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松苑记不得准确的。
只见妈妈撕下手掌干燥的旧皮,抬头问道:“什么时候?”
“周六,周六午餐。”
“好,你和我准备准备。”
周六这一天,天朗气清。
五点多钟天微微亮时,谭松苑便醒了,一醒来脑子里全是关于今天的设想。
好的也好,坏的也罢,她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早早地起了床,把还在玄关拖地的妈妈吓了一跳。
“起这么早呀?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啦。我来拖地吧,妈妈。”
“先去吃早餐,吃完再说。”
“姥姥姥爷呢?”
“出去了。”
“去哪儿?”
“姨婆家。”
“我等等出去买菜,你去不去?”
“好呀。”谭松苑舀起锅里的燕麦粥,将勺子倒扣在碗边,说道,“正好我也学学怎样买菜。”
“好。”
母女俩穿梭在商场卖菜卖肉卖鱼的摊位间,谭松苑还记得,去年告诉时典关于妈妈的事情的地方,正是不远处装满五颜六色卤豆干的货架。
想想那时候的心酸,谭松苑摸摸肩上的背包,觉得现在已经够幸福的了。
她上前牵住妈妈的手,跟着她一面看案板上肉的纹理,一面挑虾拣蟹。
买了一大袋东西回家,已经日上三竿。
到家时,两人有条不紊地开始择菜洗菜煮饭。
忙碌了一上午,母女俩什么都谈,唯独闭口不谈的就是即将出现的那个人。
时而看到妈妈出神发呆,谭松苑便会踌躇思考这件事究竟妥不妥当,会不会再伤妈妈的心。
她想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妈妈身边,声音细如蚊蝇,惴惴不安道:“妈妈,如果你不想见到爸爸,我叫他别来了。”
向婉妤淘米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捋起额前的一绺头发,微微笑着说:“妈妈没有。”
“真的吗?”
“嗯。”
“那等等相见……”
“就像邀请朋友来家里吃饭。”
“妈妈……”
“嗯?”
“对不起。”
谭松苑轻轻抱住妈妈,贴着她的耳朵和鬓角,难过地说:“我就是看爸爸太孤单了,想让他来吃一顿饭,可我不该让你再难过的。”
“不难过不难过,”向婉妤抱住她,柔声安慰道,“妈妈不难过,妈妈早就放下了。你快去把菜择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好。”
墙上的秒针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向婉妤一面熬着鱼汤,看着乳白色的汤汁往上跳跃舔着透明的锅盖,一面听着这声音,内心一度慌乱而紧张。
她揭开锅盖,拿起汤匙试了试味道,抿抿嘴道:“刚刚好。”
“我喝一口。”谭松苑凑上去,“有点淡诶!”
“哪有啊。”
“好吧,没有没有!”
“有点淡诶!”
过去的那几年,谭松苑没少说这句话。
即便跟爸爸吃了这么久的饭菜,她还是适应不了这么清淡的味道。
就在妈妈“咔哒”一声,将煤气灶关上时,玄关处传来清晰的门铃声。
谭松苑和妈妈相视一眼,随即擦擦手跑过去,迭声喊道:“来啦来啦——爸爸!”
向婉妤急忙背过身去,从橱柜里拿出三个碗,给每个碗里舀上两勺鲜美的鱼汤,几块嫩白的豆腐和几块嫩白的鱼肉。
她舀了许久,舀完汤后开始盛饭,一直听着动静从大门传到玄关,再传过客厅一直传到厨房前。
脚步声在身后停住,向婉妤拿饭勺的右手猛然颤抖了一下,勺子掉进电饭煲里,落在米粒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谭松苑唤了妈妈一声,走上前去帮她:“我来吧。”
“你把菜端出去。”
“好。”
“爸爸你快坐呀,”谭松苑招呼道。
谭清和放下手里的公文包,轻轻地拉开餐桌旁的椅子,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身影,慢慢坐下。
向婉妤终于盛完了三碗米饭,一手端着一碗放到餐桌上,随即又走回去端上另一碗。
谭清和急忙走过去,将灶台上的鱼汤端过来。
熟悉而深刻的味道涌入鼻腔,真的不只是香而已。
他吸了吸鼻子,摩挲着双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餐桌上摆着一盘可乐鸡翅,一盘红烧排骨,一碟爆炒花蛤,一碟炒卷心菜,还有他最喜欢的卤鸡爪。
谭松苑将菜上完后坐了下来,把一碗鱼汤推到爸爸面前说:“爸爸你尝尝,本来妈妈要做酸菜鱼的,可是没买到大的鱼。”
“嗯,这就很好吃了。”
“对呀!”
“松苑,去倒点酱汁,”向婉妤突然说,推开椅子站起身,“我都忘记锅里还有虾了!”
“好!”
母女俩火急火燎,一个忙着拿碟子把盐水虾端起来,一个忙着倒醋倒酱油,谭清和微微起身,但见向婉妤回过头来,摆摆手道:“你坐吧。”
“诶。”
一桌菜终于是上齐了。
一家三口围坐在小小的圆桌前,谭松苑开口.活跃了气氛,讲了一通学校的事情,看见爸妈脸上露出微笑,便像受到鼓舞一般讲得更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