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魏北沉默片刻,此后便不再提。
    五月初,汪林颂正在办公室接了个电话。他呆怔几秒,突然跳起来狂喊大叫。同事捂着耳朵吼他,差点没把这玩意给叉出去。
    汪林颂围着办公桌跑了几圈,激动地摇着同事肩膀。
    我他妈,我他妈!沈南逸交稿了啊!他主动交稿了!新书!啊——!
    同事苦笑连连,这你妈都给逼成神经病了吧。
    《彩虹》一书,沈南逸几易其稿,终于交给汪林颂。他说这本肯定能出版,不必担心审核。
    汪林颂问,难道不是同志文学了。
    沈南逸说,题材没改。你拿去送审就行了。
    阅完新稿那天,汪林颂关上最后一张纸页。他竟无法用言语描述心中撼动与感想,他端起凉透的茶水,猛喝一口。
    关于这本书的结尾,已经更改。
    ——年轻人喜欢唱情歌,他就随他去唱。
    ——而他会作为一个宇宙,永远撑在他身后。他们从荒原走向人间,他们摇着旗帜为爱平反。
    ——热恋中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斗争。这无垠岁月需要每个人活着之日,特别用力。
    ——他第一次看见他时,就明白结局应是另一番光景。
    ——他们,明明绝配。
    汪林颂叹口气,等茶水将滚烫的心肺彻底降温冷却。他揉了揉眼睛,笑自己这么一大直男,看完同志文学竟然有想哭的感觉。
    是啊。他想。
    明明绝配。
    五月二十日,魏北的“处女院线”电影《庙堂锋》上映。
    一天之后,朋友圈、微博、头条等平台疯了似的。看过的人都成自来水,他们甚至开始四处安利魏北过往的影片和电视剧。
    “这个演员到底是谁?!”
    “他一个大男人,简直将性转的狐狸精给演活了!”
    “你们看了吗,魏北从湖里冒出来的那段!那只手,我的天啊,白得能看见血管,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什么神仙演技,他头戴凤冠、身着大红凤袍在城楼上舞剑。身后一轮巨大圆月,问朝廷走狗有没有爱上他。我他妈来回答!我爱你啊!”
    “说实话,一开始真没想到会这么好看。这个新人挺值得期待的,王导选人太狠了。”
    “魏北你知道吧,新电影,快去看。”
    魏北火了。即使当初很多人都有预料。
    但这一天来临时,又显得那么不真实。
    魏北对粉丝数量没什么概念,他翻了翻观众对其演技的中肯评价。有肯定,也指出不足。
    他给沈南逸打电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魏北略带哽咽地问,我是不是做到了。
    沈南逸嗯一声。
    当年在渝城印江楼盘之上,沈南逸问他,要不要这房子。八千万,不过一堆纸的口吻。
    魏北没要,他要的是机会。
    虽然现在那八千万成了两人笑谈,压根没影。而魏北距离天下谁人不识君,也还遥远得很。
    他捏着手机,低下头,竟哭出声。
    好像一切的隐忍坚持,都有了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尘外......所有”——出自佛门对联。
    原句:尘外不相关,几阅桑田几沧海;胸中无所得,半是青山半白云。
    “明明绝配”——明明绝配犯众憎便放开《劳斯莱斯》
    第五十二章
    电影播出一周后,魏北终于联系上霍贾。到底是霍贾主动发消息过来,说恭喜北哥,达成所愿。
    魏北赶紧问他在哪,最近过得怎样。良久,霍贾传来一张自拍,头发有些长,或许一直就没再修剪。穿衣风格变了许多,背景是在某处道观。眉眼依然是那俊俏的模样,只是神色老沉许多。
    几秒后,另一张穿着道士打扮的他拍传来,魏北差点以为霍贾出家了。
    —没出家,哪能看破红尘啊。我还是喜欢男人,还想尝尝被搞的滋味。
    —北哥,我就是觉得自己该冷静一段时间。半月前旅行到这儿,道长跟我挺有缘。解了个签,决定暂时留下。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囡囡。
    —对了北哥。你是不是和沈南逸又在一起了。
    半晌,魏北回了一个字。
    —是。
    何止又在一起,这几天那老混账逮着机会就干他,仿佛要把之前欠下的欲债全部讨回来。沈南逸说一不二的武断性格发挥到极致,谢飞与打电话给魏北,说五月底有个广告拍不拍。
    魏北可算找到借口往外跑,沈南逸拿过电话说了句不拍。直接给挂断。魏北气得挠人,推拒沈南逸不准他亲吻。男人就低头哄他,说什么你让叔叔先满足,行不行。
    日是日不够的。哪可能叫沈南逸彻底满足。魏北脾气也上来,脚底踩着对方肩膀,坚决不从。
    一来二去,好容易培养起的耐心渐渐消失。沈南逸在性之一事,还是那么粗暴不留情。
    他一手揽着魏北让人靠近,又一手捏住年轻人下巴。沈南逸不喜欢魏北在这方面反抗,其他什么事都好说,想怎么闹都有可商量的余地。魏北挣脱不了,盯着沈南逸的眼神也怕了。那眼底仿佛凝着墨块,深得吓人。
    沈南逸倾身下去,垂目,吻上魏北的嘴唇。
    舌头先湿,接着唇瓣也湿。沈南逸顶开唇缝伸进他的口腔里。魏北闭着眼,脑子晕乎乎的。他们吮吸着、舔咬着,互相纠缠,又互相较量。水声太大,闹得魏北面颊发红。
    红霞似的燃到耳际,再下延脖颈。魏北浑身发麻。
    沈南逸也不急,拖得魏北打翻欲望的水缸,才贴着他嘴唇慢慢问叔叔可以吗。
    魏北就撇过头,起初羞得不答话。沈南逸哄了几声,见没什么起色,语意里含了怒。
    以前沈南逸可不会一问再问,任谁在他这儿,那都只有被迫承受的份儿。疼也好,痛也好。就算哭得再大声,沈南逸也不过一句闭嘴。
    吵得烦了,甚至败坏兴致。沈南逸往往大怒地拂袖而去。
    对魏北,到底不同。
    当然是可以。魏北拉下沈南逸,含混着说把我打开,沈南逸。
    这话不是随便说的。魏北脱口而出时,沈南逸怔了几秒。男人的笑声很沉,直接开了低音炮。炸得魏北耳膜震动,心跳完全不受控制。
    砰砰地。一下一下撞击在胸腔上。
    疼痛是必须有的,欢愉也少不了。他们拥抱着毫无间隙,仿佛是在无垠宇宙里,四周璀璨银河有些模糊,远看着就像数不清的菁斑。
    他们结合,好似是生长在一起。疼痛会随着钻进去,快活也随着冒出来。
    魏北分开两片嘴唇,什么样的叫喊都能溢出来。沈南逸不断低哑地叫着宝贝儿。年轻人的脸颊上印着窗外霓虹,红蓝色,黄绿色,通通都裹挟在他眼中。魏北冒着热气,沈南逸深深地看着他,他好似浸在一副斑驳陆离的照片里。
    他闭上眼,收起那些光与热,沈南逸就避无可避地陷进去。纵使他曾身经百战,依然在此缴械投降。
    魏北是不一样。
    宣泄之后,两人会沉默地相拥良久。魏北趴在沈南逸的胸膛上,问沈怀和你什么关系。
    沈南逸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也没打算掩盖什么,三言两语把沈家那点龌龊事讲给他听。魏北不知道沈南逸的过往也算不得多幸运,犹豫会儿,把霍贾和沈怀的事说出来。
    “沈怀这人,他本就谁都不爱。”
    沈南逸说得很委婉,潜台词是沈怀只爱自己。
    遭瘟的弟弟喜欢将一切以利益来衡量,若未来需要承受的后果超过既得利益,沈怀会选择放弃。
    很明显霍贾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沈怀好歹也三十八九的人,几十年没找到真爱,可能么。自诩走深情专一那挂,不过是爱自己胜过任何人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错,魏北不可能替霍贾去质问,沈南逸也不可能因此问责沈怀。两人之间的事儿,容不得他人插手。这道理谁都明白。
    你那朋友跟沈怀不合适,沈南逸抽着烟,拍拍魏北的屁股以示安慰。
    魏北问:“我们就合适了?”
    沈南逸半眯眼,咬着烟头不说话。魏北被他盯得怕了,但也不打怵地回视着。半晌,沈南逸笑着说:“小兔崽子。起来,给叔叔刮胡子。”
    下午要去见周柯,沈南逸拖到临近中午才起床。这酒店设计很不错,巨大玻璃门将浴室和换装间隔开,凹进去的壁柜下方摆着一张真皮沙发。
    沈南逸就坐在沙发上,魏北单膝跪着,给他涂泡沫。沈南逸的胡茬又短又硬,据说这代表那方面的能力特强。魏北真真切切感受过,算是默认这种说法。
    泡沫黏在沈南逸的下巴上,似雪堆。起初两人谁也不说话,泡沫擦在肌肤上滋滋细响,于静谧中格外清晰。
    魏北准备好刀片,刚坐下,视线落在沈南逸的右手上。可怖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狰狞疤痕。时隔太久已消去新肉的淡粉,露出浅褐。魏北失神地看了会儿,沈南逸睁开眼,注意到他表情。
    “没事,”沈南逸又合上眼,靠着沙发背,“刮胡子。”
    没事个屁。魏北在内心腹诽。说心疼又没什么立场,毕竟这伤因他而来。要说不在意,又完全口是心非。魏北俯下身,吻那些凶横的伤疤。
    沈南逸不动声色,片刻后又笑了会儿。时间总会抚平一切,包括他们曾有过的隔阂与误解。
    刮胡刀十分锋利,刀片泛着冷光,一刀刀地横削下去。短短胡茬便卷入泡沫里,根部被斩断的声音在安静中爆裂。刺啦,刺啦。
    魏北慢慢给他刮着,又轻声说:“其实我现在还不敢确定。”
    沈南逸问:“确定什么。”
    魏北咽口唾沫,确定你是我的。
    他总觉得沈南逸转变太快,当初即薄情又温情,弄得魏北一颗心忐忑万分。他见识过沈南逸的冷漠,也承受过粗暴。可现在的沈南逸实在太柔情蜜意,尽管偶尔也会动怒,行事专断且不容置喙。
    但如今他对魏北太好,仿佛能纵容魏北骑在他脖子上闹。
    之前王克奇在电影首映那天打来电话,两人不知怎的聊到这事。王导哈哈大笑,笑魏北好歹也二十四岁的人了,怎么还看不清。
    “不过也很正常,”王克奇说,“很多人到三十岁都拎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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