。
    【？】
    没等来答案，曲向向迅速拽开笔帽，在纸条写了句话，再把纸条往后塞。
    【我喜欢冬天，能看到雪花，在窗户上哈气画画，还能吃到山芋，可以抱着暖水袋缩在被窝里看书，觉得特好，你呢？你喜欢哪个季节？】
    陆续转着笔，目光露在女孩的背影上面，停留了两三分钟，他在她的问题下面一笔一划的写下几个字。
    【今年的秋天。】
    曲向向看了纸条上的答案，不解的转过头，很小声的问，“怎么是今年的秋天？去年前年的秋天都不喜欢？”
    陆续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好半响，他从课桌兜里拿出随声听，“你……听歌吗？”
    第24章
    当曲向向从陆续手里接过一只白色耳机, 将它塞进耳朵里, 听着舒缓优美的旋律，她才知道，自己没在做梦。
    那次梁正让她找陆续借随身听, 她不好意思张那个口。
    梁正就耍赖皮, 跟陆续说是她想借。
    曲向向记得很清楚, 当时陆续一句话都没说, 冷漠的骑着自行车走了。
    两分钟前, 他竟然主动问她要不要听歌。
    曲向向没想到今年的秋天还没过去, 她跟陆续就已经成了可以一起讨论课题, 一起天南地北的聊天，一起听歌的好朋友。
    她激动的听了会儿歌, 很小声的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
    陆续拿出一个蓝皮记事本，翻开一页, 拧开钢笔, 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昨夜小楼又东风》。
    “谁唱的？”曲向向说，“好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