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宫怿又揉了下肚子,道:“那个商队也就罢,那户姓李的人家可能有些不简单。”
    姓李的人家指的就是镖局突然接到的大活儿,是一家老小五六口人,并几个丫鬟下人,据说他们这趟是回蜀地省亲。秦艽回忆了下,平时这户人家在镖队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打扮也很普通,都是待在他们自己的马车里,从不和镖队里的人说话,十分高冷。
    但能看出那几个是主子的人出身不低,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做派,是仅靠一身衣裳遮掩不住的。而且一路行来,镖局的中心点明显是他们,正牌镖师都是护着这家人的左右,像他们这些外招来的镖师,则是跟在商队身边。
    宫怿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下。
    “你是说——”
    宫怿点点头:“暂时还不知道是哪家人,这趟出长安也没打听有哪家人出事了,不过他们有对头是肯定的,而且这个对头很可能要的是他们的命,不然何至于隐藏这么深,混到这种地方来。”
    蜀道难行,所以极少会有人单独行走,都是跟着商队或者镖队。这是最好的隐匿行踪的办法,只是那家有小孩,只能这么走,而宫怿三人则选择藏得更深,混进镖队里当镖师。
    可若是这家人真有对头寻来,很可能会牵连他们。
    “总而言之一切小心,实在情况不对,咱们就自己走。”宫怿定下结论。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就算这次走了,下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隐藏踪迹?所以最好的情况是继续留在这支队伍里。
    这件事让秦艽心里沉甸甸的,不过时候也晚了,明早还要赶路,所以得早些歇息。
    秦艽赶了一天路,到了后又做了这么多吃食,早已精疲力尽,她把碗筷拿去厨房洗了,就回来打算歇下了。
    刚脱了鞋,宫怿端了盆水进来。
    “起来洗脚,别把我被子熏臭了。”
    “你脚才臭,我不臭。”
    “让你洗就洗!”
    宫怿去挪了个凳子,坐在秦艽对面,打算和她一起洗。
    滚烫的热水,在某种程度上是有些烫的,但对于赶了一天路的人来说,能烫一烫脚,十分舒服。秦艽用脚尖试了下水,吸着气想缩脚,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脚将她的脚按进盆子里。
    把她烫得直抽气,眼泪花都出来了,想抽抽不回来,又实在烫得厉害,只能伸手去掐他。可还没上手,就被人一把抓住手。
    大脚在她脚上一顿蹂/躏,似乎感觉没那么烫了,其实水本身没有那么烫的,只是初下水时觉得特别难以忍受。
    “你想把我烫死。”她控诉道。
    “烫一烫,等下上点药,免得明天起来你走不了路。”
    镖师们不是人人都有马,大多都是徒步行走。虽然也可以搭一下顺风车,但僧多粥少,货车上就那么几个空位,都是换着坐,所以走路的时候为多。
    洗完脚,宫怿没去倒水,扔给了影一,并以给他留了半锅水洗脚,作为诱饵。
    秦艽现在已经习惯宫怿和影一的相处模式了,影一脾气太好了,也就显得宫怿有那么点恶劣。
    她低头给脚擦药,药是影一给的,很有效果。反正走的这几天,她的脚每天都会被磨破,但上了药,第二天就能结痂。
    她细细地涂了一层,宫怿去包袱里拿了双足袜给她套上,就揽着她躺下了。
    “快睡。”他对她额头亲了一口,闭上眼睛。
    说是这么说,他却没睡,手在秦艽肩背上轻轻揉捏着。
    秦艽被他揉得很舒服,打着哈欠睁眼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下巴上有着青青的胡茬,是这两天刚长出来的,没有刮掉。
    “不揉了,你也睡。”她小声说。
    “不揉你明天能起来?”
    “那等下我也给你揉揉。”
    “你以为我是你,这么娇气?”
    秦艽有点不愿意了。
    “我怎么娇气了?我又没有拖后腿,每天还给你们做饭吃。”
    “好好好,你不娇气。”
    这口气明摆着是戏谑,秦艽恼羞成怒推了他一把。就从来没推开过,还被人揽在怀里揽得紧紧的。
    “别动,给我亲一下,今天一天都没机会。”
    “你小声点……”
    “小声什么,影一听不见。”
    “……”
    过了会儿,通铺那头,有人轻轻地叹了口,又咳了一声。
    “早点睡。”
    ☆、第71章 第71章
    71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镖队就准备出发了。
    秦艽检查了下包袱, 确定所有的东西都装好了, 才把包袱系紧了背在身上。
    去了外面, 镖师们大多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商队的管事吆喝着让伙计再检查下货车, 另一头李家的人默默地都上了车。
    因为宫怿昨晚上的话, 今儿秦艽特意留了下这些人。
    见他们果然男女老少都是细皮嫩肉的,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个个精神萎靡,显然这荒郊小店让他们没办法休息好。
    李家当家的是个叫李老爷的人,瘦长条身材, 满身书卷气,不过倒是挺大方。这个大方是秦艽听来的, 据说这沿路镖队的伙食都是李老爷出钱,不过这事到下面,被镖局的人搞分化了。另外招来的这些镖师,因为拿的是一口价的工钱,平时供给也就是面饼,其他自备。
    秦艽猜测李老爷是想笼络下面的人,也好尽力保护自己,可惜因为不懂门道反而花了银子不落好。
    车队很快就出发了。
    因为昨天的肉饼,王镖师一伙人对秦艽十分热情, 特意空了个位置给她坐。
    看似三十多个镖师, 却分了几派, 镖局的镖师是一帮,他们这些杂路子来的又是一帮。其中王镖师一伙人人数最多,加起来五六个大汉,似乎平时就在一起搭伙走镖,因为人多势众,所以在杂路子的镖师中,格外占优。
    平时货车上的位置,都是先紧着他们,商队里的人也清楚,不出事还好,出了事要仰仗什么人。
    因为秦艽有位置坐,宫怿和影一就不操心她了,宫怿骑上那匹瘦马,影一则是拿着刀在车旁步行。
    一路疾行赶路,走山路和平时走官道不一样,官道处于平原,就算错过客栈,就地扎营也是可以的。但山里道路崎岖,野兽也多,所以自打进山后,每次赶路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至少要保证每晚都能到客店,这样才有地方落脚。
    一直到午时过了很久,队伍才停下,就地歇息补充食物和水。
    秦艽见周围地势开阔,不远处还有条小溪,便找了个地方让宫怿就地挖坑。影一去捡树枝,她则去车上寻来随身携带的小铜锅,去小溪那洗干净,又把水囊里的水装满。
    等她回来时,影一已经把火生了,她把小锅放在简易灶上,倒上水烧滚,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放着烤鸡,是昨儿在客店和店家买来的。把烤鸡撕碎了备用,把昨儿她做的肉饼撕成一块一块,放进滚水里煮,最后放进撕碎的烧鸡和些许盐,就能出锅吃了。
    进了十月,天就冷了下来,光啃干粮太冷了,宫怿的胃太精贵,所以她能做顿热的就做顿热的。
    这边三人捧着热汤吃面,让那边啃干粮的一众人羡慕不已。王镖师他们也还有肉饼,却几个人都不想动,啃了些干的作罢。
    又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车队再度启程。
    走到下午时,到了一处峡谷。
    这种地形在其他地方罕见,但在这群山峻岭之中却是屡见不鲜,每次走到这种地方时,镖队里的人都十分慎重。起先秦艽不懂为什么,听了王镖师说才知晓蜀道难行,但因为险峻的地貌特征,并不容易藏土匪,恰恰是这种路面平坦,但地形奇特之地容易被人伏击。
    可他们这种紧张,并不能影响杂路子来的这些镖师。一路走进来,还有几个镖师正说着笑,聊的是女人,这些镖师常年行走在外,经常几个月都碰不到女色,所以谈起女人格外兴奋。
    秦艽最是怕他们开黄腔,她听不是不听也不是,若是表现得太拘谨,还会被人调侃是不是童子鸡。后面正闹着,前面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喊土匪来了,也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他们就被一群土匪给围住了。
    这些土匪个个其貌不扬,歪瓜裂枣,长什么样的都有。恰恰就是这样,让他们显得比平常人多了几分凶恶。
    镖师们俱都严阵以待,抽出兵器和他们对持。
    可这些人太多了,差不多有五六十号人,而镖师才三十多人,其中还有一半就是装样子的。
    镖局这次带镖的曹镖头,上前一步和这些人交涉。
    这是走镖的老惯例,毕竟大家都是求财,何必伤了和气。镖局靠保镖吃饭,土匪们靠劫财过日子,如果每次碰上都要开打,多少人也不够损里面。所以每个镖局都有自己的地线图,在这条线上的山寨匪窝,每年都是要给孝敬银子的,这样插了镖局的旗子,从这条线上才不会被抢。
    宏盛镖局是老走子午道的,这条线上的牛鬼蛇神都有老交情,所以一路平平顺顺走到这里,万万没想到会被人劫道。
    其实到此时此刻,曹镖头心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混这条道上的牛鬼蛇神不会拦他们的车队,镖队会准备这么多镖师,是为了震慑,也是为了做个样子,其实最主要的是防着野路子的零散流匪。
    可很显然这么多人,跟零散流匪扯不上关系。
    果然他上前与人交涉,根本没人懂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在乎他说什么,似乎打定主意就是要抢了这一票。
    领头的独眼光头一声令下,这些土匪便蜂拥而上,目标俨然是李家那几辆马车。
    曹镖头也是老江湖,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冲着这家人来的。可当初这家人和镖局交涉时,却只说回乡省亲,因为赶得急,所以临时插队进来。当时因人手不够,他们特意多出银子要求多招些镖师,似乎特别怕死。结合到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这家人隐藏了事实,而他们太粗心大意,竟没有洞悉背后的真相。
    每一场意外都是因为一些小的失误造成,显然现实十分严峻,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这些人比想象中更穷凶极恶,镖队里已经死伤了好几个人,曹镖头大声招呼那些没有动的镖师对敌,可这些杂路子的镖师却有几分犹豫。
    会见到镖局临时招人蜂拥而至,是因为明白表面下的潜规则,说白了他们就是来陪着走一趟的,此时见那边砍杀如此惨烈,谁也不敢拿命去博。
    曹镖头一面对敌,一面大声唾骂着,似乎在骂某个人,那个人便是负责招这批镖师的镖局管事。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家不动,你也不能强按牛头硬喝水。
    这时,商队的管事也出来搅局了,招呼这些镖师不要动,只管护着他的货便好,还临时给每人加了工钱,如此一来更没人动了。
    明明是一条队伍,俨然成了两个世界,那边每一刀挥下去都有血迸溅而出,而这边就像在看皮影戏。
    还是有影响的,有些镖师显得很焦躁不安,平时嬉皮笑脸的王镖师捏着手里的刀,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
    “我们是一支队伍,对方明显是在搞分化,把那边解决了,我们这边人少,更不是对手。”竟是影一说话了。不知何时他拔掉了总是衔在嘴里的草,说话的同时,他轻身跃下车,步履矫健的往那边走去。
    起先走的并不快,渐渐越来越快。就在这时,那把总是被他扛在肩上,十分破旧不堪的刀出鞘了。
    “阿大兄弟说的对,我们也上!”王镖师一咬牙道,与他一同的几个大汉随他一同涌上前。
    见此,剩下的几个人自然也坐不住了。
    商队的管事连连咒骂,可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招呼随车的伙计保护好货。同时,他的目光也不可避免落在宫怿和秦艽两人身上。
    都去拼命了,这两个坐在车上的‘镖师’,就有点扎眼了。
    “你俩不去?白拿银子?”
    “我俩不拿银子,镖局只出我师兄一份钱。”宫怿懒洋洋的说。
    管事低咒一声,明显是在骂镖局拿银子不干人事尽坑人,等回去了要怎么怎么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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