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茵玉,你既然早就知道宫中宝库,却为何不告诉为父,若是为父早点得知宝库,也不会出了那个纰漏,惹得将军对你生了嫌弃。”黄季隆其实心中仍有疑问。他也不信那宝库是梁王尽数带走的,自己这个女儿在宫中也并非没有一点人脉,是否是她先藏起了宝库中的东西。
    黄茵玉心中冷笑,就知道这件事儿没过去呢,“爹爹,这宝库就是个火栗子,谁碰都烫手。那晚的情景您也在场,我也是乱了方寸,才喊出了宝库的事情。后来我细细思量过,当时真的不应该说出这件事情。其实,不管这宝物真正落在了落在谁的手里,碰过的人都说不清。”
    “你的意思是?”黄季隆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主意多,忍不住讨问。
    黄茵玉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深深的忧虑来,“爹爹,你别忙着惦记那空了的宝库了。你还没看出来吗?欧阳昱跟你根本不是一条心呢。要不然,凭着你开门献城的功劳,如今哪有那蔡赟风光的份儿?他现在借着蔡赟踩着你,根本就是早就想将你除掉,只不过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罢了。等到他收拾完这兴州剩下来的梁王的人,下面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不至于吧?”黄季隆惊疑不定。
    第75章 挑唆 —— 下
    其实的确是不至于。
    欧阳昱从来没有过占据兴州不走的意思,而且官场向来是一缸浑水,除非是那真的油盐不进的愣头青,哪有几个干净的人。欧阳昱就算是吃饱了撑着,也不会有肃清兴州官场的念头,这种自找麻烦且得罪人的活,给他钱他都未必肯干,跟别说他如今穷得都勒紧裤腰带了,哪有那心思节外生枝。
    可是黄茵玉却不肯让黄季隆这么想。欧阳昱看不上她,已经让她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且不管是谁在她车顶上放了那条蛇,若不是欧阳昱下了她的脸面,这兴州地面上,谁敢欺到她的头上来?所以她将这些账一股脑儿全算到了欧阳昱的头上。得罪了她黄茵玉还好好活着的人,还真没有呢!这些日子,她闭门在家,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
    要扳倒欧阳昱这个武将,黄茵玉着实挖空心思想了许久。也就是今早醒来,她突然灵光一闪,自认为得了一条妙计,所以才出门闲逛,甚至在那脂粉铺子里露出了一句口风出来。
    “爹爹,你别自欺欺人了。你想想,开门献城,这是多大的功劳!可是欧阳昱迄今为止,可有为你向朝廷请功?可有当众给你嘉奖?只怕他连个热脸都不给你吧,反而把兴州大权尽数交到了蔡赟手上。为什么?可不就是怕你大权在握,到时再折腾你,兴州官场又要起波澜。只当他现在冷着你,只是为了敲打你,他根本就是在等机会,只要弄个能交代的过去的罪名,恐怕他一天都不会等,就要拿我们开刀了。”
    黄季隆想起欧阳昱那杀人不眨眼的架势,实在是心中惧怕。两人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他很难有反抗之心。
    黄茵玉一看他如此迟疑,眼睛一转,便换了个说法,“爹爹,如今你在衙门中坐着冷板凳,别人都跑去蔡赟那里奉承着了。长期以往,此消彼长,这兴州的官场是个什么样子,爹爹您可比女儿清楚的多。皆时,即便是欧阳昱不拿我们开刀,只怕蔡赟也留不得我们。欧阳昱不清楚前头的事情,可蔡赟可是桩桩件件,一清二楚。那是,蔡赟随便翻出点什么事,我家可就是抄家灭族的祸事啊!”
    黄季隆心中一紧,的确,他对欧阳昱没有什么威胁,所以欧阳昱未必会拼命的与他过不去。可是蔡赟不一样,不管欧阳昱走不走,他跟蔡赟之间必有一争。“他……真的会这般?”
    这个他,指的是蔡赟。
    当时梁王在整个陇西郡一手遮天,黄季隆凭借着女儿的裙带关系,做事可是一点都不低调,甚至借着梁王和李明卓的名号在外嚣张的事情,那要算起帐来,他再来十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些毕竟都是梁王时候的事儿了,再说了,这兴州又不是只我一个人为梁王办事。”黄季隆还是不敢。
    黄茵玉心中暗骂,这个爹,贪生怕死又贪婪短视,这些年要不是靠自己,只怕黄家早就破败了。她脸上的忧愁又浓了几分,“越是这样越可怕,人人都有把柄,可是蔡赟呢,您想想,蔡赟这只老狐狸,可有留下任何打把柄?”
    黄季隆一拍大腿,“啊呀,这个老狐狸,难怪那些出风头的事,他都不跟我抢呢。”
    黄茵玉几乎要磨牙,那会你仗着我的风头,谁脑子有病,敢跟你抢那些肥差,“可不是,他尽将那些留把柄的事留给你做,如今,谁都有把柄,只有蔡赟没有。要想不被蔡赟翻旧账,这整个陇西的官场,都得捧着蔡赟,看蔡赟的眼色行事。皆是,只要蔡赟露出一点口风来,爹爹啊,我们黄家就是墙倒众人推,再无翻身之日啊。”
    黄季隆恨的牙痒痒的,“女儿,你说的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多亏了有你提醒。你可有什么法子?”
    黄茵玉脸上终于露出了个微笑,“如今蔡赟跟欧阳昱站在一条船上,只要欧阳昱翻船了,蔡赟就得被拖下水。我有一招,保管好用,就看您舍不舍得。”
    “你说。”
    黄茵玉附在他耳边,微不可闻地说了许久。
    黄季隆终于下定决心,笑着夸赞她,“我黄家有你这样的女诸葛,何愁家势不兴。”
    黄茵玉娇笑着,“爹爹取笑女儿,只盼着兴州再来的将领能与爹爹一条心,女儿才能安心。”
    黄季隆哈哈一笑,“放心,我必定给你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夫婿,让你风光一辈子。”
    过了几日,黄季隆给欧阳昱送了帖子,请欧阳昱次日赴宴。
    欧阳昱看完帖子,便转手递给了陆琅琅,“看来,黄家比我们预料的还心急。可要再晾晾他?”
    陆琅琅接过帖子看了一遍,“临湖小筑,什么地方?”
    顾淮安在一旁道,“是个酒家,兴州有名的地儿,好酒好菜,值得一去。”
    “你去过?”陆琅琅好奇。
    顾淮安道,“前些日子,将军腿伤不便外出,好几场酒宴,都是我替代将军过去的。确实不错。”比军部的伙头兵强太多了。
    “那便去吧。”陆琅琅点头。
    欧阳昱便跟顾淮安说,“跟他说,我带着小六爷赴宴。给那个土包子看看眼,省得他老以为他家那个女儿真是个绝色。”
    顾淮安好笑,“外头都盛传小六爷是个蓝颜祸水了,你这带着小六爷过去,岂不是明晃晃地打他的脸。”
    欧阳昱嗯了一声,“我本就没打算给他长脸。梁王在的时候,他跟在梁王身侧,蹦跶地最欢。一瞧形势不对,便立刻转身就将梁王卖了。这样的小人,若按我的脾气,早就一刀砍了,可偏偏他身上还背了个开门献城的功劳,若真砍了他,京城那帮嘴碎的孙子还不知要编出多少蹊跷的故事来。我这才留了他一命,可惜他跟他那个女儿一样,不怎么知道好歹。明日且去看看他父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再惹毛了我,我可就不留着他碍眼了。”
    顾淮安跟了他这些年,深知他的脾性,也就一副皮囊欺人,看上去儒雅风流,内在却是最混不吝的性子。这些年已经收敛了许多,若是还是这位小爷十几岁时的性子,这黄季隆只怕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我明白了,这就遣人去回他。”
    第二日傍晚,欧阳昱便带着陆琅琅、顾淮安、李霮、燕回一同赴宴。除了欧阳昱和陆琅琅别有心思,其他人都是抱着不吃白不吃的的心态去的。
    那临湖小筑紧邻湖边,里面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其中最精致的雅间,做成了个石雕画舫的模样,入门处还立了块石碑,上面雕刻着三个篆字,不系舟。陆琅琅笑,“果然是个好地儿,光是这三个字,便够上那些穷酸们未饮先醉,飘飘欲仙了。”
    李霮心想:你肚子里的学识只怕比那些穷酸还多谢,可惜没见你拿来做正经文章,尽拿来嘲笑戏弄人了。
    陆琅琅也不知怎的,正好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李元朗,你又腹诽我什么呢?”
    李霮在南疆时没少被她捉弄,根本不敢搭话,“哈哈,这地儿……”他举目四望,这不系舟的背后临湖,若是其他的季节来,草木葱郁,风景应该确实不错,可如今天还冷着呢,一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哪有什么好看!于是到口边的话只好又吞回去,干巴巴地接上两个字,“真冷!”
    这时,早已经等候在不系舟里的黄季隆忙掀开帘子迎了出来,“恭迎将军。”
    欧阳昱脸上倒也带了三分笑,“叨扰黄大人了。”
    “将军哪里的话,快请,快请。”
    众人走进了不系舟,不由得觉得眼前一亮,这雅间里红烛高挑,亮如白昼,团团锦簇花样的地毯,一脚踩上去,就软软地陷了下去,如步云端。空气里弥漫着如兰似桂的淡香,目光所及,所有的陈设都精致非常,就差刻上四个大字,“我很值钱”。
    黄季隆见众人脸上并未流露出惊艳贪婪之色,未免有些失望,“将军请上座。”
    欧阳昱便在主席上坐了下来。黄季隆是今日请客的人,自然是在左首的次席坐了。可他方一入座,就看见陆琅琅自行在欧阳昱的右侧席盘腿坐了下来。
    “这位想必就是小六爷了?”黄季隆呵呵笑,一脸的久仰大名。
    陆琅琅朝他拱拱手,“见过黄大人。”
    黄季隆听她开口,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原以为传说中的小六爷是男生女相,可是为何连声音都不似男人,清脆悦耳。黄季隆也顾不上避讳,仔细去瞧陆琅琅。
    这位军中声口相传单刀夜挑卓昌河的小六爷,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身高八尺、方头圆眼、声若洪钟。反而身材纤细,眉清目秀,英气十足,说他是个男人,黄季隆更倾向他是女人。
    难不成兔儿爷都是这样?黄季隆有些拿不准。
    第76章 自找苦吃
    不系舟里服侍的侍者和侍女见贵客都到齐了,便上前来侍奉酒菜。他们原来都跪坐在角落里,众人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如今这些小厮都纷纷安静的膝行上前,跪在众人身侧布置菜肴酒水。
    欧阳昱本来并没有太留意这些人,可跪坐在自己身侧的两个人,身上的香味实在太浓烈了些,呛得他脑门疼。他不由得随意扫了一眼,陡然一阵恶寒,差点就一脚踹过去。
    原来在他左右服侍的这两个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油头粉面,娇娇怯怯,看见欧阳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还咬着唇,怯怯地回给他一个媚眼。
    欧阳昱只觉得嗓子眼一阵翻滚,差点没把午饭给吐出来。
    “黄大人,你这是何意?”欧阳昱脸上的笑容根本挂不住。
    黄季隆心道,你不是就好这一口吗?
    可是他的眼神忍不住又往陆琅琅身上溜,同样是兔儿爷,他也觉得自己挑的这两个小倌儿跟小六爷水平差别太大。这小六爷有种雌雄莫辨的英气,即便是两人立场不对,这副皮相也实在好看。可自己挑的这两个,在南风馆里还算是出挑的,可是跟小六爷一比,就只剩下恶心了。
    他连忙陪笑着,“他们都是这里服侍的人,要是……”他原想说“要是将军喜欢,尽管带走”,可是有小六爷在座,欧阳昱只怕是眼瞎了也看不上这两个东西。他只好改口,“要是将军不喜欢,换别的人来服侍就是。”
    欧阳昱现在只想一脚踢爆他的狗脑袋,就说那个黄娘子怎么跟个白痴一样,有这样没眼色的爹,一点都不奇怪了。
    除了黄季隆不明缘由,其他人莫不忍笑忍到肠子打结,陆琅琅看戏只恨台不高,开口道,“挺好的,留着服侍吧。”
    欧阳昱的脸色又青又白,没有再出言反对,而顾淮安等人更是巴不得看他的笑话,只恨不够热闹。
    黄季隆原来的“美人计”没能用得上,而且总有一种将马屁拍成了老虎屁股的不妙预感。他不敢再提这茬,硬着头皮顶着欧阳昱的黑脸另找话题。
    酒过三巡之后,黄季隆一拍手,便有人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精美的漆盒,在众人面前跪下。
    黄季隆倾身向前,“欧阳将军,在下乃待罪之身,蒙将军关照,才能平安无事。今奉上些许军资,以供将军解燃眉之急。”
    欧阳昱一直黑着的脸,这才有了点起色。他深思的目光落在黄季隆的脸上,看得黄季隆眼光闪躲,卑躬屈膝地作恳求状。
    欧阳昱心中疑惑,他跟陆琅琅琢磨了许久,预想了若干的黄茵玉的打算,可眼前这个架势?难不成想用银子砸死他们?
    欧阳昱面色微霁,开口道,“黄大人忠君爱国,为了兴州归附,立下了大功。朝廷定有嘉奖,黄大人勿要多虑。”
    黄季隆只作感激涕零的样子,“蒙将军宽厚体恤,然兴州如今人心浮动,日前,连小女都为宵小所欺,失礼于人前。下官实在是忧心忡忡,坐立难安,觉得这兴州各处都藏了了梁王的余孽,要找小人算账。如今奉上些许薄财,期望能得到将军庇佑,以保我家人太平。”
    黄季隆微微一抬手,那些侍者打开漆盒的盖子,里面全是码得整齐的银锭,极为整齐晃眼。
    欧阳昱没有拒绝,“黄大人果然洞察入微,急人所急。这样的功劳,我必定上书朝廷……”
    “哎,”黄季隆两手直晃,“不过些许犒劳军士的钱资,若是让朝廷知道了,未免要笑我轻浮。今晚的事情,只有我与众位将军知晓,将军只管自行处置就是。”
    将欧阳昱还是一脸不决,黄季隆直哭丧着脸,“将军,如今这兴州城中,看我不顺眼的人太多,若是得不到将军庇佑,只怕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也等不到朝廷嘉奖了。”
    欧阳昱笑笑,不再拒绝,温言宽慰了几句。
    黄季隆见他终于肯收下了礼物,终于心安了。接下来美酒佳肴,更有豆蔻年华的美女抚琴吹箫助兴。这场晚宴,最起码表面上,众人都甚为开心。
    最后散席时,欧阳昱仿佛喝多了,接过侍者手中的外氅,亲自给陆琅琅披上,“外面冷,你刚喝了酒,小心冷风。”
    陆琅琅呵呵一笑,仍任由他小心殷勤地服侍,连句客气话都没说。
    黄季隆看得咂舌,待众人离开之后,才对躲在后面观察众人的黄茵玉道,“原来我还以为欧阳昱有龙阳之好只是传闻,如今看他对那小六爷宠爱的样子,连在人前都不避讳了。所以在军中,这小六爷还不知如何气盛呢。”
    黄茵玉在那隔间里一直偷窥着众人,自然没有错过欧阳昱对陆琅琅的眉目传情,早已经妒忌的不行,恨不能把陆琅琅的脸给挠烂了,“哼,儇子乱民,颠倒阴阳,终有一日,我非把他送进那南风馆不可。”
    众人回到了军部大院,方才骑在马上被冷风吹了一路,便真的有些许酒意,也都散尽了。
    燕回将那些漆盒放到了一起,众人直接动手,将那些银锭一个一个地翻来覆去地检查,连那漆盒都被拆散成了木片,也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难不成黄季隆孝敬我们,真的只是想求个庇护?”顾淮安掂着手中已经被剪碎了的银锭子,上面并没有任何的印记,明显就是特别准备的,让人查不出来源的那种。
    欧阳昱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你看看这里的银子,合计多少?”
    顾淮安粗粗算一下,“恐有五千两。”
    “用五千两贿赂我一个大将,以期庇佑黄家一族。到底是我这个大将的价码太低,还是他黄家的人命太不值钱?当年某人开口就是两千两黄金一条人命呢。黄家给的这点钱,估计只够买半个脑袋的。”欧阳昱嗤笑。
    半个脑袋,这是庇护呢,还是要人命呢,陆琅琅听他说得有趣,微微发笑。
    大家看着厅里已经被拆成木片的漆盒,燕回嘀咕道,“银子没多少,盒子看起倒是挺吓人的。看起来,倒是为数不少的样子?”
    方才黄家的仆人用马车特地送来的,虽然如今已经是晚上,但是这一幕肯定有人看到了。
    ”别人说不准还以为我们收了多少银子呢!”
    陆琅琅点点头,“我们换个位置去想想这件事情。如果我是黄季隆,请你赴宴,又送银子,一来可以示好;二来,怕一下子送太多,把你胃口养的太大;三来,如果这一幕,落在了其他的军士眼中,他是否可以拉住几个套近乎,‘你们将军都收了,你又怕什么,尽管收便是了’,是不是这晚这一出,其实就是给他自己铺了一条路?”
    欧阳昱神色严肃了起来,“你是说,他知道从我身上做不了什么手脚,就从军中其他人身上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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