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十一点四十分,戈樾琇完成所有步骤。
    十一点四十一分,戈樾琇打开房间门。
    站在自己房间外,这是最后的一次彩排。
    “现在,我是宋猷烈。”戈樾琇在心里默念着,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我是宋猷烈”将贯穿从开始到彩排结束。
    “我是宋猷烈。”
    “是的,你是宋猷烈。”
    点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打开房门,进入,再轻轻关上房间门,最开始,脚步是不乐意的,但想到纸条内容,只能打起精神。
    房间很安静,试探性叫了一声“戈樾琇”没有应答,皱眉,想起那个春天,戈樾琇把车开进海里。
    那个小疯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昨晚那个小疯子让他不要推她,可看看,这话说过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戈樾琇有着异于常人的精神世界。
    结合纸条上的内容,加快脚步,上了台阶,越过那堵屏风,在不是很明亮的光线下,落在浅色地毯上的红色液体如此的触目惊心,发生了什么?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顺着红色液体,看到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她坐在地毯上,身体不胜负荷的模样肩膀斜斜靠在床头柜上,为什么左手边有一把刀,为什么她的手沾满血?
    目光顺着沾满血的手,落在她胸前,红色血液映在浅色衬衫上,像大朵盛开的鲜花。
    愤怒,绝望。
    这是个疯子,就为了他一句“戈樾琇,你是个疯子”就把车开到海里;又为了他推她一下就拿起刀。
    捡起刀,刀尖处沾满了血。
    不,不不,这太不可理喻了,可……可戈樾琇是一个精神病患,一名精神病患能有什么逻辑可言。
    好了,彩排结束。
    以上,是彩排,也是戈樾琇的个人臆想。
    她在洁洁交给宋猷烈的纸条上写了暗示性很强的话,等宋猷烈打开她房间,等待他地将是一个“自杀现场。”
    出现在“自杀现场”的红色血液是在视觉上和真血有着百分之百相似度的糖浆,现在穿在戈樾琇身上的血衣来自于洛杉矶很有才华的diy店主,刀是戈樾琇从厨房找到的水果刀。
    戈樾琇很满意这场为宋猷烈精心打造的自杀现场。
    是啊,有什么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干不出来的,何况,这之前就有前车之鉴。
    十一点四十四分,穿上血衣,戈樾琇奄奄一息靠在床头柜上,等待着。
    终于,开门声响起。
    宋猷烈来得比她预想中还晚一分钟,但没关系,在一切结束后他还是可以回到生日会现场,吹生日蜡烛,唱生日歌,一派融洽。
    一切如戈樾琇预想中那样,宋猷烈以一种无法置信的目光,居高临下看着她。
    少年眼眸底下写满了愤怒。
    戈樾琇这个疯子,疯狂的疯子。
    这世界,还没什么是戈樾琇不敢干的,看看,她活得多肆意。
    房间光线不是很明亮,但足以让她看清楚淡淡挂于他嘴角的笑意。
    一种诠释绝望的笑意。
    这时,戈樾琇才想起她的甜莓还有十几分钟才迎来十四岁身体,那个男孩四岁时就失去了父亲,人们只在一块浮冰上找到父亲的一副眼镜。那个男孩思念自己父亲时,连寄托哀思的地方都没有。
    偏偏,怎么就碰到戈樾琇了。
    瞅着他。
    也不知道怎么的,眼角处湿哒哒一片,就好像她现在就在承受着刀刺入身体时痛苦,那把刀在数分钟前曾经深深捅进她的胸口。
    那一下,真的很疼,疼得她无法让它在身体上多停留一分一秒。
    用尽全力,拔出刀。
    现在,那把刀就在她的右手边,可,痛苦没得到缓解反而更盛。
    可真疼,疼得她眼角湿哒哒的。
    瞅着他。
    很快,她在他心目中会更邪恶了起来吧,可是洁洁说了,在洁洁的家乡,男孩摸过女孩的身体后就不能再有别的姑娘,从此以后,男孩属于这个女孩,女孩属于这个男孩。
    她很讨厌贺烟,也讨厌贺烟说的话“我很期待,阿烈以后会把什么样的姑娘带到我面前。”
    这话,非常的讨厌。
    瞅着他。
    怎么?她的甜莓一张脸在瞬间变得和白色的墙纸一样。
    傻瓜,那是骗你来着。
    张了张嘴,想告诉他,可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眨了一下眼睛。
    伴随她的那一下眨眼,他状若轰然倒塌的城墙,怎么?她眨的那一下眼睛有那么大的威力吗?
    像轰然倒塌的城墙,他跌倒于她面前,双膝着地,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想去触摸她的脸,但又不敢,收回,颤抖着。
    颤抖着的手触摸着那把刀,不是玩具刀,那不是一把玩具刀。
    他妈的那不是一把玩具刀。
    刀被狠狠砸到墙上去。
    戈樾琇,不是让你下次要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吗。
    嗯?
    少年的眼眸落在她脸上,发着呆。
    比那张脸更加刺目的是盛开在浅色衬衫的鲜艳花朵,目光落于她胸前,颤抖着声音叫了声“戈樾琇。”
    那一刻,戈樾琇心里慌张了。
    她在少年的眼眸里窥见特属于成年人的惶恐,那惶恐就宛如她胸前的红色液体真的来自于她身体里。
    “宋……宋猷烈。”蠕动嘴唇,想告诉他一切都是她的恶作剧。
    他朝她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他说戈樾琇别动,说戈樾琇别害怕,他说戈樾琇,说戈樾琇……
    “戈樾琇,你这个疯子!”拳头狠狠捶打在地毯上。
    奇了怪了,这次他骂她疯子她心里居然是不生气。
    他深深看着她。
    他看着她时,她眼眸底下有淡淡的浮光在快速聚拢,眨眼功夫,变成泪珠的模样,挂于她眼角处。
    像眼泪形状的物体一定让他误以为她害怕了,捧着她的脸,轻声呵着,“别怕,我去打电话,医生马上就到,你会没事的,我发誓。”
    在他想离开时,她拉住他的手。
    拉住他的手,说宋猷烈我疼。
    “哪里疼了?嗯?”柔声问。
    拉着他的手,落在自己胸前,那朵盛开的鲜花上。
    无任何犹豫,他一举撕开她的衬衫。
    挂在眼角处的眼泪伴随大片雪白跃入彼此的眼眸垂落。
    拉着他的手覆盖上,当她和洁洁一起泡温泉时,洁洁总是说没人能抗拒得了她,因为,它们是如此的美好。
    宋猷烈,这就是成长的秘密。
    这是她给她的甜莓准备的生日礼物。
    “在洁洁的家乡,一旦男孩摸过女孩的身体,从此以后,就不能再拥有别的女孩。”在他耳畔轻声说着。
    敲门声响起。
    任凭敲门响着,目送他从窗户离开,离开的身影是如此决绝,决绝身影伴随他离开前那句“戈樾琇,我唾弃你”让敲门声变得一点也不美妙。
    现在,在门外敲门的人是贺烟,之前戈樾琇特意强调“小姨,阿烈吹蜡烛前记得通知我”,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能有那样一个时机,和小姨回忆宋猷烈十四岁生日这年时,告知“小姨,阿烈十四岁生日那年,在十二点来临前的数十分钟里,大家忽然间找不到他了,你猜,他都去了哪里,小姨我和你说,当时阿烈和我在一起,当你敲响我房间门让我去分生日蛋糕时,阿烈正在摸我。”是的,摸了。当她手离开他手背时,他手却放在原来的地方,戈鸿煊说得对,戈樾琇就是一个婊.子,身段放得无比柔软,看着他,眼神能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覆盖在上面的手动了,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肆意鲁莽再到带着愤怒的破坏欲。
    宋猷烈,别担心,它不会坏的,它既不是大白馒头,也不是易爆的气体更不是毫无生气的皮球,你怎么生气怎么破坏都不会坏掉。
    敲门声还在持续响着。
    慢吞吞扣上衣扣,来到窗前,宋猷烈的身影已经遍寻不获,关上窗户。和门外的人说:“小姨,我还是不去了,我现在身体还很不舒服,代我向阿烈说生日快乐。”
    十二点,从花园传来生日歌的大合唱。
    初冬,浓冬,初春,春逝,初夏。
    初夏时节。
    四四方方粉色围墙里,白色花架爬满紫藤,日光一缕一缕穿过紫藤缝隙落,折射于地面的白色碎石上。
    方方正正的桌上放着西瓜,西瓜刚从土国空运过来,戈樾琇把西瓜切成两半,拿着勺子有滋有味,一勺复一勺,很快半只西瓜被吃光了。
    赤脚踩在碎石上,把折射到碎石上的日光想象成贺烟的脸,这是贺烟假惺惺时的样子,用力踩,那是贺烟洋洋自得的样子,再踩。
    踩累了,让洁洁拿来梳子。
    她昨晚看了编辫子的视频,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麻发辫编得可漂亮了,洁洁站在一边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伸脚,脚往洁洁踹。
    没踹着,倒是给洁洁逮到了一个糗她的机会“今天是粉紫色”。
    戈樾琇今天穿的是热裤,粉色背心配白色热裤,热裤有点短,一踹人就露陷了,的确她今天穿的是粉紫色。
    洁洁还说,今天围墙外的孩子们错过了她的大白腿。
    经洁洁提醒,戈樾琇才想起围墙那边这个周末好像安静了,男孩们不玩围墙游戏了?
    上个礼拜好像还出现来着,那个在存和她约会基金的孩子还说了,下个月就可以请她吃汉堡套餐,上个礼拜这个孩子还和上帝祈祷了,祈祷汉堡套餐不要涨价,不然他又得再帮爸爸擦一次皮鞋。
    麻花辫编了一半,戈樾琇就没耐心了,但她可不能让洁洁再糗她,于是,她把洁洁赶走了。
    顶着只编一边的麻花辫,戈樾琇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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