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在岛上一家农家乐吃的。
清淡的玉米虾仁粥,黏稠的粥面上浮着几棵葱绿的小菜,像困在江上几叶游不开的扁舟。
时典吃得津津有味,美味的海鲜和香甜的玉米粒让饥肠辘辘的胃顿时充实满足。
叶澄铎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直坐在旁边斟茶的老板这时候走过来,将两杯浓浓的酽茶搁到桌子,笑语道:“这是今天从老家带过来的,你们也尝尝。”
时典看着那两杯茶,第一反应便是:“要警觉。”
叶澄铎礼貌地道了谢,老板拿着托盘笑得蔼然:“你们慢慢吃,不用急。”
“好。”
看着老板走进厨房,门上的挂帘掀起又落下之后,时典这才压低声音,狐疑地问:“为什么这家店人这么少?”
“过了晚餐时间了吧,现在已经八点了。”
“这老板好热情啊……”
“你怕他别有用心啊?”叶澄铎说着,指尖碰了碰茶杯的杯壁,看到她点头,不由得笑了,“这儿的茶是免费送,老板经常送茶给顾客,名声还挺大。”
“你做过功课啊?”
“你不做功课我不做功课,我们跟谁走?”叶澄铎反问。
时典蓦地笑起来,一颗玉米粒在齿间轻咬一下,立即感受到一股自然的甜糯:“这家玉米好好吃哦!”
“要不要吃个玉米棒?”
“要!我们一人一半!”
吃罢饭,又要了个玉米棒。
玉米棒一分为二,大的那份给她,小的那份他拿在手里。
时典嘴馋,啃着玉米往外走时又瞥到别人桌上的小笼包,又耐不住了。
叶澄铎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她不见之后,急忙返回店里。
正看到她一手接过老板递来的零钱,一手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几个软软的包子。
他轻叹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近她时,忽然听到老板愉悦的调侃:“瞧,你男朋友找不到你又回来啦!”
时典不好意思地看过来,笑了笑道了声谢后挽着叶澄铎的小臂走出去。
“我刚刚看到别人在吃觉得很好吃,”走出农家乐之后,她解释,“你找不到我吗?”
“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着急吗?”
“当然着急。”
“真的假的?”时典半信半疑,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知道我在店里你也着急?”
“不知道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反正就是着急。”叶澄铎握紧她的手,“以后别乱跑。”
“知道啦!”
两个人在晚风优柔的海滩上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时典将一个小笼包送到叶澄铎嘴里,看到他鼓着腮帮子慢慢嚼动,期待地问:“好吃吗?”
“好吃,你也吃。”
“我玉米棒吃完再吃。”
趁着热,玉米甜甜糯糯。
时典知道他见不得浪费粮食,因此,即便啃到一半啃不下了,她也勉强坚持着。
然而,看到她愈吃愈黯淡的眼神之后,叶澄铎忍不住问道:“吃不下了?”
“呃……”时典腮帮子鼓鼓,愣愣地点了点头,“被你发现了。”
“给我吧。”
“嗯?”
“我帮你吃掉。”
时典犹豫着,看了看面目全非像狗啃过的玉米表面,又急忙埋下头去,两颗门牙像锐利的兔牙,把玉米修整得好看些,这才递给他:“那谢谢铎铎了。”
吃不下玉米,可却吃得下包子。
叶澄铎笑道:“你的饭量还因为食物变得不一样啊?”
“这不是饭量,是包子量。”时典一本正经地说,“玉米量已经满了,包子量还是空空的。”
“你就胡说八道吧。”
“铎铎。”
“嗯?”
“你这么爱惜粮食,真是个好习惯!”时典由衷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小时候特别挑食,现在想想都觉得好愧疚。”
“我从小就这样。”叶澄铎将干净的玉米轴装进袋子里,说,“以前就觉得浪费粮食很不公平。”
“你小时候就懂这个呀?”
“我爸说的。我爸以前让我背过一首诗。”
“是不是《锄禾》?”
“是《割乂麦》。”
“白居易的诗啊。”
“里面有一句‘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我记得很清楚。 ”
“那你就懂得珍惜粮食了?”
“也是我爸一直教我要这样,他也以身作则,慢慢就养成习惯了。”
时典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你爸爸的教育很深入人心啊。”
“嗯?”
“你都能记这么久,而且还做得这么好。”
“是吗?”叶澄铎怔了一怔。
“其实我和我爸爸……”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却逐渐低下去,“我们这两年关系一直很差,前段时间才好了一些。”
“关系很差……”时典抱着膝盖看着他。
“我初二那年去游泳的时候,脚指头撞到泳池的那个内壁上,骨折了。”
“这么严重?”
“嗯,后来要军训,我想让我爸带我去医院开个证明免训,他不同意。”
“为什么?”
“他觉得没那么严重,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是骨折了。”叶澄铎说着,十指交错来回摩挲,“他说我很懦弱,什么都要逃避,根本不像个男子汉……”
“然后呢……”
“我很伤心,因为他态度很差,根本不听我解释,最后我就哭着上楼了。但很奇怪的一点是,后来我知道脚指头骨折时,居然还有些高兴,好像报复成功了。但那时我一点也没注意到,我爸他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