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唯一让她没猜到的是,关于倩儿,还有一场这样的故事,一场关于守护的故事。明明知道不应该,在这一刻,她竟然有些羡慕她。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倩儿道。
    “我没什么想知道的了。”
    倩儿的目光有些诧异,这种诧异一直持续到秦艽转身想离开,她又叫住了她:“我以为你会想知道殿下在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秦艽是真没料到倩儿会说这种话,她的眼神也透露出这种讯息。
    “这个问题并不难猜,不是吗?”
    “可是女子不都是盲目冲动的吗?她们善于自我欺骗,只要有一点点可以寄托的东西,她们就能寻出千百种理由替自己的心上人辩解,然后让自己继续沉醉在梦里。”
    心上人?秦艽默默咀嚼着这个词语,没有说话。
    “我以为我刚才讲的那个故事,足够激起你的同情心。”倩儿咕哝道,似乎因为没有如愿,而感觉到有一点点颓丧。
    “在宫里,同情心是最廉价的东西。”
    “你明明进宫还不到两载,但给我的感觉好像你在宫里待过很多年。”
    秦艽笑了笑,没有说话,再度转过身。
    “真没有问题问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顿了一下:“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不同立场。”
    “为什么啊?”倩儿的声音有些感叹,轻飘飘的,以至于让人听起来有些梦幻,“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光。我有情人,有爱人,所以我知道那光是什么。女人狠起来,可以是世上最毒最狠的,可她们也是最盲目感性的,她们可以为了心中的那点羁绊,干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所以我觉得你是可信的。”
    秦艽自嘲地笑了声,推门走出去。
    门即将关闭时,她还听到倩儿说了一句。
    “其实殿下很苦很苦的……”
    可是她也很苦啊,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
    秦艽回到住处,文琼在。
    她大概是唯一没去跟倩儿道喜的了,但她难掩喜悦,秦艽进来时,她正在换衣裳。拉着帐子在里面换了一件又一件,来来回回在秦艽面前走动着。
    这一切让秦艽明白,她不过也才十五不到,再聪明又如何,难逃这个年纪的某些特质。
    倩儿离开紫云阁后,想必她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虽然她在她眼里已经算不上敌人了,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她一定会解决掉自己。
    会使用什么手段,秦艽暂时不想去想,她只想徐令人那边能尽量早点给自己答复。
    “你竟然去看倩儿,说实话我挺诧异你的想法,我以为你应该恨她。”打扮好正在照镜子的文琼突然说道。
    秦艽看向她,没有说话。
    “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她给了我们多少苦头吃,这样的人这样的下场便宜她了,不过她到底身份不一样,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文琼转过身,微笑地看着她:“怎么,好奇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我早就说过,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我们同样出自文学馆,又同样被派来紫云阁,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同伴。”
    秦艽静静地看着她。
    文琼的脸僵了一下,还是笑着道:“有一件事恐怕你不知道,我们又有敌人了。解决了倩儿,并不代表已经解决了后患,马上皇后娘娘会送来两个教导六殿下人事的宫女,这才是我们的大敌。怎么样?要不要联手?”
    “我很诧异你会有找我联手的想法。”
    “毕竟我们不是同伴吗?伴读宫女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伴读,可如果能成为殿下的女人,那就不一样了,你会从宫女变成主子。难道你不想脱离任意被人辱骂欺辱的处境,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不想。”秦艽漠然地看着她道。
    “为什么?”文琼的表情很怪异,似乎看到一个傻子。
    “你说的这种主子,宫里到处都是,可以低贱到泥里,惨的时候,甚至连一个奴婢都不如。奴婢可以贱,可以不要脸,可以不择手段,她们不能。我一直觉得想改变自己的处境,不该靠那些肮脏的心思,而是该靠自己。”
    “你真病,你得病了,癔症!”
    “随你怎么说。”
    *
    秦艽实在不想看到文琼,就出去了。
    她漫无境地地在宫里走着,碰见有人了,就装作有差事在身,急匆匆的样子。但大多时候,她是碰不到人的,因为皇宫太大,而那些假山奇石流水池塘长廊亭阁,可以让她很轻易的隐藏自己。
    她逛到了绣坊。
    丁香正好手边没活儿,就把她领到住处说话。
    她问秦艽今天怎么跑出来了,她并不知道最近秦艽一直很闲,秦艽也没跟她说这些,只说今日休息。
    两人说了些闲话,期间丁香翻出了一包东西给秦艽。
    都是鞋、荷包、诃子、癸水带之类的物什,这些都是丁香没事做的,秦艽的针线活不行,所以她的一些贴身小东西,都是丁香帮忙做。
    秦艽跟丁香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她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走了很久的路。丁香也没叫她,给她盖上被子,又把床帐子拉上了,并去跟同屋的人打了声招呼。
    等秦艽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屋里多了三个小宫女,都是丁香的同屋。看得出她们跟丁香关系不错,见秦艽醒了后,跟她说丁香去打饭了,让她醒了别走吃了饭再走。
    过了会儿,丁香提了个食盒回来。
    明显不是绣坊里的饭食,这是丁香拿了银钱,去找司膳司相熟的人弄来的。这种事并不少见,其实只要有银子有关系,宫女内侍们在宫里的日子并不难过,主子们用的她们能弄到,主子们没有的,她们也能弄到。
    丁香给了那三个小宫女一盘菜,就提着食盒带秦艽出去了。
    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小亭子,坐下用饭。
    丁香并没有问秦艽是不是碰到什么事,秦艽也没有主动跟她说,两人就只是吃饭。丁香还弄了一壶酒,说起来是酒,其实是果酒,喝了酸酸甜甜,不会醉人。
    用完饭后,已是月上树梢,秦艽就打算回去了。
    丁香想找几个人陪着送她,秦艽不让,这时来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来喜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喜才不想说,她从紫云阁出来,小田子就跟着她,一直到他把事做完了,找了来。
    “怎么,你最近碰上什么事了?问你什么,你也不说。”回去的路上,来喜问她。
    “没,就是觉得特别无趣。”
    “我以为你是发愁萧皇后又要往紫云阁安插人。”
    秦艽用诧异的目光看了看他,又笑着说:“来喜哥哥,你的消息越来越灵敏了。”
    “我拜了个干爹。”
    秦艽停下脚步,看着他。
    来喜点了她额头一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想待在牛羊圈了,那地方太脏也太臭,我想去内侍监,就在里面寻思着攀点关系。帮着黄公公办了两回事,他觉得我还算得用,才给了个名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现实和梦境总有惊人的相像,梦里来喜出头前也有个干爹,也是姓黄。不过具体秦艽不太清楚,因为那时候她自己的事都理不清楚,不过她知道黄内侍的背后站着和顺。
    内侍监首席大太监,元平帝的心腹。和贵也是元平帝的心腹,看似在宫里也算得上号人物,但与和顺比,还是差了那么点,因为和贵拥有的不过是元平帝的信任,可和顺拥有的兵权。
    和顺掌着神策军。
    “来喜哥哥,我知道我没办法阻止你去做想做的事,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所谓的权势,当变成一抔黄土时,就什么也不是。”
    这次来喜推了她额头一下:“怎么小点点的,这么苦大仇深。行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时,也到了紫云阁附近,来喜停下脚步。
    “好吧,你进去,我也回去了。”
    “嗯。”
    秦艽目送着来喜离去,才转身打算从侧门进去,却看到了那片海棠林。
    她想了想,调转脚步走了进去。
    此时的海棠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偶尔白日从这里经过,远远就见得硕果累累。
    今晚的月色不错,照射进来,给一切笼罩上了一层银辉。
    秦艽走了会儿,但这片海棠林太深,她并不是个喜欢随意将自己处于险境的性格,就打算转身回去,却看到林子的深处亮着一盏灯。
    那里是木亭的位置。
    她想了想,走了过去,竟看到了六皇子。
    ☆、第33章 第33章
    33
    秦艽在看到六皇子的一瞬间, 其实是很诧异的, 因为六皇子与她平时看到的不太一样。
    怎么去形容呢?
    平时六皇子给人的感觉是温和有礼的,衣衫总是穿得整整齐齐,虽是他眼睛看不见,但他本身并不邋遢, 一切都优雅从容, 从他身上看不见任何逾越的地方。
    可此时的六皇子, 一头墨色长发全都披散了下来, 衣衫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露出白皙的胸膛。
    他一手持着酒壶, 赤着足在草地上走着,像是喝醉了, 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虽此时是夏末初秋, 但到了夜里天气也是极为寒冷,秦艽下意识就走了过去,问六皇子怎么跑到了这里来,身边侍候的人呢。
    直到六皇子听到声音, ‘看’了过来。
    秦艽借着月光和悬挂在木亭柱子上的琉璃灯才发现, 六皇子好像真的病了,额上竟有汗,皮肤潮红, 喘着气, 两颗眼珠通红, 里面布满了血丝。
    “殿下, 您发热了吗?怎么没有人陪着您,奴婢送您回去。”
    明明感觉出异常,秦艽还是上前了,因为六皇子的情况实在太吓人。
    她刚扶上六皇子的手臂,就被人拽住了。
    对方的手劲儿很大,抓得她生疼,又是一扯,她已经扑到六皇子怀中。
    “谁?你是那个小宫女?”
    这该是怎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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